4、【袁高】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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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冬季的夜晚总是格外湿冷。
袁朗习惯在这样的时候披上一件大衣由疗养院的小护士搀扶着，从半山坡的住处登上山顶，如此往返十多年。陪着他上山下山的小护士也换了好几个。
那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袁朗熟稔的。他常常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往远处望，并没有明确的目标，甚至没有一个方向。这让小护士们愈发觉得这位长官和别的长官都不一样。
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除了这个略有些奇特的习惯，袁朗是那群脾气都颇有些古怪的长官中最好相处的一个。嘴角总是挂着微微的笑容，眯着眼睛，喜欢没事逗她们这帮小姑娘玩，偶尔说些以前的事情。多数时候，他都显得并不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从他的面容中，很容易看出年轻时的俊朗风貌。也因此他有什么要求总是容易满足。
比如偶尔抽根烟，虽然医师嘱咐过对身体不好，但袁朗总喜欢时不时弄些来，然后背着身在阳台上抽。其实也并不是真正的抽，一根烟放在嘴边的机会也就是一两次，更多的时候，他是夹在手里。看起来似乎在想些什么。
也有胆子大的护士问他，你也和那位将军一样是在想念故乡吗？
每当这时袁朗脸上的沉思表情总会一敛，然后眯着眼睛半真半假地笑道：“我是在想一个人。”
“什么人？”
袁朗踩熄烟头，温和地笑了起来：“一个我不得不见的人。”
小护士如果再想问下去，总是会被袁朗想办法赶走。
所以疗养院所有人都知道袁朗有一个不得不见的人，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后来的某一天，疗养院来了一位官员，那人和袁朗单独谈了半个小时，他出来的时候，朝着屋内敬了个军礼。小护士们这才知道，这个人，大约是个军人。
那一天入夜，到了袁朗一向出去的时候，小护士进去叫他，他显得非常高兴，笑着向小护士讨烟，小护士说没有，他也不生气，只是搓搓手，遗憾般耸了耸肩，脸上的喜色却没有丝毫减弱。
他说我们走，今天我要好好遛上一大圈。
那天晚上，袁朗把整座小山逛了一遍，边逛还边和那个姓刘的小护士说话。他一直说着，没有停地向她描述着一个人，他说他挂念了那个人一辈子，啊不，他十七岁才遇见他，不过活到现在，他也许可以说是一辈子。他说他第一次见那个人的时候，他就在出丑，被父亲扯着打，但袁朗还是觉得那个孩子的眼睛漂亮极了。
他比划着，像一颗这么大的琥珀。
他接着讲了很多，最后说着，哼，我回去一定要看见他！
小护士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些捉弄的心思，平时只有这位老人捉弄她们的份，于是小姑娘说，那要是你回去，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怎么办？
袁朗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他有些发愣地看着那个小护士。
小护士在他的注视下不知所措，她想收回刚才的话，因为对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哀伤。她堪堪地开口时，老人突然笑了，他低了低头，又抬起来，也不知道在看哪个方向，他慢慢地说，不会的，他一定还活着，他答应过我，小老虎从来不说谎。
那个小护士只觉得这样沉静温和信任的表情，让她一辈子也不能忘记。
之后她开始十分热心地为袁朗联络出行，订船票和各方面联系，袁朗不方便做的事情，全都是那个姓刘的护士一手包办。
而那天袁朗对她说过的话，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所有的手续办好，即将出行的前一天晚上，袁朗将简单的行李袋放在床头，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似的不肯撒手，他就这样抱着行李睡着了。
半夜刘护士查房的时候看见这样的袁朗忍不住地发笑。
第二天早上刘护士因事被派了出去，回来的时候看见房间里已经空了，她在房间站了一会儿，心里是满溢的祝福。她好像也感受到了一种充满温暖的幸福。
她随手关了灯，走出去。
路过的另一个护士看看她，眼神怪异。她觉得奇怪也没有多想。没多久，她才得到了消息。全院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名叫袁朗的老人在临行的早上心脏病突发被送进手术室，经抢救无效死亡。
刘护士听了这个信一直呆楞地站在原地。她慢慢地弯下身子，心里想着那位老人还是没有见到他所说的那个不得不见的人。她依稀还记得袁朗对他说过那个人的名字。
他说他叫高城。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温柔地落在远方，好像这个名字的主人正在他面前一样。
FIN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袁高】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