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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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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时光是种奇妙的存在,在她的作用下,沧海能化桑田,滴水也能穿石。而人的记忆,在光阴与岁月的共治下也愈加模糊不清。
在场的人并不乏埃菲尔殿下的青梅竹马,譬如尤加利,他虚长埃菲尔两岁,父亲又同亚尔维斯亲王是好友,恰逢战争时期,两家的孩子几乎就是放在一块长大的。
尤加利没有见过埃菲尔这样的表情。
他像是有些许怀念、又有些痛苦的想到些什么,轻轻眨了眨眼睛后,很快又将情绪收拾好。讲述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
它或许是一件隐秘的皇室旧闻,所有经历过的人至今对此秘而不宣,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知道的人总能知道。而它发生的年代太过久远,当事人虽然年幼,但总的来说有惊无险,最后隐隐有化成一件趣闻的趋势。
——毕竟对比起殿下那波澜壮阔的一生来,这幼年时的一点挫折,至多也不过是给他增添些无可无不可的可读性而已。
可对于十五岁的埃菲尔·奥古斯都来说,却似乎远不止如此。
他表现出的在意超乎在场之人的想象。席文进入魔法公会时间很早,也常有要跟埃菲尔打照面的场合,但面对他的时候,殿下一向表现得很平常。也正因如此,才显得此刻埃菲尔的表现格外不寻常——毕竟他们这位殿下在多数时间里都显得格外温柔理智,甚至于嘴角的弧度都像是规划好了角度的上挑,但这并不真正代表其本身的情绪。
在魔法世界,对于寿命绵长或可达数百上千年的魔法师们来说,童年无疑是非常短暂的。而对于战时的王子殿下而言,更加如此。
埃菲尔并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他阐述就是阐述事实,平铺直叙,毫无波折,加上他那一贯平淡的语调,很难让人得到正在听故事的新奇快感。
埃菲尔喝了口茶水,稳定了下情绪,道:“当时我还比较小,迷迷糊糊吃完晚饭,就睡了过去,等醒过来,已经被带到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没有光,也没有食物,一切都非常糟糕。”
尤利西斯想了想:“您知道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将您带出皇宫吗?”
当年的环境并不像现在友好,像这样大费周章地将小殿下从宫廷里偷出来目的并不难猜。要么就是看上了殿下的身份,想要威胁帝国;要么就是盯上殿下的资质,星冕加身的天才之资,几乎满点的光明天赋——单一项都是某些邪恶魔法师梦寐以求的绝佳魔法材料,何况殿下非但占全,还处在极易驯化洗脑的幼生期。
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个魔法奴隶,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瓦约克。”
埃菲尔思考了片刻,说出一个哪怕在上个星辰纪依旧使人闻风丧胆的黑魔导师的名字,这位黑魔导师以人为材料,喜欢在人身上炮制各种各样的恶咒。哪怕到了现在,这位黑魔导师依旧恶名昭彰,比起乌列尔·赛尔特要名副其实得多,在两百年前遭到光明骑士团与帝国军的联合围剿后便销声匿迹,再没有消息。
这样传说级的邪恶魔法师出现在皇宫附近,并且掳走小王子的目的不由分说。
单看殿下如今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就可以预知这最后有惊无险。但尤利西斯不免仍有些担心:“后来呢?”
埃菲尔想了想:“并没有过了多久,他大概就死了。”
尤利西斯:“???”
“那个人身上总带着很浓厚的血腥气,受到光明神殿重创后,又被自己恶咒反噬,一直伤重不愈,抓我去也是为了研究如何抵消他身上的恶咒,当时被一起抓的孩子也不止我一个,只不过我是比较特殊的存活者而已。”
对于埃菲尔来说,光明与黑暗,并不是那样无可交融,但当时那名黑魔导师却无疑将自己站在了光明的对立面。将诸神的神眷者抓来后不久,这名黑魔导师就以一种格外凄惨的姿态死去了。神祇间各有来往,意图谋害神眷者的人,灵魂不渡冥河,将永受地极雷霆火焰的烧灼。
“瓦约克十分厌烦于孩子的哭闹,把我们都关在特制的传不出声音的空间里,让专门的魔法奴隶来看守,一天天过去,同伴一个个减少,仅仅剩下我跟那个人。”他声音放轻,眼神也略略散漫,“那是个雷雨夜,瓦约克受到了重伤,黑色腥臭的血流得到处是,那个人身上也都是血,他背着我逃了出去。先是在附近藏了一阵,然后又在格兰纳尔的一个小巷子躲了一阵,那条小巷子出去绕过一条路,能遥遥看见大片大片的睡火莲。”
而那些睡火莲,就是后来改造大变身后的格兰纳尔中央大街睡火莲路的由来。
他说到这里,巫妖似乎也在记忆里对上了号,席文非常意外,睁大眼:“那时候的确是有一对兄弟突然住了进来,年纪都不太大,一个小孩,一个少年……”
埃菲尔点点头:“你以前还常常给我糖吃。”虽然一颗都没有吃到肚子里就是了。
那时候的席文已经有十来岁,已经显露出了生命女神神眷者的特质,十分热爱生命,对乖巧可爱的孩子格外钟爱,对于漂泊至此看上去无依无靠的兄弟俩自然也格外照顾。
“我还以为那是你哥哥,毕竟生得十分相似,现在想一想,估计是魔法面具了。”席文叹了口气,“不过他倒是十分疼爱你。”
有些事情无法作假,不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带着埃菲尔出逃,但至少在席文印象里,那段时间里埃菲尔并没有遭到薄待,他看见的小孩总是干干净净又乖巧,少年没办法带着他出门的时候就乖乖来敲席文家的门,惹得席文的母亲母性大发,毕竟小孩也没有吃白饭,那位少年缴纳了足额的饭钱才是重点。
但这对兄弟没过两个月,便又消失,从此再也没出现在席文的世界里,要不是埃菲尔提起,席文也无法将那个小孩同埃菲尔画上等号。
巫妖想,估计是那个黑魔导师伤势回复,追了上来。
事实上席文也并没有猜错,实际上那条巷子并不是唯一的落脚点,为了躲避黑魔导师的追踪,少年带着埃菲尔到处流浪,最难堪的时候,他们连野兽环伺的山洞都住过。
但小埃菲尔并不感到害怕,他十分依赖那名奴隶少年,哪怕迄今他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埃菲尔还是能够想起那种全心全意的信赖感。
实际上,少年也并没有背叛他这种信赖感。
他对埃菲尔一直很好,他们就像是住在涸泽里的鱼、寒夜里冻得瑟瑟发抖却只能彼此相依偎取暖的人,只有靠着彼此才能存活。
但黑魔导师给予他们苟延的时日不多了。
埃菲尔回忆着:“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过了半年,瓦约克依旧找到了我们,那个人把我藏了起来,说要去解决最后的麻烦……”
席文问道:“瓦约克是怎么死的?”这种传说级的能在帝国与光明神殿联合围剿下脱困的黑魔导师总不会那么简单的甘愿死去。
埃菲尔垂下眼睑,淡金色的睫毛覆在碧蓝色的眼瞳之上,显得格外乖巧。他召出一个光团,柔和而又格外浓郁的光明之力凝聚于此刻,在场的元素亲和者皆有种格外温柔的净化感,轻飘飘的仿佛身处云层之中,清风拂面。哪怕是像席文和阿加利这样的亡灵生物在这一刻却也并没有格外的不舒服。
这是真正光明女神降下的慈悯之光,神爱世间,无关种族。但这里的所有可不包括像瓦约克这样上了光明神殿黑名单的背神者。
殿下表露出的意思十分明显:你问我他怎么死的,他就是这么死的。
“他离开之后,很快瓦约克就找到了我,他差不多就剩一口气想夺取我的魔力之源,但又被反噬了。我也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皇宫……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埃菲尔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这沉默代表了很多种可能,而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名值得尊敬的奴隶少年已经死去,但如果仅仅如此,殿下最后又是如何回到皇宫的呢。
翼族魔法师突然注意到,赛尔特的反应也同样耐人寻味。
他流露出一种妖异而甜蜜的神情,沉沉目光注视着埃菲尔,仿佛是沉湎于埃菲尔所讲述的旧事之中,似是心驰神往,也无意遮掩。
他同样对目光敏锐,感受到尤加利的目光,又对他微微露出一个冰冷的包含嘲讽意味的微笑来。
尤加利不由得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