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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断肠芳草远 (三) ...

  •   萧唯再次回眼的那一刻,正是莲台寺鸣钟之时。
      钟声并不响亮,从街道尽处暗暗传来,像蒙了几尺绸布,闷闷地响不透彻。
      而眼前兵甲早已排列整齐,那样明亮的铠甲,将阻挡敌人最无情的攻击。而手上携着的长矛,正等待着一场血腥的盛宴。
      这些人,正是他的底气。
      明光一闪,萧唯猛地拔剑喊道:“练兵经年,终须一验,如今大战在即,无非要各人用命,胜了这一仗,便是真正到家了!大陈得复!家园得复!”
      底下兵士大抵多是十年前大乱之时从北地迁入南方之人,思念家乡久甚,如今一听“家园得复”四字也有几分激动欣喜,又加上这近一年的行军艰难,自是归心如箭。
      当下齐齐将长矛高举,入眼处皆是寒光凛然,各军皆作齐声:“大陈得复!家园得复!”
      萧唯缓缓回剑,许天然早已吩咐五方旗手挥出旗语,号令出征。
      魏安在马上与他相伴而行,不由地问道:“长功,前日传令整军时我就有些奇怪,何以此时动兵,不是说到了年后再动手么?”
      萧唯轻轻一笑,道:“年后再动手,便恐错失时机。昨日我已得线报,如今鲁州空虚,鲁州人马倒与京北有了牵连,估计是动了那块地方的脑筋。如果此次他们成功,鲁州与京北将连成一片……谢南他打的好主意。”
      魏安点头:“那今日行动,便是想先取鲁州,啃下这块肥肉来,缓图房、许两州。”
      萧唯道:“房、许两州不足为虑,对付他们,只需一个田兀便已足够。”
      “为何如此笃定?”
      萧唯伸手将一张信笺交与他。魏安伸手接了过来,见是一张素笺。严整的欧体字,却有几分清丽,却像是女子所写。信上于鲁州兵力、以及前往鲁州的地形都有恰当记叙,尤其注明,自隋州前往鲁州经天安山,天安山背阴处有栈道一条,只是年岁久远,并不为人所知而已。
      魏安想了想,忽而笑道:“如此役得胜,北地便应再无战乱,长功,若这次得胜回去,又得再晋上一级,可以前的‘怀北’封号终是不得再用了,还是得让陛下好好费脑子想上一个。”
      萧唯也笑道:“魏安,你想得倒久。”
      魏安却似有些不乐,半晌方开口道:“你说咱们两人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了,彼此那些底细,早就了然于心,等回了金陵,可不知还有没有这般风景。”
      萧唯知道他语中的深意。别说这天下,便是南陈幕后也分作了陈帝、萧太后两派。陈帝不满萧太后垂帘多年,暗地里召集了众多老臣谋划夺权。魏安的父亲魏子喜便是其中之一,这次派了魏安随军出征,实质上却也蕴含着几分监控之意。若是得胜后班师回朝,只怕两人便势如水火,多年情谊转眼成空。
      “魏安,”萧唯打断他,侧了眼转向他,乌瞳如墨,“魏安,我们一定是一起的,不是么?”
      魏安忽地笑了起来,道:“好,好,将军,再过几里便是丹枫驿,传有佳酿,临战前的老规矩,饮一杯,壮胆气。”
      天道军例来的规矩,出征时若有条件可与众人饮酒一杯,第一安人心,第二壮胆气。
      萧唯点头应了,手底下却转着一块圆润玉石,眉目刻得极清楚的,分明是一尊安稳佛像。
      当日这佛像在她手中时,不知是否也如这般,指间辗转。
      这玉像他自是十分熟悉,是他亲自从香积寺求来的。那夜陡然获知密信,初初还有几分疑心,可一见这旧物,就是有再多的疑问也全都打消了。
      他抚到那小像背部,刻上的两个字微微浅凹:愿成。那样明晰的两个字,似是天生噬入那优美玉色当中的。
      他忍不住轻笑,不由思绪漫漫:此次行军匆忙,未能亲自道别,总是憾事。日后凯旋,他该向她如何补上呢?
      他想得正好,可世事,往往不如人所愿。终是百丈风波,起于青萍之末。

      到第三日黄昏时刻大军已到了天安山,萧唯并不急于进栈道。毕竟是晚暮时分,不利行军,只派了几个探候进去探查情况,报回的情报是栈道虽然年久,可应是能经得住明日的千军万马。萧唯自安下心来,又视察了一回营房方睡。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行到山间却起了雾。雾霭青岚,虽是无限景致,萧唯却不及欣赏。他昨日几乎是彻夜未眠,看远处事务本就有几分不清晰,如今这重雾一起,更让他心思不定。
      未几,山间树丛中果有了几分响动,萧唯心中一惊,吩咐许天然道:“传令下去,诸将小心。”话音未落,却听身旁嗤的一声,一箭破空,正正中中地击中了萧唯身旁的五旗手。那旗手一声未哼,直直地坠下马去,却是死死抱住了旗杆,死也未能松手。
      萧唯低手斩断旗杆,脚下一错,只将那根旌旗重又提了起来,怒喝一声:“谁人在此!便向我萧长功来!”再也顾不得暴露身份,只怀抱着旌旗招展片刻。
      山上诸人果然中计,急急现身,攻向萧唯,而此时许天然早驱马驰到萧唯身旁,萧唯将手中旗帜往许天然手中一塞,驰开几步。
      许天然是萧唯俾将,服饰中本有几分相似之处,此时拿旗招摇,那些人均举刀攻下他。萧唯急忙跟上,抖起手中长枪,几下连环,将几人刺毙在马前。
      而此时雾更浓重,萧唯方歇手,着许天然将旗帜交与旁人,却忽觉背后一冷,尚未做出反应,便有冷刃携风而至,他一矮身,那刀刃嗤地一声刺进肩上。明光铠虽防备完善,但颈间之处毕竟是有缝隙可借机而入。那刀刃刺进肉中,并未停止,只向左一拧,萧唯受痛,闷哼一声,右手引长枪向后,不及转身,只重重一挫,逼得那人退后数步。
      萧唯蓦地转身,伤臂支撑枪身,引身向前,脸颊几是贴在了那杆抢上。那人举刀便向他脸上砍去,萧唯并未避开,只瞪圆了虎目向前,枪尖向上一翻,直指那人咽喉。
      那人急忙回刀,格开枪尖。萧唯虚晃一枪,并未久作停留,却直直向那人腹中袭去。这些人为轻身计,均只穿皮甲。萧唯亦用上了全力,轻而易举地将那人挑上枪尖,一径举到半空,眼间瞥到一人刀间已逼近许天然颈部,当下一抖枪尖,枪上尸体如重石,正中与许天然缠斗的那人。
      许天然挥刀欲绝那人命数。“慢着,”萧唯长枪一指格开他的刀,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被枪尖指着喉咙,却咯咯笑了起来,切齿道:“萧唯,你也有今日。”
      “说。”萧唯把长枪递得更前,在那人喉上微凹一点,再用一分力,便血流如注。
      “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燕皇当日的聪明,你怎么没学到一分?”
      “你们是燕岁寒的人?他还活着?”
      那人笑得古怪:“你死了,陛下也还活着。”说罢猛然抬头,正撞在枪尖上,却依旧嘎嘎笑着,终是再也笑不出声。
      萧唯心下一惊,看着他脸上泛起的古怪笑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正在这时,峡谷那头扬起数里,远处看去,却似千军万马。
      许天然向来目力极佳,只遥望片刻便喊道:“将军,他们大约八千人!”
      魏安策马来到近前,说道:“将军,恐有诈,是进是退?”
      这一瞬间,萧唯心里已转了好几个念头:若退,固能避开刀锋。可如今大军身在峡谷中,方才又旌旗倒之事,已然人心浮动,若此时下令撤退,则必成溃败之势。那时,方是真真正正的覆水难收。
      “许天然,你传令,让未进谷的步兵改道走大路,剩下来的四千个人跟我往前冲,杀他娘的!”
      许天然诺了,持着令旗扬鞭而去。他胯下一匹神骏黑马,一骑如墨,扬蹄疾驰,黄尘漫天而起。
      “这!这是怎么了?可要败了?”
      许天然驰马方向本与大军而背,如今本就人心躁动,有的兵士一见许天然向谷口奔驰,顿生怯意,只慌张喊道:败了!败了!向来行军中最要紧的便是人心,人心一散,阵型便乱,眼看着底下兵士纷乱,如瓮中沸水,沉浮翻滚,不能停歇。
      “听令!”
      萧唯大喝一声,向前再进一步,枪尖蓦地一转,钉住方才出声那人,平平举起,以示众人,一边大声喊道:“诸君听令,敌军不过二、三千人,你们就怕了吗?是爷们就给我往前冲,为国尽忠,死而后已,就算此时你侥幸逃出,天也要假手于人杀你!”
      话音刚落,谷口传来崩裂之声,栈桥断裂,坠入深谷。
      “栈桥已断!诸君用功!”许天然大吼道。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如远钟响彻。
      “栈桥已断!诸君用功!”
      声音从后向前逐次传来,其势如雷动,一声紧跟一声,直传到山谷的另一头。
      “杀!”
      萧唯一声怒吼,手中圆月弓破,鸣镝已出,顿时密仄箭矢如蝗,铺天而下。此一轮攻击完毕,魏安大吼一声,率先冲进敌阵当中,双手持刀,时分时合,生生将敌军队伍冲散,破开一道生路来。
      阵势一开,其后千骑亦挥枪跟上,萧唯退至高处,眼观六路,吩咐五旗手,重作旗语,换锥行之阵,一时间旌旗招展,而此时雾散风清,再没有障目之物,诸骑皆随骑令或进或退,很快变换完毕,所列阵势,如一柄利刃,直刺敌军腹心。
      “魏将军!”
      萧唯眉间突地一跳,转头向魏安所在处看去,却见魏安冲在最前面,额上正中一箭,只仰身在马上,以手抚额,而身旁敌军的枪尖却如灵蛇一般,尾随而至。
      萧唯急忙从箭囊里摸出一枝透甲锥箭,搭在弓上,一箭射去。那人背部中箭,应声而倒,手中长矛却扬起,狠狠刺中魏安坐下马腹。马嘶哀鸣,前腿一屈,跪倒在地。
      魏安却在最后一刻从马背上跃了起来,借力打力,一刀断敌头颅。他大喝一声,左腿旋踢,那尸首坠下马去。魏安安然坐于那骏马之上,策马突进,双刀来去竟是没有半刻停歇,再加上他额头上已中了一箭,而竟支撑不倒,只碧血满面,怒瞪圆目,一时间,竟有了几分煞星的模样,所过之处,敌军披靡。
      眼见魏安已突入敌军中心,萧唯方才担心起来,连忙催马向前,一时间不知斩杀了多少敌军,方近到魏安身前。魏安早已失了怯心,只一味拼杀,萧唯跟在他身后,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萧军见主帅入阵,更加鼓舞,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魏安,那里!谢南在那里!”萧唯大吼,长枪犹滴着血,一指远处人影,碧天之下旗帜纷乱,如百花杂处。
      魏安从一人胸中抽出刀刃,又一人血花飞溅。他控马往前冲了两步,直抵那旗下,却早有护卫奔马而至,挡在他身前。冲杀时久,魏安手下已渐渐脱力,却依旧勉力拼杀。萧唯心急,正欲冲去,忽而大风扬起,黄沙漫处,更多的燕兵围了过来。萧唯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但敌军愈重,纵是战马血沾蹄,杀气破天,亦无法突出重围。
      魏安孤身一人越战越勇,一刀送入前方一人喉中,忽地引身飞起,踏住那人的肩,几番起落,也不顾身上新添了多少伤口,蓦地扑向马上主帅。他本就身沉体重,更带了全套严整的盔甲,一击之下竟将谢南掀翻在地,扑在地上扭打起来。
      “魏安!魏安!”
      萧唯一下大急,长枪猛地一掼,竟是一枪进了两人的身,如串糖葫芦一般。萧唯一腿蹬开那两人,长枪灵动,钩、挑、刺,千般本事都已一一使了出来。不远处帅旗已倒,但却仍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长功!”
      “魏安!”
      却见在魏安突然从死人堆里现出身来,跃身上马,左手高举,拎着一个血淋淋的物事,脸上带着近乎于天真的笑容。额上插着的箭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洞,血从那处,汩汩而出。
      “将军……不辱使命。”
      “魏安!”萧唯驱马上前,紧紧地抱住他,慌忙抓出一个瓶子,瓶中粘稠之物,倾尽于掌,往他伤处盖去。
      魏安却再无意识,依靠着萧唯,左手一松,那血淋淋的物事翻倒在地,滚于尘泥。
      头颅,谢南的头颅。

      午夜星稀,却月连营,营帐外围是战车所搭建,远处看去,不辩形状,如鬼墙魅影。魏安尚未清醒,只一味昏昏沉沉地睡。萧唯走出帐外,山上风很大,隐隐能闻得见那从山谷传来的血腥气味。
      鬼气苍黄棘叶红,昔时人血此时风。
      他微微低下颈子,从脖子上摘下那只玉佩,放在掌心里摸索,月光底下,玉质更显寒凉,玉佛背上溅上了些血迹,褐色的一点,似嵌在了那玉色中。
      真的是她么?
      此次开拔事出突然,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行军路线,然而行到天安山之际,燕军却骤然出现,竟似埋伏已久,只等他们往死路上走。这其中,必然有一关泄了密。此番九死一生,还险些折了魏安这一员大将,萧唯心中百味陈杂,却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嘴角溢出浓浓的苦涩来。
      她为何要这么做?
      他不断地扪心自问,寻不着解答,不禁低下头去看手里的玉佩。月色温柔,玉佛眼睑微垂,似是隐藏了一个极大的秘密。然而,佛总是曰不可说的。
      他又忆起那一日她策马飞奔所说的那些话。难道,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也能作了假么。
      不,不对,她从不是这样的人。
      萧唯又将那封密信拿出来与那块玉佛放在一起,雪浪似的素笺,其上的笔画却是极细,运笔的气力极是轻巧。
      他猛然想起以前看她写字的时候,她下笔总是过于用力,舔了浓重的墨,一笔一画均透过纸背去。渐渐地,他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竟犯了如此不可饶恕的过错,将他与她一同置于生死攸关的浪头!
      莲台寺内,蟾宫高悬。
      门开着,月色如练,在门前覆了一层清霜,玉眉望着这一地碎银,踌躇不敢进屋里去,只隐隐约约地听见着里面的诵经声。
      佛说:微尘众,即非微尘众,是名微尘众。世尊!如来所说三千大千世界,则非世界,是名世界。
      这诵经声到底是停了,里面有人轻声唤了:“玉眉,你进来吧!”
      玉眉方进得屋中,一眼看见齐萱身上穿了一件莲青色的衩衣,许是正要就寝,早脱了簪环、襦裙等物,一头青丝披散开来,乖顺地垂在肩头。
      齐萱起身往龛前长明灯里添了香火,方转身与玉眉道:“这是怎么了,刚才怎么不进来?”
      玉眉道:“方才我看娘子静心祈福,并不敢打扰?”说罢一顿,觑着齐萱的脸色说道,“娘子,萧将军他们赢了。”
      齐萱心中一喜,竟是将手中灯蜡掉在了地上,半晌方道:“真的?玉眉,你说的是真的?”
      玉眉仍低着头,说道:“并不敢欺瞒娘子。”
      齐萱道:“那好,我昨日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得怎么样了?”
      玉眉忽地抬了一下眼,复又垂下,说道:“他们说,是楚秋。信是她写给许天然的,偏偏又在此时病了,更叫人生疑。”
      齐萱心里一惊,半晌才道:“这不可能。”
      齐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楚秋竟会卷入这场纷争中来,可这次的事情本就有些蹊跷。萧唯不是个不谨慎的人,若是得了线报,真到了非出征不可的时候,也会派探候细查。战场上毕竟是玩命的事情,绝不可能只凭一封密报就派出千军万马。
      或者说此次遇袭只是次巧合,可是看地点、时机,若说只是因为天助,再傻的人也不会相信。必定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只是,这个人不会是楚秋。
      玉眉急急地说道:“旁人是怎么与我说的,娘子若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查。
      齐萱眼见她赌咒发誓,想起那日她与许天然的交谈,心下只更疑,此时便只不问,只说道:“我不过是问上两句……你倒先急了,罢了,我再想想,楚秋的病好了么?”
      这几天天气转寒,楚秋亦有了头疼脑热的症状,只天天在床上歇着。
      玉眉道:“楚秋姐还病着,郎中说这药药性慢,得过上几日才能全好。”
      齐萱点了点头,道:“我去屋里看看她。”

      楚秋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草之气,加之病人体虚,窗子全都闭得紧紧的,密不透风。齐萱掀起帘子进去,笑道:“如今倒看出我这个从来闻不出气味的鼻子的好了,要不我这几日把这鼻子借你用用,你也少遭点罪。”
      楚秋在病中,鼻腔里并不通畅,只闷闷地说:“娘子的鼻子那么高,与我不合用。”说完只一顿,咳嗽了两声,说道,“方才有人来送东西,我没起来接,便叫她放在那边的桌子上了。”
      齐萱依她的话找到那匣子,依着机关打开一看,却是一枚金叶令,只见里面早铭上了字:

      当心眼前人,事恐有变。速离莲台寺,十月初五,天阴渡来归。

      楚秋吃力地问:“说的什么?”
      齐萱被那些话说得心下一惊,又借着点点灯光觑楚秋的脸色,却见脸色蜡黄,眼中还隐隐有血丝,忙问道:“以后你便好好休息,别的事情便先不管了。”
      楚秋勉强牵出个笑容来,说:“你以为我想啊,可这病,竟是牵骨动发的。”
      齐萱笑道:“过两日就好了,病去如抽丝。”话中顿了一下,方继续说道,“前两日,你可让玉眉帮你带信了?”
      楚秋欲答,只是话到唇边不知怎地忽而大咳起来。齐萱忙坐下身,抚住她的背。半晌楚秋止住咳,依在她肩上,乌眸缓缓地转了看她,道:“并没有。”
      齐萱眼底添了一分寒色,心下早如明镜。她紧紧捏着那枚金叶令……那个眼前人,她心里已有了几分把握,事到如今,定不能坐以待毙。
      齐萱眼中轮转,终想出个办法来,只正色道:“楚秋,过了这几日就都好了,我想去一次鲁州,那边……我有点不放心。”
      楚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只握住了齐萱的手。发烧的人手通常比旁人的再热上几分,齐萱只觉得手里握了一块炭,却是熨帖。
      只听楚秋说:“我现在这是病着,要不就跟你一起去了,萱妹妹,可惜我们两个从小都在一起,这次却不能同去了,你若是想我,便拿这个做个念想吧。”她撑起身来,从臂膀上拨下一个玉镯子来,戴在齐萱腕子上,笑说,“我一直未敢告诉你,萧唯送你的那个羊脂玉佛早些日子已经丢了。我寻了数日,终是没个着落,心想还是索性告诉你罢。这玉头虽不是好玉,比不上萧唯送你的那个,可到底是我的心意。”
      齐萱听了玉佛之事,又听她叫起了小时在家时开玩笑时才叫的称呼,一时讶异,只嗔道:“你说什么呢,这不是好好的么。”
      “是好,自然是好,”楚秋仰身在枕上,一把乌发如团扇开,说道,“萱妹妹,你去吧,别忘了答应我的,早点回来,我等你回来。”
      门外一抹月色,苍白得像病人的脸。齐萱没再应声,放开她的手,悄悄走出门去。
      当夜,她写了一封信,叫人传给许天然。许天然是不是楚秋认定的良人,还有待商榷,但楚秋毕竟能自己做得了主,不像她。
      她自己的前路尚不知在哪里,倒是楚秋无辜,与其让她跟着自己受苦,不如交给许天然,让他好好地照顾她一生,也算了圆了自己心中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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