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天下之半壁江山》一枯荣

58、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时日很快便又过去几日，年节越近，过年的气氛便更为浓重，周边小贩络绎不绝，有不少剪纸红纸都已经摆在路侧卖了。
　　半闲居内的客人很多，外间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依旧是那个厢房，林承安已经坐了下来，丁奕昊却是站在窗边任由外面的风吹到身上，似是感觉不到冷一般。
　　京城的梅花大多都已盛开，半闲居这边也植了很多梅树，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已然盛开，风夹杂着梅花的香气吹入窗台，花香、酒香混杂在一起，更是醉人。
　　除了刚进门时的礼数外，两人皆未再开口，似乎是谁先开口谁就会输了一般，到了后来，丁奕昊似是觉得冷了，才关上窗户落座：“这第一局，是我输了。”
　　林承安毫不在意，夹了菜咬进嘴里，细嚼慢咽，又饮了一杯酒才开口道：“如果侯爷将前面那句话去掉，林某或许能开心些。”
　　“先生对自己竟是如此没有信心么？”丁奕昊脸上泛起笑意，手指按住酒杯用指腹摩挲着杯沿。
　　“眼见着年节将近。”林承安轻叹一声：“侯爷是每年妻儿都在身边，开开心心的过年，可怜林某人每年都是孤孤单单的，难得今年府里热闹些，又不知道来年还在不在人世，若侯爷将第二局设在这个时候，到时候林某连最后一个年都过不好，那该有多憋屈啊。”
　　丁奕昊手中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两分，抬眼看着林承安：“只要你放弃，自然以后每个年都会过好。”
　　林承安隐隐感觉丁奕昊语气中似乎温和了几分，便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心中疑心更重，但随即又舒展开眉头来：“几十条人命压在身上，换作是侯爷，夜里能睡的踏实么？”
　　“当然能了。”丁奕昊手指开始转动起那个酒杯：“看林先生愿不愿意而已。”
　　“真是抱歉了。”林承安看着丁奕昊的动作，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嘴里却仍道：“林某不愿意，当然了，如果侯爷愿意不再插手，那就是帮了林某大忙了，林某会对侯爷感激不尽的。”
　　丁奕昊看到林承安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下意识便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妥，当下便放下杯子收回了手：“看来今日也是会不欢而散了。”
　　林承安心中也已经有了底了，低头理了理袖子：“看来侯爷不是不想收手，而是不敢收手啊。”
　　丁奕昊突然间沉默了，厢房里火炭还在燃着，丁奕昊盯着林承安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你说的确实没错，不是我不想收手，而是我不敢收手。”
　　“我原本是想劝你收手，但我知道只靠劝是不行的，所以就想用那两位姑娘来警告一下先生，可惜，先生却是更想刨根究底。”
　　丁奕昊伸手拿了铁夹，垂眼整理着炭盆里的火炭：“在许家发生的那件事是我一生的污点，既然我现在已经封侯，就绝不允许这件事被翻出来。”
　　林承安轻笑出声：“只要许家的案子不翻，就永远不会有人再提起许家的事，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侯爷做过的那些事情。”
　　“可惜，我失算了，原来，这世间还真有人不怕死，不，或者说你们许家的人都不怕死。”
　　林承安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脸上也带上了玩味的表情：“确实，许家的人都不怕死，所以侯爷这个污点，是藏不住了。”
　　丁奕昊心中觉得林承安说话有些怪异，但又寻不到什么错处，只是也没心情再与他周旋，当下便冷下了脸，也将铁夹放了下来：“看来我与先生是没什么话可说了，本候就先告辞了。”
　　林承安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也不愿意跟丁奕昊多做纠缠，当下便抬手向着门那边：“侯爷请便。”
　　“本候还是想劝先生一句。”丁奕昊手已经碰上门框了，却还是停了下来：“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让他过去吧，别再揭起太多人心口的伤疤了。”
　　林承安自顾自拿起酒壶斟酒：“不劳侯爷操心，别忘了，你我现今该算是势不两立的关系。”
　　丁奕昊开门出去，外面除了他的侍从外便是林承安带的常青，丁奕昊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仔细的看了常青一会儿后才带着侍从离开。
　　常青见丁奕昊下了楼，便走进厢房里，只看到林承安站在窗户旁，窗户开了一条缝隙，林承安垂着眼，似乎是在看下面，常青见状便关上门，然后过去一把将窗户按上了：“下面往上看也会看到你的。”
　　林承安抬眼看着常青，脸色有些阴沉，常青接触到他的目光心中便是一咯噔，平日里林承安害怕离應会厌恶他，所以将负面的情绪一直都藏于眼底，但今天，他的眼神里，愤怒和冷意显而易见，还带着几分嘲弄。
　　常青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心慌，伸手将他拥入怀中，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承安听常青声音里都是止不住的颤抖，靠在常青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心中翻滚出来的情绪：“丁奕昊背后，还有人。”
　　“还有人？”常青一愣，随即也是皱紧了眉头：“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许家是被栽赃的这件事情，卷入了其中的人都是知道的，可是。”林承安咬牙，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泛起苦涩：“可是，许家的人不怕死……或者说自己求死，只有我们几个，还有两位阁主知道。”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去承安，便只有两位阁主和他，还有承业和承霜了，也就是说，丁奕昊背后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几人中的一个，常青仔细思索几番，却还是摸不着头绪，因为这几个人，都没必要与承安为敌，阻拦他为许家翻案，只是这么一来，事情便更加复杂了。
　　“承安。”常青更加拥紧了林承安，他知道林承安现今的情况，就如同当年一般，不愿相信任何人，想到这里，常青心中也更加慌乱：“承安，你相信我吗？”
　　林承安听他这么问不禁有些恍惚，脑海中什么都想不到，半晌后才冷静下来，从常青怀里挣脱，抬头看着常青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常青听他这么问只觉得心中一沉，急忙握住他的手臂：“能的，承安，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对你说的，我对你，绝不会有丝毫的欺瞒。”
　　林承安看着他，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事情，十数年来的相伴，常青与他烹酒煮茶，赏雪看梅，饮酒赏月，多少次他伏案而眠，常青为他覆上被裘，多少次他抱病在身，常青端茶侍药，衣不解带的陪在他的身边。
　　只是。林承安手握住常青的手一点点往下拉，当年在许家，他又何尝不是被人捧着掌心长大的，可最终呢？也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
　　常青不想松手，可看着林承安的动作和神色，他的心一点点变得冰凉，手也就慢慢放开了，心口的疼痛蔓延开来，常青只觉得四肢寒冷，眼睁睁的看着林承安转身，眼睁睁看着林承安离开，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林承安冷着脸离开了半闲居，常青却一直都没有出半闲居，林承安站在半闲居门外，抬头看向刚才那个厢房的窗户，那个窗户合着，林承安在那里站了许久，许久，只是，那扇窗户一直没有开，常青也一直没有从半闲居出来。
　　林承安终是挪了脚步，一路走在街上，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冷，比这冬日里迎面吹来的风还要冷上几分。
　　林承安神情恍惚，也不知是如何回到林府的，似乎有人在喊他，似乎有人拉住了他，林承安厌烦的拂开了那人，径直回了自己房中。
　　为何要执着的将许泽与林承安区分开来？
　　一直很信任所有人，因为他们都很疼爱自己，嚣张的许泽，稍有不顺便哭闹撒娇的许泽，到最后，得知真相，几近崩溃的许泽。
　　一直不信任，却又对身边的人无比依赖的林承安，身边仅几好友，一心悦之人，如今，仅有他们几人知道的事情，却有其他人知道，而且，还是阻拦自己的人，这让他如何不疑心？
　　许泽是谁？蓟州许家嫡长子，许家捧在掌心上长大的许家小少爷。
　　许泽求的是翻案，林承安呢，林承安是谁？林承安只不过是许泽用来逃避现实的一个身份罢了。
　　霖离阁文阁弟子，因应允师傅，所以帮许泽行事，只不过，终究还是自欺欺人罢了。
　　许泽就是许泽，即便是换了身份名姓，他也终究还是许泽，褪不去骨血皮肉，也躲不开被人欺瞒、利用的宿命。
　　林承安将自己关在房内，不理会外面的人，用一层层被子裹住自己，只是还是挡不住身上的寒意。
　　“承安，你到底怎么了？”林承霜见林承安进了房间以后便没了生息，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刚才心神恍惚的样子实在是吓人：“承安，你先开门让我进来。”
　　里面已经没有声息，林承霜拍打着房门，里面却一直都没有应答：“林承安，你给我开门，开门！让我进去！”
　　林承霜突然想到常青，今日常青可是跟林承安一起出门的，但常青却没有和他一起回来，说不定，常青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承霜转身正打算去找常青，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林承安站在那里看着门口的林承霜：“你再这么使劲我房门就该坏了。”
　　林承霜回身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林承安，发现他还穿着外出时的披风，脸色白的有点可怕，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
　　林承安下意识的躲开林承霜伸过来的手：“我没事。”
　　林承霜看到他闪躲的动作便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没事你回来就躲屋里干嘛？我叫你你也不应一声。”
　　“我找东西啊。”林承安侧开身，指指身后桌子上放的锦盒：“刚开始那段时间写的，既然现在事情有变，这些东西就全部都没有用了。”
　　林承霜眨眨眼，还是觉得有些可疑：“真的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林承安反问道：“你觉得我怎么了？”
　　“好吧。”林承霜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与不说的权利掌握在林承安手里，如果他不愿意说，那自己越问，只会让他越不开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