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番外之竹芳玉冷》天玑宿语

32、剑语（四）

　　宁国侯府。
　　萧景睿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中一圈一圈地打转，言豫津实在看不下眼，伸出手拖住了脱落一般快速旋转的萧景睿。
　　“我说景睿，你转了这么多圈，我看着头都晕了，再转下去，恐怕你这屋子的地都要被你磨出窟窿来了。萧大公子，你就歇歇吧，好不好？” 萧景睿叹了口气，却实在拗不过言豫津，被他强按着坐到了椅子上。
　　“我是担心苏兄，和......”
　　“和小惜姑娘嘛！”言豫津翻着两颗无辜的眼珠，极端鄙视地看了萧景睿一眼。
　　两日前的清晨，萧景睿晨起便接到雪庐中家人来报，说是那位萧景睿的贵客深夜里便被靖王府的人急匆匆地带走了，后来到了雪庐，江左盟留守的人便将竹惜病倒，靖王漏夜请梅长苏前去救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景睿，萧景睿这才放下半颗心来。可是一连两日，梅长苏却是音讯全无，想要去靖王府探探消息，又怕万一无事，倒是给梅长苏和靖王添麻烦。
　　“我说景睿，你若真的是担心他们，你去靖王殿下的府上问一问不就行了。靖王殿下虽然生性冷淡了些，可是一来，苏兄怎么说也是你带进京的客人，对他的去向，你总有权利过问一二；这二来，你在大渝边境的时候也在靖王军中待过一段时日，我冷眼看着，靖王对你的印象似乎是不错。况且你素来不问朝中之事，靖王是不会因为与你谢家爹爹不和而迁怒于你的。”
　　“可是......”萧景睿还是有些踌躇，其实他更怕的是见到竹惜与靖王相处融洽的场景。虽然他生性宽和，又是真心爱慕竹惜，希望她能过得快乐，可毕竟不是圣人，对于自己不愿意见到的场景，他还是选择避开。
　　“哎呀，哪那么多可是！你不去，那我一个人去，左右我也有些担心苏兄和小惜。到了那里，若是苏兄问起你，你可别指望我说你一句好话。”
　　作为从小和萧景睿一起长大的挚友，言豫津又如何看不透萧景睿的心思。只是他这个兄弟，一向是为别人想得多，什么苦都闷在自己心里。豫津心里明白，此刻的萧景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靖王府，偏偏又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就是顾虑不到自己，他就只好使个激将法，在背后推萧景睿前进一步了。
　　“好吧，豫津，我和你一同去。”
　　今日子时便是梅长苏向蔺晨发出求救信号的三日期限，可是蔺晨，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梅长苏看起来依旧很平静，神色安然地坐在竹惜床对面的椅子上。只是，几乎三日未曾移动过。
　　“苏先生，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列战英推门来送午膳，这三日，梅长苏和靖王几乎不曾离开过这间屋子，一应饮食，还有梅长苏常服的药物，都是由列战英打理好送进来。
　　“苏先生......蔺晨公子，怎么还没到？”
　　听得列战英如此询问，梅长苏抬起眼睛，望了望窗外的时辰，缓缓地说。
　　“琅琊阁到金陵，以蔺晨的本事，今日亥时之前，他一定会赶到......”
　　听见梅长苏这样说，列战英，和始终一言不发的萧景琰都暗暗松了口气。
　　“战英，午时马上就要到了吧......”梅长苏忽然问道。
　　“是啊......苏先生......怎么......”
　　未待列战英的话问完，一声意料之外的声音，将萧景琰和列战英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哥哥，我这是在哪里？”
　　是竹惜！！
　　竟然是竹惜，她睁开了双眼，还坐了起来。
　　“小惜！！！”
　　萧景琰惊喜不已，两步跨到竹惜床边，上上下下地盯着她看个不够。
　　“殿下！！！”
　　梅长苏一声长叹，似乎有些不想面对眼前的场景。
　　“苏先生，小惜已经醒过来，是不是代表......”萧景琰问道。
　　梅长苏摇了摇头，眉宇之间带上了些许痛苦的神色。
　　“不是代表她已经好起来了，而是代表，她要面临最痛苦的境地了。更要命的是，前两天她一直昏迷，却是没有痛感，而从现在起，她会清醒地，感受到，那钻心剜骨的疼痛，可是再痛也不会晕厥过去......”
　　“什么？”萧景琰皱了皱眉。
　　“这也太残忍了！”列战英出言。
　　“先生难道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针灸，药石，难道都不能暂时缓解吗？哪怕，让竹惜姑娘睡过去也好啊......”列战英有些焦急。
　　梅长苏摇了摇头，每一下，似乎都有千斤重。
　　“眼下，我们只有尽可能地分散她的注意力，帮她撑到蔺晨赶来了......”
　　果然不出梅长苏所言，竹惜刚刚清醒过来，还能和身边的人说几句话，可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便开始面色发白，尽管她竭力忍着，额角越来越密的汗珠，还是替她说出了她是有多痛。
　　“小惜，”梅长苏几乎是扑到竹惜的床边，不停地替她擦着汗，心痛地说，“小惜，你要是痛得难受，就叫出来。来，你抓着哥哥的手，不要再挠伤自己......”
　　“哥哥......我......”竹惜还想挤出一个笑脸安慰梅长苏，可是体内钻心的疼痛丝毫不给她一点点喘息的机会，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好像有成千上百只虫在啃噬她的筋骨，这种痛，似乎比当年被“雪疥虫”咬还要难过......
　　萧景琰站在梅长苏身后，看着竹惜的脸色越来越白，向来流光回转的眼眸逐渐涣散，竟渐渐失去了光彩。再看被她抓住的那只苏哲的手臂，已是青紫，而她的唇瓣，早已被她自己咬破，渗出鲜艳的血珠。
　　“苏先生，你让开。”
　　萧景琰再也忍不住心中涌起的痛惜，将苏哲推到一旁，自己抓起了竹惜垂在床边的那只柔弱无骨的手，触手之处，是一片让他心惊的冰凉。
　　“小惜，你听我说，不要害怕，我，还有苏先生，都在这里，你坚持住，蔺晨马上就来了，他马上就来救你了......”
　　“景琰哥哥，我真的撑不下去了.......”见到萧景琰的那一刻，竹惜似乎，就软弱了下来，也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竹惜涣散的眼神好像也聚起了一点点光。
　　“你不要这样说。”
　　看着眼前的女子这般无助而痛苦，萧景琰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烙铁之上，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那强烈而清晰的灼烧感，似乎只在十年前，林家和皇长兄同时覆灭的时候有过。
　　“景琰哥哥，”竹惜忽然撑起了半个身子，几乎是用哀求地语气在说，“景琰哥哥，我让你失望了，可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杀了我吧......我......真的好痛......”
　　“小......小惜......”萧景琰终归是没有喊出口那个名字，而是轻轻地，将竹惜搂到了怀里。
　　“你乖乖的，撑过去，景琰哥哥陪着你，一起撑过去，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溜走......”
　　从来没有人听过萧景琰这般温柔地和谁说过话。列战英默默地退到了门口，替他忠心的殿下眺望着蔺晨将要来的方向。而梅长苏，从萧景琰将他推到一边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有些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不过这样也好吧，他已经把自己的一生搭了进去，剩下小舞，就让她活的开心一点，林家的仇，桎梏了他和霓凰，便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