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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剑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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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府后院,一方小巧而精致的天地。凉亭石凳,四周翠竹寒梅环绕,碧绿大红,相互掩映,竟是没有显出一丝丝庸俗之气。
 今日发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霓凰郡主,誉王,蒙挚,苏哲,人影声光在萧景琰眼前飞舞交错,搅得他心烦意乱,无法安眠,索性披衣起身,徐徐走到后院那一处植满腊梅绿竹的天地。
 月华如水,如一层银纱般覆盖在天地万物之上,萧景琰深深呼吸,纵然冬日深夜的空气异常潮湿寒冷,却也令萧景琰稍稍郁结纾解。
 “沙沙沙”,纵然声音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然则萧景琰数年征战,早已练就了过于常人的耳力和目力。听到府中有意,他便立刻警觉起来,朝异动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走出大约数十步,萧景琰猛地停下脚步,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能挪动半分。
 夜凉如水。竹惜只穿着一身淡蓝色广袖纱裙,手执一柄长剑,在梅花飘扬中,肆意挥舞。剑气如虹,毫不留情地打在面前的腊梅树上,花瓣飞泻,仿若翩翩而舞的蝴蝶,围绕着竹惜纤瘦灵动的身姿。红梅似火,映衬着她的身影那般单薄;红梅又似血,不时略过她的眉眼,倾城之色中,不知为何,却带着浓重的悲凉。
 剑气如虹,林间飞舞......林......虹......舞!
 “呛啷”。不过一瞬的失神,竹惜突然调转了剑头,轻薄而锋利的长剑,霎时便向萧景琰站立的方向攻来。那雪亮的剑尖,走势若飞,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朝着萧景琰心口的方向刺来。萧景琰瞳孔骤然缩紧,可身子却稳若磐石,纵使已经能感受到剑锋杀气的含量,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
 三寸,一寸,半寸,一分。竹惜的额角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对于剑道高手而言,这些距离不过只需短短一瞬间,无论景琰用什么招式躲避,她自信凭借东瀛忍术的诡异身法,她都可以截断萧景琰的生路。可是他真的这般丝毫不抵抗,竹惜反而有些茫然失措,几番犹豫下,攻势便渐渐缓了下来。
 纵然速度有所减缓,利剑刺到萧景琰面前,也不过是短短一瞬。竹惜慌了神,来不及思索,警告已冲口而出,与此同时,已是暗自用力想要硬生生收回攻势。
 “景琰,小心!!”
 习武之人都懂得,宝剑出鞘便再无回头之路,若是强行收回已发出的进攻,那势必要经受大半的反挫之力。此情此景,竹惜虽没有真正伤萧景琰的心,可是根据她对萧景琰实力的估算,若想与他缠斗,那势必要用上自己七成功力,也就是说,一旦她强行收剑,那近六成的力道就要打在她自己身上,且无法闪躲,可能直击要害。
 “小惜,你疯了!”
 千钧一发之际,萧景琰测过身子,右手不顾剑锋,径直抓住竹惜的手腕;与此同时,快速绕到竹惜身后,左手手臂揽过她的腰肢,尽可能地向后拉她,替她化解了后挫之力。
 二人皆随剑势力道旋转,已是不知几何,竹惜的发髻忽然松散下来,青丝如瀑,就那般扫过萧景琰的鼻尖,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似是一道带着光的利箭,穿过他的脑中,一切的一切,似乎已经都有了答案。  “殿下,”待二人站稳脚跟,竹惜急忙挣脱景琰,端端正正地单膝下跪,垂首认罪道,“殿下,竹惜无礼,冒犯殿下,请殿下治罪。”
 萧景琰伸出手,神色复杂地将竹惜扶起来。
 “我知道你今日这般是为何。你便是想替苏哲告诉我,若想成事,便不能像以前一样固执己见,要学会接受,甚至利用像他那样的做事手段,是吗?”
 竹惜低着头,可声音清晰如常,“殿下说的没错。殿下因相信我而对我不设防,仔细想想,若我真的是敌手阴于殿下身边的细作,那殿下今日是否就命丧于我手?”
 萧景琰轻轻笑笑,向来严肃的面容上竟带着一丝玩味。
 “若我说,我算到你不忍心真的向我下杀手,算到你在关键时刻会不惜伤害自己来保护我,我不懂,实则是精心谋算过后,一举两得的手段,你相信吗?”
 “我......不信。”
 “是啊,”萧景琰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暗淡,“若是换了誉王兄,是不是他本没有想法,也会被认为是精心谋划后的反应呢......”
 竹惜没有说话,她知道,通过今天的事,景琰似乎开始反思自己的性子,或者说无关本性,而是为人处世的方法。
 “或许真的是我错了......”萧景琰微微叹息,“苏先生......或许真的不同于普通的谋士......”
 “殿下。苏哲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根本无需费神,便是我......”竹惜强自忍住想要汹涌而出的眼泪,“便是于我,你也无需过甚探究。你只要懂得,江左盟行事有江左盟的原则,不会伤天害理。而我们,起码在成事之前会对殿下忠心不二,殿下只需明白这两点,其他......其他其实不用在意的......”
 萧景琰的心一皱,有一丝轻微的疼痛,看着竹惜清冷的面庞,刚刚已经笃定的事实,现在似乎又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小惜......我是真心拿你当......当朋友的......”
 竹惜唇角弯起一丝冷笑,映着银制的面具,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朋友?殿下不必这么客气,竹惜当不起。”
 萧景琰英气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本就薄的嘴唇此刻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对不起,景琰,你必须慢慢习惯一个人站在高处的孤寂,虽然,我真的很想,一直一直陪着你......
 “我明白了。”萧景琰亦是个聪明人,幼时承教于皇长兄膝下,也明白为尊者高处不胜寒的无奈。只是,他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他要习惯于这一切。
 “小惜,如果......替我跟苏先生道个歉,今日,是我鲁莽。”
 竹惜没有转身,背对着萧景琰,若不是夜华浓重,萧景琰一定可以看到她双肩的颤抖。
 “苏哥哥早已知晓殿下是个明白人,临行时便已猜到殿下会想明白。他托我带一句话给你。”
 萧景琰低下了头,下颌与脖颈之间形成了一道阴影。
 “苏先生有话,我洗耳恭听。”
 竹惜缓缓向远离萧景琰的方向行去,不知为何,声音异常飘忽,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苏哥哥说,金陵城中风云已起,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来自北地的绿玉竹,纵使寒冬,也依然苍翠如旧。竹惜踏着满地竹影,淡蓝色的身影逐渐逐渐,将要消失在夜幕中。
 竹惜,小惜,你到底是谁......
 黑暗中的萧景琰,双手攥紧,连骨节都有些发白。只是,老天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怀疑,去揣测,去期许。
 一阵夜风袭来,不远处的竹惜,薄纱飞扬,似乎是九天仙子欲弃凡尘而去。萧景琰一刹那的恍惚,她便好似脱了线的木偶,失去了知觉,重重地向地面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