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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神魔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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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薰是被嗓子里一阵阵冒火似的干疼折腾醒的,头昏沉得厉害,瞟见穿过窗棂照入室内的阳光时大惊以为已经很晚了,想到入住前两人约好今天一早便启程的,当下顾不得身上的不适,赶紧用传音入密联系白子画。“子画对不起,我马上就收拾好出发。”
“时辰还早,不用急。”白子画几乎立刻回复道。
紫薰迷迷糊糊的应了声,推开窗户才发现原来天才刚亮,街上的早市尚未开始,三三两两的小贩正忙碌着准备工作。
晨风冷冽,吹在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在意识总算清醒了些,耳边隐隐回响的全是白子画的劝诫,很隐晦但也很坚决,是他惯有的态度,深吸一口气,直到胸口微微胀痛,再慢慢呼出,借酒浇愁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
梳洗一番后,下楼时已临近饭点,楼下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的食客。紫薰目光越过人群,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白子画,店小二端着菜本站在他身边正起劲的说着什么,紫薰顿了顿,努力酝酿出一点笑意,向他们走去,临近时,白子画注意到她,冲她点头,然后紫薰听到他低声吩咐道:“就按你刚说的吧。”
“好嘞~~~”小二是个年轻人,拖着长音,笑眯眯的把抹布往肩上一甩,就势将白子画身旁的椅子拉出,待转身看清紫薰时,似被惊到,脸上闪过几许不自然的神色,低着头,迅速从她身边跑过。
紫薰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坐下后边取桌上的茶壶边问白子画:“怎么回事?我吓到他了?”寒毒阴狠加上宿醉,照铜镜时就发现自己脸色很不好,但应该不至于反应那么夸张呐…
白子画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就势取过茶壶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直接放她面前,他自己捧起另一杯抿了一口,良久,慢条斯理道:“没有。”他是正对,那小二跑开时,清楚的看到他耳根赧红。
紫薰口干舌燥,无意深究,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时,白子画很自然的又替她倒满,看样子分明早就知道她口渴难耐,紫薰盯着他的动作,总觉着哪里不对,某个从方才起便被忽视掉的问题突然窜上意识,昨晚她心情糟糕,喝酒后的事情大抵记不清了,今儿醒来却是好端端的躺在客栈内,如此说来是白子画送她回来的?
想到白子画见到了自己喝醉的样子,紫薰就更加觉得懊恼,她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角,心想自己昨晚可千万别在白子画面前说出什么失格的话来才好。
第二杯茶捏在手心里无论如何都喝不下了,两人皆无声响,只听到邻桌的大嘴巴扯着嗓子嚷嚷皇榜上的新鲜事,新帝登基后首次科举公布,状元郎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与年轻的皇帝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现如今官拜大学士,得此辅佐加上皇上励精图治,蜀国国力日益昌盛。
山高皇帝远,老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纷纷。
“听说蜀国的皇帝曾在长留修行?”再沉默下去怕是真要尴尬了,紫薰听着身旁闲言,扭头问道。
“师弟说的?”白子画反问。
紫薰语塞,僵硬着脖子点点头。
“算来跟漫天该是同批的,刚入门时任性贪玩,勤学苦练的日子不多,偷懒胡闹的事情干的不少,师弟很欣赏他,本打算仙剑大会后正式收入门下的,可惜他家中突生变故,他父皇早早将他招了回去。”提起昔日的弟子,白子画神色稍霁:“总算玄朗他还明白身临其位,担当其责的道理,现在看来,他做得不错。”
略带赞赏的口吻,紫薰下意识的瞥向白子画,他面容清雅和熙,同往常无异,然而她目光下移,却冷不丁发觉他的唇角处微微肿起,看样子,似乎有道细微的伤口?
紫薰吃惊的瞪大眼,想要接的话脱口而出变成了:“子画,你的嘴唇怎么了?”
白子画正打算喝茶,然而茶杯明明还没有送到嘴边,他就已经被呛住了,手停在半空,好一顿猛咳,脸上虽仍无表情,但他放下杯子的动作明显过大,溅起水花沾湿了洁白的衣袖…
“呃,你还好吧?”紫薰赶紧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另一手摸索着掏出一条绣着兰花的绢帕递给他。
白子画木然擦拭着,内心百感交集。他念了半晚的清心咒,又准备了半晚的腹稿,琢磨着如何规劝紫薰摒除杂念,潜心修行,没料到今儿个被当事人带着一脸纯粹的好奇,真诚而又关切的问他怎么了,所以说,她这是喝醉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子画默然抬眸瞥了眼紫薰,瞧着她这样子不像是假装,可他感觉这种时候回答什么都不合适呐。
话憋着说不出来是非常难受的,尤其是鼻尖还萦绕着绢帕上她特有的香气,耳根止不住一阵发烫,白子画心念回转,暗中叹出一口气来,罢了,忘了也好,昨晚发生的一切,权当是一场意外吧。
“没事,我不小心咬到的。”溅出的茶渍被木质的桌面吸收,转眼已经半干,白子画违心的回答道。
紫薰怔然,手停在他背上:“好好的你怎么会咬到嘴唇?”
这话题怎么就绕不过去了呢~
若非小二适时出现,白子画恐怕不止耳根发烫,估计连面颊都要染上一丝红晕。
随着一声拖着长腔的“公子,您要的东西来了~~~”方才仓皇离开的小二犹如一场及时雨般出现在眼前,脸虽还涨得通红,好歹将舌头捋顺了,麻利的将手上的粥汤糕点逐一摆放在二人面前。
“吃饭吧。”白子画赶紧转移话题,示意紫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食物上,“过会我们也该出发了。”
“诶,客官,您不留下听故事么?”小二正要离开,闻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见紫薰不解的看着自己,脸上又红了几分“城里来了个云游的说书先生,据说是个有见识的主,别人都是一个段子反反复复,可他不同,每次讲的都是不重样的,但凡听过的都说好,一来二去也就传开了,他今儿个正好要来我们店里,您瞧瞧”小二说着,向旁努了努嘴,“都是慕名来客人,您不听听看实在太可惜了。”
小二话才说完,便有人在唤他,他向俩人颔首示意,就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两人抬头四顾,原本就熙攘热闹的客栈此刻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座的舒服些,来晚的只能挑空处或立或靠,厅里到处都有唤小二的声音,他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委实艰难。
一时半会看来结束不完,要想走怕是得用仙术飞出去了,紫薰没有继续纠结白子画的伤口,她非常珍惜这一刻,毕竟如今这纷乱的世道,恐怕再难有机会能和心仪之人在凡间共食一顿家常便饭,共听一出传闻逸事了。
白子画如释重负,对小二口中的说书先生平添了几分兴趣,然而很快他就有些凝重了。
这说书先生名不虚传,他的故事非常精彩,观众们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会爆发出一阵或大或小的喝彩。
但他说的是上古时代的神魔大战!
这在长留,乃至各个仙界门派都是不得提及的禁忌!
相传,数万年前人界刚刚诞生,神魔两界都妄图接管,但又顾及彼此,于是纷纷采用迂回策略,派出大批手下进入人界,企图潜移默化,引导凡人的心智。
那是人界最美好的年代。
受着神魔双方的影响和保护,凡人迅速繁衍生息,很快就摆脱了愚昧无知的阶段,城镇兴旺,人口繁盛,整个凡界一片欣欣向荣。
年轻的神女璃玥就是在这时结识同样年轻的魔君祁皓,彼时,上一次神魔大战早已远去,和平的日子过得太久,涉世未深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两族身上那旷日已久的仇恨。
魔君祁皓热情、仗义,有着神族众人中找不到的血性和鲜活;神女璃玥美丽、温和,静默的外表下是一颗勇敢坚毅的心。
从相识到相知,他们几乎抵制不住彼此的吸引,顺理成章的成了恋人。
奈何上天赐予了他们故事的开头,却吝惜给他们美好的结尾。
魔族为了抢夺人界的控制权,挑起了战争,神界应战,双方陈兵人界。曾经的恋人站在对立的阵营,不同的立场,不同的目标。隔火相对,再无半分情意。
旷古大战,双方损失惨重,人界千疮百孔。神魔的力量太过强大,交织相撞,散逸不出又结合着太多惨死之人的阴魂怨气,竟生生结合出了自己的意识。
最初的妖神诞生于此,凭借强大的力量横行天下。
最先倒霉的是当下最为强大的魔族,在妖神和神族双方的夹击下,除了祁皓,几乎全军覆没。
魔族的没落使得妖神愈发肆无忌惮,仗着洪荒之力搅得六界生灵涂炭,而当神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历经战乱,已然力竭的众神们已无法和妖神抗衡。
神、魔俩族联手对抗妖神是情势所逼,然而能够再次执剑共抗强敌,本该是喜极而泣的场景,但是这对昔时的恋人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默契。
战争的残酷,让他们都于此中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亲人、挚友,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谁又能体会期间的伤心和绝望?
故事的结局是众所周知的,妖神和他的洪荒之力在决战中失败,众神合力将其封印后便于这世间泯灭,至此神族也只有璃玥在众神的庇佑下才得以存活于世。
然而刚解决完妖神,祁皓便背信弃义想趁机掌管人界控制权,璃玥奋起反抗,最终双方同归于尽,从此世间再无神魔。
说书的讲完了,自顾自的喝水润喉,对眼下观众意犹未尽的表情十分满意,他身边的小童接他眼神,举着托盘,开始挨个讨赏钱。
路过白子画身边时,白子画见他身形瘦小,衣衫陈旧,远不如台上老头来得外表光鲜,思忖定是临时雇来的帮差,特意多给了些碎银锭,直接塞他衣兜里,小童喜笑颜开,对着白子画千恩万谢。
“你似乎对这个故事并不新鲜。”紫薰不舍的喝下最后一口粥,温馨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
“长留的典籍里有相关记载”白子画老老实实的承认,“当然和他说的不完全一样。”
“那是什么样的?”
“是禁典。”
“好吧。”知道再问也定然问不出个所以然,紫薰有些扫兴。白子画前去结账,随后两人继续出发,一路沉默,走到城郊的分岔路口,紫薰突然停住脚步问:“子画,你说那个叫祁皓的魔君,他爱璃玥么?”
“他爱的是自己的野心和权力。”白子画理性分析道。按史料记载,击败妖神后祁皓和璃玥本来可以就此隐退,是他膨胀的欲望让相爱的俩人背道而驰。
“不,我觉得他一直是爱着她的,否则故事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白子画奇怪的看着紫薰脸上的执拗,不懂她为何会如此在意那发生在数万年前,可有可无的爱情。
晨风轻柔地拂起紫薰的头发,仿佛在随她一同叹息那被时光埋没的过往,白子画终是无言以对,长留典籍的最后,是歌颂璃玥为了防止六界再次动乱,凭借智谋,大义灭亲,以伏魔剑阵将魔君诛杀。
魔族的先祖乃是上古魔神蚩尤,祁皓身为魔神的后人,虽身死于伏魔剑阵中,元神却并未消散,为了绝除后患,璃玥拼死一搏,耗尽神力才得已将祁皓的元神封印。
若要深究其中的爱恨期盼、恩怨纠葛,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原委吧。
“子画,我还有些要紧事急需赶去处理一下,你先行回长留吧!”
猝不及防的告别,白子画的神色凝重起来,两人功力受损,在尚不知七杀对他们会不会善罢甘休的情况下,让元气大伤的紫薰一人独行,他自是放心不下的。
“七杀行事难测,既然有事,我陪你一道吧。”
白子画言语中毫不隐藏的担忧,让紫薰心头一暖,可此刻,她惦念着的是无垢那隐患重重的生死劫。
“子画,你离开多日,长留想必乱作一团,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事关生死劫,她并不想让白子画插手,婉拒道:“不用顾虑我,阳傲天既和你达成共识,他是正人君子,答应之事从来不会毁约的,我事情办妥了就回。”见他眉心仍有郁结,欲言又止,紫薰无奈笑道:“你放心,对付个把毛贼我还是没问题的。”
话说到这份上,白子画倒也不好再坚持,简单叮嘱几句,紫薰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独自走在路上,心里没有半分轻松。
尖利的哨声从背后传来,由远及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们策马疾驰,激起漫天尘土,白子画及时闪到路边,顺带抱起一个躲闪不及的孩子,眼见漆黑的猎犬狂吠着紧紧跟随着他们的主人,浩浩荡荡奔向远方的猎场,山林深处,有受惊的鸟雀腾空飞起。
“恩公,谢谢你救了娃的命!快,你这孩子,快谢谢恩公!”孩子的母亲感激涕零,眼见就要跪下,白子画赶紧扶住他,衣袖受到牵扯,有东西滑出,身边的孩子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来递到他面前:“哥哥,你的手绢。”
紫薰的绢帕…
白子画弯腰欲接,摩严急切的声音盖过鼎沸的人声隔空传来:“子画,你在哪儿?有位叫琉夏的姑娘带来消息,七杀对紫薰上仙下达了诛杀令!”
接物的手顿在半空,凝结成拳,白子画扭头望着天边仍旧盘旋的飞鸟,又看了看疾驰而去的狩猎队伍,心头骤然划过不详的预感。
紫薰的选择,无疑是断了她和杀阡陌之间的最后一丝同门情分,七杀门徒遍布天下,被列入诛杀名单里的人,至今还无人可幸存于世。
紫薰啊紫薰,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白子画于心间默默祈祷着,从孩子手里接过紫薰的绢帕,当下祭出横霜剑,不顾凡人惊异的目光御剑窜入了云霄。
岔路的另一头,另一场狩猎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当白子画追随着隐约的法力波动赶到时,发现上天显然没有听见他的祈祷。
低洼潮湿的山谷中,传来金戈相撞的脆响,他急忙落地收敛住自己的气息,眼见冰羽剑打着旋,插入厚实的岩缝里。
黑衣的刺客连环结阵,将那孤身而立的人,团团包围其中。
领头者出阵上前,将手中血红的令牌,凌空抛掷紫薰面前:“自尽吧夏紫薰,诛杀令出,你是逃不掉的!”语调狂傲张扬。
浅紫的身影微微一僵,随即挺直背脊,大敌当前,她笑得云淡风轻,刺客见她不为所动意欲发难,紫薰眸色一凝,十指泛出荧荧光芒,手腕翻转间,一道繁复的法诀即将形成。
“紫薰,快停手!”
近在咫尺的熟悉声音,紫薰心口一窒,捏诀的动作顿了顿,凌冽的音波便于这时带着撼动山河的气势攻了过来,将几个围上前来的刺客击退了数丈。
还未来得及反应,她捏诀的手便被一人扯住了。
白子画长舒口气,所幸自己赶到及时,若他没有看错,紫薰的法诀一旦使出,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无疑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后怕的冷气贯彻全身,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身处敌营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紫薰不这么想,他的出现令她清冷绝艳的脸上再不复方才临危不惧的镇静,推着他的胳膊心急如焚的催促道:“子画,你不该来的,快离开这里!”
七杀已经下了诛杀令,眼下这些刺杀才刚刚开始,她怎可连累他命丧黄泉。
“相信我,我俩不会死的。”他将她扯到背后,出言宽慰道。
刺客们被他打乱阵脚,领头者指挥他们重新包围上前,白子画用流光琴阻止他们逼近,神器光芒下刺客们眼中贪婪的色彩一览无余,他忽然计上心头。
“紫薰,我们走!”
凝聚内力,强烈的音波将守卫谷口的刺客逼退两侧,紧接着白子画手一扬,将流光琴对着追击而来的刺客们奋力抛出,随后他面无表情的揽过紫薰迅速逃离了山谷。
可惜世事向来无常,就在俩人舍弃神器突出重围时,竟遇到了失踪许久的东华,他出现时一身肃杀之气,空洞的眼神不带有丝毫情感,明显是被人下了咒术控制着,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识。
要跑其实是没有困难的,但白子画不愿抛下昔年故友,东华杀红了眼,他却琢磨着如何能稳妥的制住他,以至于出招之时处处留情,一味的避让着。
紫薰知晓他的心思,于一旁暗自炼化能使人昏迷的熏香,想要趁机用熏香将东华撂倒,不成想她才靠近,东华猛然转身,无视背后空门完全暴露在白子画面前,冲她一掌挥出。
诡异玄光迎面而来,直直钻入紫薰的眉心。
一霎那,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潮水般的疲倦将她淹没,身子软软瘫倒在地上,耳边传来了白子画焦急的呼唤,她却无力回应,闭上双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