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83℃》天堂现在关门

5、PART5

　　钟芹

　　汽车在郊区空旷的宽道上疾驰。降下车窗，春天的凉风扑面而来。

　　我的眼睛，胀痛。

　　没错，半梦半醒时分，我肆无忌惮的哭泣。眼泪，像爆裂水管后一发不可收拾。

　　难道真是我太天真？我以为，只要避开，只要不在意，就可以找到丢失的灵魂。却总在遗忘的边界被活生生拖到过去的阴影里，反复忍受那些心头破痂的痒和痛。

　　荞荞的电话在黎明后响起。

　　她说：“钟芹，你的爱情不过如此，刻意放大你对他的爱，不过是为了让我倍感愧疚……昨晚，我看到你了，又有了新的目标？我打赌，这次你还是会得到同样的结果，你不懂得爱，所以不配拥有爱……”

　　我故意做出不放在心上的口气，对她一贯的不冷不热。“你要我说几次才会明白？我和裴佚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必要再把当成假想敌，一直自以为是深爱他的人，是你自己……”

　　她冷笑，说：“钟芹，除了假装置身事外，你还会什么？我放弃了裴佚，接受未来美满的婚姻，我是彻底死心的……你呢？你说你放手了，可是你拒绝任何幸福的权利，你放任自己潜意识里的等待，是的，你就是在等待，你在等裴佚回心转意……既然你要等，为什么不好好的等？还要去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做什么？”

　　乱七八糟的男人？

　　思绪被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牵引回现实。我侧首，打量那个古荞口中乱七八糟的男人。

　　罗宇安，他或许是不修边幅，恣意妄为的纨绔子弟，却还不至于乱的离谱。他有张桀骜不驯的脸，眼神里有漠然有迷离，可以是邋遢的市井小子，也可以是高干贵公子。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淡定沉稳，言语不多的男人，才是我中意的吧。

　　电话里的针锋相对，已经不是第一次。

　　我对古荞的刻薄总也做不到释怀。我淡然回应她，不过是掩饰。“要我认同你的爱情观吗？认同你那种充满算计和谎话的爱情观？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现在或是将来，我的爱情和幸福，不需要你费尽心机……”

　　不留任何余地的关机。这是我的作风。搁下狠话，逃离现场，自己疗自己的伤。

　　哭，唯有哭，我能做的只有这个。等泪水流干，伤口闭合。

　　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直到罗宇安吆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才醒来。

　　他泊好车，手在我面前一挥，笑嘻嘻的调侃：“赶快还魂吧，我们到喽！”

　　跟他走进家具城，茫然无措。太大啦，各种品牌家俱看似井然有序的罗列，却也不免审美疲劳。况且，我出门的时候也没有计划好想要添置的东西，以为到了，自然就能挑到满意的。

　　他熟门熟路的领我去了几家专柜。他说，这几家都是不错的品牌，物美价廉，很适合独居的女人。

　　眉毛拧成一团，我的表情认真，对他说：“罗宇安先生，你有拉客嫌疑哦？老实说，他们给你几点提成？”

　　他愣在那里，转而笑起来，眉眼都舒展开来。“被你看出来了，真不好意思，我的兼职可不少，除了家俱，吃穿住行，我样样都有所涉猎，以后跟我在一起，有你的好处……”

　　在一起？看似无意，却叫敏感的我，起了疹子一般难受。

　　曾经，我以为的在一起，不过是别人眼中寂寞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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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佚

　　宿醉，很少出现在我身上的字眼。今天，却是为了这个理由，顾董事长临时取消了一早的重要会议。因为这样，难得有所空闲的我，被怀柔拖来了郊区最大的家具城。

　　顾怀柔，水一样的女人。她不过问我宿醉的理由，顾及我宿醉精神不佳无法驾车，柔弱的女子，开着我那辆阳刚特质的黑色奥迪，载我来到这里，选购新居的摆设。拒绝不了她的温柔体贴，拒绝不了她的善解人意。也拒绝不了她对我的感情。

　　“裴佚，你说，二楼小客厅的沙发是买红色的好，还是买深棕色的好？”怀柔指着面前的两套沙发问我。

　　照我的喜好，自然是深棕色的够稳妥。然而，我却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红色。”

　　目光汇聚在前方十米处身着红黑格子衬衫的那个人，那个昨晚才见过，那个藏在角落阴影里的人。她和身边的男人正在谈笑风生，时不时显露的憨态笑容，是那么让人怀念！有多久，到底有多久，没见她在我面前这样笑过？

　　理所当然属于我的，已经存在于过去。

　　怀柔轻轻在我身旁低语：“要过去打招呼吗？罗少也在……”

　　我可以遁地逃脱吗？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却又不过是提醒我，有个重要的人物需要打好关系，个人的心情还是收一收的好。

　　怀柔的手挽上我的手臂。我一步步静静靠近他们。

　　“罗少，许久不见啦！”怀柔展颜招呼。

　　罗宇安和钟芹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表情差了那么多。钟芹脸上的笑容顷刻散尽，甚至有几分尴尬，她低着头，好像不愿看到我和怀柔，或是被我们看到。她怎么还是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长不大的孩子！

　　罗宇安敛住笑意，露出那天在酒吧里纨绔子弟固有的奢靡笑容。“顾怀柔？老同学啊！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你，怎么，买家俱布置新房？婚期定了没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打电话找我……”

　　怀柔甜蜜一笑，说：“婚期还早，到时一定好好麻烦你罗少的……这是我未婚夫裴佚，你们见过了吧？”

　　“见过，昨天在酒吧聚会见过，挺能喝的啊？怀柔，有眼光啊！”罗宇安扫了我一眼。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侧。

　　一番客套后，我以为就这样各自携伴离开。钟芹，也一定是这样以为的。她的不自在写在脸上，那么明显。

　　但是怀柔，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钟芹？是你吗？差点没认出来！裴佚，你看看，这是你的老同学钟芹呀！”

　　对她的做法，我心知肚明。她介意的，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介意着钟芹曾参与的那部分我的过去。我抱着别样的心态，盯着鸵鸟样的钟芹，平静的说话：“钟芹，好久不见！”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原来都是老同学啊？”罗宇安的手自然的揽过钟芹的肩，“这是我女人，昨天被她在酒吧抓个正着，今天特意陪她出来逛逛，散心……”

　　怀柔的脸上有震惊。她的本意，是想看钟芹面对我时的无措与尴尬，结果，却被罗少的话搅得又气又恨。

　　钟芹窝在他的怀里，头埋在他的肩处，苍白的脸，有一点红。

　　“看，还在生气，我答应你以后不出去喝酒就是了……”罗少拍拍她，哄孩子似的，转而对我们说，“我们先走了，记得寄请柬给我啊！”

　　目送他们离开，眉眼里，尽是他们相拥的样子。

　　努力搜寻与她有关的所有记忆，竟然没有一次，我们也这样走在人群里。不，有的，有一回，我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的时候，被她无情的拍开。我站在那里，像石化的雕塑，我遗失了最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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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宇安

　　拥在怀里的人，微微颤抖，脆弱的仿佛一块即要粉碎的玻璃。

　　她的不自在，表现的那么明显。身为男人的我，从来都那么骄傲的我，居然就败在她的不自在。钟芹，可不可以不要在我的面前，对别的男人表现出那种在意的无措？

　　把她带离无烟的战场，用谎话保护她的周全，我为她所做的，她到底知不知道？

　　直走到底，转弯，身后再没有跟随的目光。

　　“可以放开我吗？”钟芹用询问的语气，眼神却是毫无质疑的。

　　有点不舍的松开手，我对自己承诺，有一天，她还会回到我的怀抱，我会理直气壮的不再松手。

　　“你为什么不能正经的说话？开那样的玩笑一次就够了，你这一次两次的说谎，是怎么回事？”看来她恢复的不错，已经能头脑清晰的质问我。

　　“形势所迫！全身而退的感觉不好吗？”我反问她。如果谎话可以用来守护她，我倒可以考虑变成长鼻子的皮诺曹。

　　她，不置可否的样子。“我不喜欢男人说谎话……”

　　不喜欢男人说谎话?意思是，如果我不说谎，她就会喜欢我？呵呵，真是跟陈松他们混太久了，把妹把到自作多情的无赖境界。

　　“好，我以后不说……”见她一脸赞许，孺子可教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戏弄下，便又补了一句，“以后不对你说……”

　　她的脸色刹那青紫不接。丢下一句“无可救药”，跑去挑床头柜了。

　　有意思！卸掉所有伪装的她，根本就是个孩子嘛！

　　临近家具城关门，我们才算完成任务，挑选好必须的傢俬。一张双人沙发，一个床头柜，几个收纳盒，还有零碎的小摆设。我的绿色小卡车正好可以装，满载而归。

　　华灯初上，朦胧夜空里，耳边有的只是汽车行驶的声响，还有音响里拨的英文歌【secret】。

　　Got a secret
　　Can you keep it?
　　Swear this one you'll save
　　Better lock it, in your pocket
　　Taking this one to the grave
　　If I show you then I know you
　　Won't tell what I said
　　Cause two can keep a secret
　　If one of the us is dead…
　　Why do you smile
　　Like you have told a secret
　　Now you're telling lies
　　Cause you're the one to keep it
　　But no one keeps a secret
　　No one keeps a secret
　　Why when we do our darkest deeds
　　Do we tell?

　　钟芹，我知道你的身上有很多我所未知的东西，也许越是深入去了解，我便越是再也迈不开离去的步子，可是好奇心在你身上深根发芽，不受控制的疯长。你的SECRET，我想要探究，并且愿意KEEP IT。我的SECRET，同样愿意和你共享。

　　窗明几净的便利店门口，我被拉进店里，手臂上深红的血痕吓坏了夜班的小娟。

　　帮钟芹把床头柜搬上楼的时候，不小心被楼道杂物堆里的废弃木条划了道口子。她紧张的叫我先丢下柜子，拖了我就往便利店跑。我很想告诉她，便利店不是万能的，真的担心我，不如直接把我打包送医院。

　　但是，看着她在便利店的货架间跑来跑去找消毒止血的东西，那张写满担忧的脸，突然，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店员小娟看到我在柜台边傻笑，扯着嗓子道：“小罗，你的血……”

　　我立刻回魂清醒，收起傻样，低头一看，自己的血，不仅沿路滴在便利店的地面上，连柜台上也有。

　　钟芹拿了一堆药品，碘酒，纱布，红药水，连剪刀都有。她见我和小娟大眼瞪小眼，瞄了眼地上的血，忙说：“不好意思，把你店里弄脏了！”

　　弄脏？我忿然看她。我的血是搞了人家店里一地，可还不至于有她说的那么肮脏。血啊，是罗少我的血啊，知道我身份的人哪个不是当宝一样供着我，我的血更是矜贵的。

　　她对我的抵触情绪视而不见，结了账，客气的对小娟说：“一会儿等他上了药，他就来帮你打扫干净！”

　　什么？还要我自己来打扫干净？我彻底败给她。我是为谁受的伤呀？

　　还是小娟体谅人，摆摆手，说：“算了，没事，我来清扫吧，客人进门看到就不好了！”

　　同样是女人，怎么会差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