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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AR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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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宇安
荧惑,是酒吧的名字。现在是晚上十点,酒吧里人头窜动,忽明忽暗的舞台灯光,映衬在舞池里放肆扭动着身躯的男男女女的身上。白天,他们或许沉闷无趣,呆板呆滞的坐在办公桌前,而此刻,他们光鲜亮丽的挣脱生活的枷锁,尽情享受夜晚的快感。
我和一群朋友坐在二楼的包间里。他们不同于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肥筒,他们的世界可以很单纯,也可以很复杂。他们中不乏青年才俊,但是现在,在我看来全他妈是禽兽类。桌上压了一叠钱,那是他们的赌资,纸牌和色子,就像麻将对于肥筒的意义,只不过他们的筹码大了许多。身边坐满小姐的,有时,摸一下便是一张百元,他们出手阔绰。也有安静坐在角落里喝酒的,开的全是洋酒,没有混任何东西,一杯又一杯,不要命的送进嘴里。
他,就是那个安静的怪人。
我是第一次在这样纸醉金迷的聚会上看到他。他们说,他是曾经风靡全校的白马王子,是顾氏企业未来的女婿,是真正要娶公主的王子。他们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出的讽刺。
一曲终了,舞池的人群散开。就是那一点点的间隙里,我看到了她。
她像是一株与世隔绝的幽兰,那么不协调的坐在吧台边,盯着手里加冰的威士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另一个女人说着什么。她穿得很随意,一件黑色及膝的大T恤,胸口熨烫着金色图纹,领口很大,若隐若现的露出白皙的左肩,腰身上松垮的束着白色细腰带,脚上配一双同样黑色的中靴,看不出出众,混在人堆里。
白天在便利店遇到她的时候,她又是另一番随意,毛衣加格子披肩,却有别样的知性气质。她不爱表露自己,不爱搭理旁人,也不爱化妆。现在,也是一样的天然无修饰。
“罗少爷在看哪个美女?”搂着美女的陈松凑近脑袋朝我盯着的方向看去,“吧台黑衣那个?生面孔啊!长得也一般,你喜欢?兄弟我帮你搞定,包你今晚节目丰富多彩……”
我没拦他,笑道:“你当每个女人都跟你身边那些一样?我赌你搞不定,信不信?”
陈松推开怀里的美女,扶着额头,说:“罗少,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我要真能把人给你喊上来,你说怎么办吧?”
“今晚喝多少都算我的!”我赌他做不到。那个女人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无赖可以染指的,她骨子里的孤傲怕是少有人能征服得了。
听我这么一说,陈松的劲头上来了。后头那些赌钱的也都停下手来,连安静的王子也颇有兴趣,大家都等着陈松把人给带上来。
我们趴在二楼的栏杆边,个个刁着烟,看好戏的样子。
只见陈松极具绅士风度的走近猎物,露出招牌猎艳笑容,一阵侃侃而谈。时不时眼睛还抽筋似的朝我们这头瞟上几眼,一副胜利在望的样子。也不知他跟她说了什么,她的清亮的眼眸突然朝这头望来。我的心居然猛地一抽,仿佛窒息了几秒。
她和身边的女伴低语几句,竟然真的跟着陈松上楼来了。我的脑海里打上满满的问号。难道,人真的会以日夜作为交界变化自己的性情?白天是衣冠楚楚,晚上便是衣冠禽兽。女人也是一样。我为这样的认知感到一丝失望。也许,我希望她是与众不同的。
陈松朝我眨眨眼,意思没什么女人是他搞不定的。
我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的肤色偏白,即使没有化妆也很清丽。
“这就是我兄弟,罗少,他可是在楼上巴巴看了你一晚上了,这什么诚意都有了吧?”陈松还很热心的向她介绍我。
她看着我,莞尔。“玩够了吧?我们回家吧!”
此话一出,吓掉了一干兄弟的下巴。为首的便是陈松,他犯起嘀咕:“罗少,你们不会是认识吧?”
抽了一口烟,我没有开口。我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壮举。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先回去了……”她拉起我的手就走。
陈松拍着脑袋,郁闷道:“罗少,你小子真不厚道,自己女朋友还要我去给你整上来,什么事儿呀……快回去吧,这帐以后好好跟你算!”
我轻笑,手指微微一弹,把手里的烟头弹进桌上的烟缸里。“你们继续玩,全记我帐上!”
她把我拖出酒吧,松了手,一个人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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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芹
荧惑,这里是我第一次来。JOY说这里气氛不错。重要的是,遇不到熟人。
威士忌加冰。我喜欢看冰块融化在酒精里,浅浅的黄色泛着晶莹的光泽,光是用看的,我就已经醉了。
JOY说了很多,我静静的听,听那个圈子里每个人的近况。只是现在,似乎都已经事不关己。她说,古荞有了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对象,是个小开,房子车子票子一样都不缺,如果一切顺利,一两年内就会结婚。
淡抿一口威士忌,我说:“荞荞的话不能全信,她的话,带着少女般的憧憬和脱离现实的臆想。”
JOY叹气道:“你还在生她的气?”
不置可否。我选择沉默对待。如果生气有用,我倒是可以考虑气她一辈子。
“小姐……”一个陌生的男人上前搭讪。他叽里咕噜说了很多,无怪乎是要我上楼去见见他的朋友。
JOY小声说:“钟芹,我看到裴佚了,他就在二楼……”
不自觉的同样朝着楼上看去,栏杆边站着好几个男人,其中一个便是裴佚。他还是那么出色,俊朗的外表,高瘦的身材,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一贯的恬静沉着。已经多久没见面了?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我对JOY说:“遇到了熟人,我上去打个招呼就走,你也早点回家,我们再联系!”
“你要去见裴佚?”她吃惊的看我。
“不是他。”我当然不是去见他。只是顺便。
我跟着那个男人上了楼。包间里坐着一群男人和几个衣着暴露的小姐,桌上凌乱散放着大把的百元纸币和纸牌。裴佚坐在角落里,面前是两三个空空的酒瓶。他还是喜欢乱喝酒,但是他的酒量一向很好,我几乎从没见他喝醉过。
以前,我总是喜欢追问他:“裴佚,你喝醉酒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他淡淡的说:“蒙头睡觉呗!”
“就算是在大马路上也照睡?”
他点点头,又觉得有些古怪,因为自己很少喝醉,在马路上睡觉更是没发生过的事。
我的眼睛顿时亮晶晶起来。“裴佚,我好想看你喝醉的样子,下次你喝醉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打电话通知我!”
他觉得好笑,从嘴角一路到眉眼间。
那个叫陈松的男人热情的向我介绍着“罗少”,那个我在便利店遇到两回的痞子男。我在楼下的时候就看到他了。确实有点意外,市井混混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是和裴佚在一个包间,摸不透他的身份。
我拉着他走出酒吧,一个人走在微凉的春季夜晚,瑟瑟。
我在裴佚的面前再次做了傻事。我把痞子男当成男朋友,在他的面前。在他面前,我总是会迷失自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怎样,一次又一次的做着荒唐的事。
为了证明我对他早就没了当初的情感,为了表现出没有他的日子我一样过得精彩,为了告诉他离开他放弃他,我从不后悔。
“去你家还是我家?”痞子男的手搭上我的左肩,笑得无邪。
“挪开你的猪蹄!”我嫌恶的看了一眼他的爪子。
“有人说话不算数!刚才可是你说一起回家的,这么快就反悔了?”他的爪子不依不饶。
“是一起回家,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同路而已!”我奋力甩开他的蹄子。
他狂放大笑。“我喜欢你说话的调调,有意思!”
“很好,恭喜你,你完全属于犯贱类型!”我故意迈开大步,甩开他的纠缠。
他追上来,我以为他的犯贱程度非比一般,打定注意停下来好好教训他一番。他却在我的眼皮底下脱下休闲西装外套,披在我的身上,自己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领先我走在前方。
“快走,冷死人了!”他缩着脖子快步而走。
我说:“你冷的话,外套就自己穿吧!我不冷!“
他原地跑起步,等我赶上。“男朋友怎么可以让女朋友挨冻?没事,我很强大,比外表看起来更强大!”说着,一脸坏笑。
耳根刷的就红了。他这痞子说话没个正经。
他把我送到便利店门口,绅士邀舞似的伸出手,说:“男朋友可以邀请女朋友一起进便利店喝一杯热咖吗?”
轻轻点头,我被他拉进了便利店。
小娟给我们一人一杯热咖,尽管他避谈敏感的83度,我还是知道今晚的热咖依旧是不变的温度,温暖不变。
那晚,我和痞子男在便利店里捧着温暖的咖啡,从胡乱的调侃到有主题的聊天,一直到凌晨。很久都没有那么自在的感觉,阴霾散尽,彩虹自然会出现。
那晚,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罗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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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佚
包间里很吵,真的很吵,吵得头昏脑胀。
桌上又摆上了一个空瓶。是今晚的第四瓶。
心情低落到谷底。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她,也没有想到她是罗少的女朋友。
罗少是典型的纨绔子弟。爷爷是将军,外公是财阀创始人,他的生活一团混乱,有时混在市井里,有时混在上层人流中,打架飚车喝酒赌钱玩女人,没有什么是不沾染的。钱,对他来说,和纸张一样廉价。
今晚的聚会是我第一次加入,其中一个,是怀柔的高中同学。怀柔说,要想进入上流社会,就要学会和这些纨绔子弟打交道。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见得喜欢我。
钟芹,是我的意料之外。多久没见了?无数个日夜。她的消息,我不敢去打听。与过去的一丁点联系,我都在逃避。
她还是那个样子,学生气质,随意简单的装扮,满脸大大的笑容。还是那样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居然真的和陌生人一起到包间来。
笑得纯真,笑得残忍。她总是那么有主见,坚持走着自己决定的一切道路,永远都不容许自己后悔。固执的可怕。
她拉着罗少就走,一点余地都不留。
就想当初,在下课的铃声后,她毫不羞涩的回过头对我说:“裴佚,我们一起走,今天我和你坐同一班车!”
那么理所当然,那么不以为然。她不会忌讳别人的眼光,那时的她,眼中只有我。我知道。
她是不是还记得我?是不是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我?
钟芹,在你坚持主见,做着惊天动地的事情的时候,可曾回头看到我的存在?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懂得珍惜的时候,已经错过。我们总在肠子悔青的时候,学会如何长大。
手机响起来。是怀柔。
她说:“裴佚,很晚了,该回家了,我叫司机去接你,你喝了酒不要自己开车了!”
“等我醉了,你再来接我,我不想清醒着回家……”我向侍应生招手,示意他再来一瓶。
“明天要去爸爸公司开会,你忘了吗?”她说话的声音温柔至极。不像钟芹。
心口闷闷,我问她:“顾怀柔,你想看我喝醉的样子吗?你想看吗?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她说:“你醉了,司机已经在路上,早点回家休息,我会再打给你!”
挂上电话,我摔破了侍应生拿来的酒,洒了一地。
他们诧异的看着我,以为我在发酒疯,扶着我下楼走出酒吧等车。
颓然的坐在路边。我想,好吧,大家都当我是醉了,但我比谁都清醒,我痛恨这样的清醒,渴望沉醉不醒。
这样,在我醉倒的时候,在我睡在路边的时候,我可以有理由拨通她号码,兴奋的告诉她:“钟芹,我醉了,你想看我醉倒在大街的样子吗?我在这里,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回头看我……”
只是,现实总是比幻想提早到来,来得那么真切。
司机把我扛上车,送回家。我早已经昏昏欲睡,睁不开眼睛,车窗外的霓虹不断。
蒙头倒在床上,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又是怀柔。
索性关机。我呼呼睡去。
梦里头,有个女孩鼓着腮帮子,生气的质问我:“裴佚,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打了二十通电话,你知不知道?”
我无谓的说:“不想接……二十通?你发什么疯?”
女孩伤心欲绝的离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远到再也找不住。
我从梦中惊醒,矢口喊着:“钟芹!”
我重新开机。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给怀柔发去简讯,告诉她,我已安然回家,方才手机没电了。
不知算不算是开始懂事,我不想看到又一个女孩的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