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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衡水镇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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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聪跟着槐花两爷孙回到衡水镇时,第一眼看到岑弼正,就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岂止不喜欢,对方看过来的眼里喷着火,随时想把自己撕碎的样子。
等他瞧到岑弼正痴痴看向槐花的眼神里含着忧郁时,心里顿时明了。他这时觉得岑弼正荒唐而幼稚。喜欢槐花那样的假小子,眼瞎啊!白白胖胖的大姑娘才能叫女人!
而且,杨晓聪根据成为孤儿六年来的生活阅历,能看出槐花是个外热内冷的人。看上去外向皮实,其实她心里想什么,从不轻易说出来。这一点,杨晓聪很不喜欢。自己连小时候偷看邻居小妹撒尿的事都告诉她了,可她是男是女,都是后来无意间才知道的(因为口音差异,他没听懂‘槐花’两个字的真实意思)。而那时,自己都当着她的面拉过屎了。每次想到这儿,他都想撞墙。
岑弼正长了一张轮廓秀美的脸,身形健美,但性格冲动张扬、霸气横生。安静和运动时,简直像两个人。所以,杨晓聪认为岑弼正脑子不正常。
他比较喜欢弓杉。每次岑弼正意欲挑衅的时候,弓杉都伸手制止。
弓杉比岑弼正大一岁,是天策朝最大的皇商弓家的五公子,但性格毫不张扬,沉稳内敛,还是少年就已英气逼人。杨晓聪觉得,这样的才算君子、美男子。
第三天午休时,岑弼正终于找到空隙,绕到杨晓聪面前,冷哼着说:“看见你这张娃娃脸,我就来气!和槐花长得像兄妹很了不起是吧?你家里离这儿上千里,你怎么能长得像槐花呢?!你这张脸是你的脸吗?别是被槐花用刀子修理出来的吧?”
杨晓聪后来才知道,岑弼正的身体部位就被修理过。但当时,他听着这些话特别刺耳,认为这次若忍气吞声,以后更难立足。所以,他明知不是对手,还是一拳打了过去。
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站起来,再一次次冲上去。猫戏老鼠一样,岑弼正轻松地戏弄着他。杨晓聪越打越生气,后来拼上了吃奶的劲,累得气喘如牛。
不多时,大家伙被惊动,都围过来看热闹。弓杉想上前拉架,老五王玉让摇摇头,找槐花去了。
槐花穿了一身新衣服,梳了个双丫髻,倒背着手,慢腾腾地挤进人圈里,看了一会,说:“实力悬殊啊。这架没看头,停了吧。”
但岑弼正忽然发了狠,一脚忽然踢出,用上了十分的力。杨晓聪吃了一惊,脑袋一懵,傻站着忘记了反应。
幸好旁边站着的弓杉上前截住招式,救下了杨晓聪。
王玉让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没看到爹娘也没看到大哥二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如果爹爹在场,岑弼正的一顿罚绝对轻不了。
槐花皱皱眉,脸上变得严肃了,哼了一声说:“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打给我看的吧?这话得给你们说清楚,将来我嫁人是不会嫁给你们任何一个的。”说到这儿,她的表情猥琐起来,“我这次上京,见到了我梦中的人,青郡王世子,长得那是一个风姿俊朗。不是你们能比的。虽然他是个事儿爷,一天到晚挑刺,叨叨个没完……胜在模样好。”
师兄弟们拍着巴掌哄笑,王玉让的脸热起来,臊得不行。杨晓聪看看岑弼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心里乐开了花,也跟着笑起来。
槐花竟然没脸红,抱拳冲周围拱拱手,“等我成家的时候,大家都去捧个场哈。小正和小聪可以给我抬抬轿子,难兄难弟嘛,心里沉着大石,抬得一定稳当。”
岑弼正忽然大吼一声,踹倒武器架,跑回了住房。
弓杉看向槐花的眼神,非常无奈。
杨晓聪觉得心脏抽了下,笑不下去了。
王玉让的耳朵尖都红了,一巴掌拍向槐花的后脑勺,被她麻利地躲过。槐花一边嘴里威胁着老五一边左躲右闪地跑远了。
王玉让把杨晓聪拉到一边,说:“小正脾气不好,人还是不错的。他今天打你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我爹。”
杨晓聪纳闷地看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这么丢人的事,为什么要去告诉庄主?自己又没受伤。
王玉让见他不回答,叹口气,走了。
不知岑弼正是怎么想通的,过了两天竟然来道歉,说自己没摸清真相,冒失了,实在不对。
杨晓聪本来就觉得他是个小孩(两人同岁),懒得计较。所以很爽快地接受了道歉。
岑弼正道完歉,赖着不走,期期艾艾地说:“那个青郡王世子,到底长啥样?”
杨晓聪心里好笑,“我也没见过。不过能比你还好看的,天下少有。真的,我走的地方多,没骗你。”
岑弼正失望地摇摇头,“那得看人。我娘看我,就是天下第一。在槐花眼里,我全身都是缺点。”
“你喜欢槐花就不对。她哪点像个女孩子?打架、说粗话,还捉弄人,像个野猴子。”
岑弼正的脸立马拉长,“不准你这么说她!”
“嘁!”杨晓聪挥挥手,懒得再理他。
槐花回家后,练功不勤快,摆弄兔子和药材倒是很专心。杨晓聪认为王庄主夫妇太不会养女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槐花背着背篓,拿着弓,挎着剑,一个人往院外走。杨晓聪正跟着几个‘大龄’不需要或不想读书识字的弟子们练功呢,赶紧收了招,跟上去问:“槐花,你去哪?”
“进山,采药、打猎。”
“进山哪!你一个人?”杨晓聪的声音高了起来。
“大惊小怪。你回去接着练武,别跟着我。”
“我才不想跟着你——”杨晓聪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去找王玉让,意思是让老五跟着去。
但老五只是扭过头来看了看,没搭理他的招呼。
岑弼正瞪过来一眼,身形略停了停,也没过来。
杨晓聪只好自己跟上去。
“你想跟着我去玩?”槐花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我不是去玩。山里很危险,你不能一个人去。”
槐花哈哈笑起来,“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方圆十里,谁都认识我。”
“狼虫虎豹也认识你?”
槐花撇撇嘴,“就凭你,能打赢狼虫虎豹?”
“我可以垫后,让你有时间逃跑。”杨晓聪很自然就这么说了,自己都愣了愣。
槐花看过来的眼神很复杂,“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我,我也不知道。”杨晓聪的心里有点别扭,粗鲁地吼了句,“你不是说认我当义兄吗?!兄长当然得保护妹妹了!”
“哦~!你在乎亲情。明白!”槐花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我说认你当义兄是认真的。”
“你有五个哥呢。”杨晓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睛发涩,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每个哥都不一样。每个都独一无二,不可或缺。大哥长得像爹,脾气也像爹,厚道着呢;二哥优雅,有小洁癖;三哥乐天,不知愁;四哥最疼我,好吃的全藏起来给我留着;五哥最听我的话。而你呢,长得最像我。都不一样,怎么比?”
杨晓聪并不是跟王家五兄弟争什么,被槐花这么正经地一解释,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进山后,槐花一边采药一边教杨晓聪,治什么病,怎么鉴别。看到野鸡、兔子或好看的小鸟,槐花就扔下药篓,拿着弓箭去追。
快中午时,两人来到了一处陡立的山崖前。一伙穿着古怪的人正在那里祭拜。周围围着的像侍卫,都带着武器。中间有个穿披风的人,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另一个头戴锦帽的人,弯腰去拉。另有十几个穿天策军服的士兵,站在不远处,机警地打量着周围。
杨晓聪没看出危险来。他想靠近点去看,还没抬腿呢,被槐花一把拉住,使劲往后拖。
“快走,别让他们看见。”
槐花说话压着嗓子,透着说不清的紧张。
杨晓聪被她吓住了,急忙跟着她跑离了那处山崖。
“怎么回事啊?他们是坏人吗?”
“不知道。”
“那你跑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听说过这句话吗?”槐花的脸上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
“拉倒吧。我买马就是去外族那儿买的,他们还请我白吃白喝一顿大肉呢。外族人也有好人。”
槐花笑起来,“对,你的这个看法很正确,继续保持。”
杨晓聪有些气结,“你刚才在耍我?还是胡闹?”
“没有没有,我以前得罪过那些人,怕他们找我算账。”槐花前后瞧瞧,拉着他往密林里走,“那些人应该是婳国人。你以后见着婳国人,千万不要说认识我。”
“你得罪了一国的人哪?!”杨晓聪心里一咯噔,脑袋晕眩了一会。
“嗯,对啊,你怕啦?”
杨晓聪很想说不怕,可是嘴唇哆嗦着,愣是说不出来,“你你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招惹了婳国女王吗?”
槐花扑哧喷笑出来,“你干嘛怕成这样?”她笑得抱肚子,“这里是天策,婳国人在这里能干什么?”
“笑!有什么好笑的!”杨晓聪确认自己被耍了,心里的火噌噌往外冒,“就算婳国人杀了你,天策也不会为了你跟婳国动武!”
“嗯,说得很对。小哥很有眼光。”槐花憋着笑,一本正经地伸手过来,又想拍肩膀,被他粗鲁地挡掉。
他走到一棵枯树前,抱着肩膀坐下,生气地瞪她。
槐花笑笑,也坐到枯树上,解下背着的弓箭,松开衣领,抽出一个被布缠着的项圈样的东西出来。
她解开布条,果然露出一个项圈来。项圈的材质比较特殊,泛着冷硬流动的光,像金属,却是柔韧的。项圈底下挂着一块同材质的牌子,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细看又分割成细小的方块。
槐花先拿着项圈又揉又掰,后来拿着剑去划拉,剑刃都被划拉平了,项圈却毫无影响。
她头上冒了汗,看向杨晓聪的眼神满是惊慌,“这东西竟然弄不断!早知道它不容易弄断,我小时候就应该把它摘下来!”
“干嘛摘下来?”杨晓聪拿着项圈试了试,连槐花的下巴都通过不了,“摘不下来,也弄不断,你就带着呗。记着,不要吃太胖,免得勒死你自己。”
“啊——”槐花大叫一声,仰过身去,躺在枯叶和泥土上,直愣愣地盯着天空,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了。
“你怎么了?”杨晓聪觉得她的沉默很异常,“这项圈来历不明?你什么时候偷的?不会是偷了婳国人的吧?”
“你简直太聪明了,一猜就猜中了。”
槐花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撒谎。
杨晓聪笑了,“怪不得你害怕,那伙人就是来找你要项圈的。摘不下来,又割不断,怎么办呢?只好把你的头砍下来。谁让你不学好,偷人家东西。”
槐花一个打挺坐起来,说:“用火烧怎么样?”
“怎么烧?燎了你的头发,或烫了你的脖子怎么办?”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槐花收拢了一堆枯树枝,点了火,把短剑放火里烧红。她自己歪着脖子,让杨晓聪拿剑烫项圈。
项圈离脖子很近,他拿剑的手哆哆嗦嗦,始终找不到适合下手的方位。
“哎呀,真麻烦。”槐花脱下鞋子,递给他,“塞到项圈里,垫着。”
“你不嫌鞋臭啊。”杨晓聪嘟哝一声,塞到项圈与脖子的缝隙中,烧红了短剑继续烫。
他又是烫,又是划,累得手臂酸麻,直到短剑报废,项圈依然毫发无伤。
“天呀,实在没办法了。”他扔下半截短剑,甩着手腕,一看天都快黑了。
槐花歪着脖子,还保持着一个姿势。
杨晓聪看她只有眼珠在动,笑起来,“脖子动不了了?活该!”
他笑着上前给她揉脖子,揉肩膀,捶背,折腾了好一会,才把她的脖子扳正。
槐花长长叹口气,“我终于知道抓不住时机,是多么让人后悔的事了。能摘的时候,我为什么就没摘呢?!”
“小孩的头没小多少,恐怕你小时候也摘不下来。谁给你戴上去的?王庄主?”
槐花可怜巴巴地看向他,“别管谁给我戴的了。这个圈对我来说,是祸不是福啊。”
“为什么?”杨晓聪心里有气,“你什么事都瞒着我!”
“那伙婳国人可能真的是来找项圈的。爹娘也是好意,捡了个圈,就给我戴上了。人家闺女不都有个圈嘛。”
杨晓聪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事办的!还有谁看到过你这个圈?”
“只有你。还有我爹娘。”
他顿时松了口气,“那没事了。我死也不会出卖你。”庄主夫妇是英雄,肯定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女儿。
杨晓聪很乐观。槐花叹口气,仔细地用布把项圈缠好,又藏进了衣领里。
两人回到衡水镇上,天完全黑了。蕴华山庄的两扇大石门,出乎意料地开着,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楣上。四个婳国侍卫和四个天策士兵,手按佩刀,站在门外。
远远看到这个情形,杨晓聪的腿立刻就软了,心跳得咚咚响,看向身旁不再往前走的槐花,听见她的气息也不平稳。
“完了,他们真的来找我的。”槐花嘀咕一声,转身往南走。杨晓聪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