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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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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不笑,怪不得她对他从没好脸色……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一道惊雷在他头上炸开,他一下子清醒,下定了决心。
我要回去,把药交给她,还要告诉她——
我喜欢她!
无论旁人看到的她,是人还是花。只要我看得到她,听得到她,她就是我心心念念的日儿,这就够了。
他从泥水里捞出药瓶,紧紧地攥在手里。
日儿,日轮花,花轮日!
你就是我一直找寻的那个人!我不是那个残忍懦弱、不敢面对自己感情的司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雨下得没完没了,她空洞地坐着。仿佛雨未停,她也不会动一样。
雨似乎停了,水不再落。她终于动了一下眼珠。
她先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指和碧绿的芭蕉梗。在向上看,是亭亭如盖的芭蕉叶,还有斯诀干净的笑容。
一叶芭蕉,隔开了烟雨。天地间仿若只有他们二人。
斯诀席地而坐,“淋雨对身体不好。”
她微微愣住,道,“你又回来了”
斯诀点头,道,“是,我又回来了。就算死,我也要在你身边。”
她低垂眼睑,“是吗?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斯诀仍然笑着,“所以,我现在回来负荆请罪了。”
她冷冷道,“我不需要。”
“但我需要。”斯诀含着笑意的温润眸子透着认真,“对不起,日儿。”
所有所有,都对不起。替斯诀,也替司诀……
扯絮似的飞雪不断落下,一片又一片。竹林内幽碧的竹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似乎在惨淡淡的寒风瑟瑟发抖。竹林里的小筑大多都是暗淡的,湮没在雪的絮衣里。唯有一幢竹舍是不同的。舍内似乎烧起了暖炉,雪还未落下便融成一滩水,滴溜溜地往下淌。灯火,就在这滴溜溜的水柱后,隔着雨过天青的纱窗,透出来。
纱窗还映出一个男子手执金樽的影子。
看上去是个俊美风流的佳公子。
咯哒一声,窗子应声而开。冷风鱼贯而入,微微冲淡了些舍内的暖气。
“这样好多了。”
男子任由窗敞着,坐下来,慢慢地斟了一杯热酒,浅酌。
他那样的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皆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除了司诀还有谁呢?
三年前,秦倩与成殇在此结庐而居。他则在一夕之间投重金建起了这片竹林和小筑。
一年前,这片竹林与小筑被一把火焚毁。
如今,这片竹林和小筑一夕之间又全都重建。
真是一个圆满的轮回。
他在等人,等一个一年前就该来找他的人。
一年前……
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苦涩感来。
有脚步声。
她来了!
从门灌进来的风要更猛烈得多,几乎要将炭盆里的火吹熄。
暖意几近殆灭,温度骤然冷凝下来。
司诀唇边噙着一丝嘲讽的笑。他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站在风口里,执拗着不肯进来。
他好整以暇地看向门口。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却胶着在来人身上,无法移开。
他看到,头戴蓑帽身披蓑衣的少女轻盈地跑进来,蓑帽下露出明眸善睐的脸庞。她抖抖身上的雪粒,俏皮地笑道:“司诀,外面下了好大的雪!你看我这样穿,像不像渔婆子?”
秦倩被他如此直接的注视,感到很不自在。白皙的面庞渐渐因恼怒而泛起了红晕,她忍不住喝道,“你看够了没?”
这一声呵责有如平地生雷,司诀方如梦初醒:眼前的这个女子,是秦倩。
他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说不出的失望,还泛着一点苦。
那个少女,已经不在了。
虽说如此,他脸上还是浮起了笑容,“你来不就是让我看的吗?”
秦倩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无耻!”
司诀丝毫没在意,只听他说:“跟我来吧,顺带把门关上。无耻的人最怕冷了。”
仿佛知道秦倩不会乖乖听他的,他又邪谑地笑:“你要的东西,在我手上。”
秦倩听到这话,咬住下唇,好容易才忍了下来,转身关上了门。
冷静,一定要冷静。
秦倩暗暗对自己说。
秦倩随司诀走进里屋。发现里面的陈设更加华美舒适,也更加暖和。
秦倩不由想到花轮日,她那个好着绯衣的妹妹,一年前陨殁的少女,深深地替她不值。
“你过的倒是舒服。真不公平,有的人不该死却死了,有的人该死,却依旧舒舒服服地活着。”
秦倩看到他的眼黯了黯,却又浮现了一个邪肆的笑容:“所以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说呢?”
“不可救药!”
秦倩鄙夷地冷嗤。
“我以为你早知道的。”
司诀说着,不紧不慢地掏出了一个青花瓷瓶放在桌上。他余光捕捉到秦倩眼里的疑惑与急切,他笑了笑:“这就是留情丹。”
秦倩定了定心神,平静地开口:“你要什么?”
司诀的目光在秦倩的身上流连,最后看向她的手。她的手笼在袖口里,但不难看出她在发抖。
还是害怕的。
如果是她,她会害怕得发抖吗?
司诀低头认真地想了想。
不,她不会。还从未见到她怕过什么。如果现在是她站在这里,只怕会拼着鱼死网破,也不让人威胁。
人,是不一样的。
司诀轻浮地抚上秦倩白玉似的脸庞,被她厌恶地避开。司诀却扣住了她的腰,让她与自己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你怎么会这么幼稚?我要什么你不知道?”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那我告诉你,我要你!”
秦倩用力地推开他,纤素的手指着他,“畜生!你对得起日儿吗?就在隔壁的竹舍,日儿死了,被你杀死了!你怎么不去那里?你承认吧,你在害怕,你……”
“住口!”司诀面色一沉,“那是我的事。要这留情丹,你只能用你自己来换!否则,你就守着一堆枯骨吧!”
秦倩浑身一震,面色惨白如金纸,浑身抖得如同寒风中的秋叶,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
终于,她道:“日儿看错了人。好,我换。我拿自己,来换。”
秦倩解开了带子,蓑衣、蓑帽掉到地上,她鸦色秀发披泻而下,衬着碧玉似的绿裳格外姣美。
而在司诀眼中,那绿裳却是血色弥漫,晕染成凄艳的红。
司诀,你看,绿裳非碧呢!
言犹在耳,字字落在他心上。
他扯下秦倩的绿裳,撕得粉碎。破碎的绿色,在他眼中,竟像是血迹斑斑。
他不再去看,背过身,低头狠狠地吻住了秦倩。
秦倩的唇也是温软的,但与吻凌波她们的感觉也没什么不同的。只有吻她的时候,他头一次忘了呼吸。她与生俱来的奇异香气萦绕在鼻尖,简直让他贪心地想汲取地更多。
日儿,日儿。
他仿佛听到心里不断地叫嚣着这个名字,心烦至极,竟咬破了秦倩的唇。
秦倩吃痛地闷哼,泪水早已遍布她的脸颊。而她睁着大眼睛,在衣袖中死死地攥着手,任凭他欺凌。
司诀终于离开了她的唇。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被司诀一把抱起往榻上走去。
秦倩被放倒在床上,司诀欺身而上,伸手去解她白色里衣的腰带。
粗鲁又蛮横。
像是在宣泄着什么,只不过,没人想去细究。
猝不及防地,殷殷的血染红了床褥。
秦倩的目光冰冷且厌弃,她的右手抵住司诀的左胸口,刀锋已完全没入他的血肉,血正从他左胸汩汩流出。
司诀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是他大意了。否则秦倩根本伤不了他!
但他越是愤怒,就越是懒散地和颜。他仿佛丝毫不在意胸口的伤,诡异地笑了,“咳咳……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咳咳……”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
“美人计……用得不错!”司诀撑不住仰面倒在一边,却笑得可恶,“成殇知道你……咳咳……你的唇……这么软吗?可惜……他死了……”
“闭嘴!”秦倩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阻断他说的话。看那样子竟是要掐死他。
滋啦。
炭盆里的火爆裂开来的声响令她一惊。秦倩倏的松开了手。
司诀缓缓地喘气,血还在不断地从他胸口冒出。
秦倩翻身下床,把瓷瓶收了起来。
成殇、花轮日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她握紧了手,眼里的痛恨转浓。
不能让他死的这么便宜。
司诀眯起了眼,“你要……放火烧死……我。”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很虚弱,但依然让秦倩害怕。
她的确是想烧死他。
她踌躇着,心理乱成一堆麻。
他想做什么,明知道要被人放火烧死,为什么还这么气定神闲?
司诀脸上仍是那样可恶的笑容。
这个魔鬼!
秦倩心里又生出了一股火,他是笃定自己不敢放火杀了他?太可恶了。
“你猜对了又怎么样?你终归难逃一死。”
秦倩冲到外舍,那里储存了许多上好的女儿红。
破裂声此起彼伏,烈酒的醇香飘荡在空气里。
秦倩把酒洒遍了各个角落。
忽然,她将手里的酒坛狠命地摔向司诀,却未砸到他,跌破在地上。
四溅的液体兜头泼向司诀。
如玉黑发湿答答地贴着他的俊颜。
“咳咳……真是粗鲁……咳咳……”
“你就继续嘴硬吧!我诅咒你到了地狱也要下油锅!”
秦倩再也不去看那个人,逃也似的离开了。
锦帘很快就被炭火点燃了,继而整个竹舍都着火了。悬梁掉下了不少,满室狼藉。火势愈演愈烈,漫天的飞雪也无法阻挡。狂乱的朔风反而把火势吹的毕剥作响,竹子的焦灼味和浓酽的酒香混在炽热的热浪里,溶化了飘落的雪花。
司诀喋出了血,却仍未死去。他的伤口很深,然而不足以要他的命。他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不动也不去理会伤口。
有雪落在他身上,有火焰滚上他的衣袂。他也纹丝不动。
他琥珀色的眸中映着血色的烈焰,吞噬着一切,阴谋,算计,还有欲望。
但又如何能完全终结?野火,是烧不尽的。
明灭不定的冲天烈焰中,司诀的俊容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呵呵,我怎么会死?该死的人还未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