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疫》则我

3、天涯明月新

　　突然一个白色的不明飞行物直直朝祁穆延撞了过来，眼看就要和他的额头亲密接触，旁边女生都惊恐地捂住了嘴，等待火山爆发，然而，那飞行物却似燃油不足一般，“啪嗒”一声闷响，垂直落在了他的课桌上。

　　祁穆延被强行唤醒了，这飞来的横祸如同一道强光击中了他涣散着的双眼，陆莳毅的脸在他眼前镜子般片片碎落，而他根本连伸手去抓的时间都不够。从懵懂迷幻的幻想中惊醒，还不明状况，他无辜地抬头看了一圈自己课桌中间围绕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真切委屈地想哭。

　　“……祁、祁穆延，你的数学作业本。”一旁祸事的男生怯怯地磨缩着过来了，指了指他桌上不均匀分成两半，可怜的作业本。祁穆延随着他的动作看了下去。

　　那七零八落的作业本上，果然写着“祁穆延”三个大字。

　　他还没来得及表态，比作业本还可怜的数学课代表小男孩就急忙嗫嚅着道歉了:“对不起，我一时看错了，以为是你同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脑袋怎么突然卡了，像王子一样站在讲台上，把从数学老师办公室抱来的家庭作业本一本一本飞下去。和平时一样，其他同学要么笑着跑过去接那白色蝴蝶般的作业本，要么就是等到作业本不小心折了翅膀落到地上，才把一双双怨怒的眼睛投向他，却不会做出任何实际报复。

　　他一头牵着数学老师，上传下达，下边便掌握了这二年级（1）班里将近全部的孩子，而之所以要限定“将近”这么一个讨厌的词，就是因为祁穆延是唯一不在他掌控之内的，异数了。

　　祁穆延数学考试几乎次次满分，比他高那么几分，数学作业更是不用抄他的。非但如此，他的作业还往往成为其他同学可望而不可即的参考答案。若不是祁穆延不允许别人动他的任何东西，这香喷喷正被摔桌上的作业本岂不是得抢走他一半影响力？

　　可是……这正被摔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可怎么办啊？数学课代表急得抓耳挠腮，若说班里有谁他最不想打交道，非祁穆延莫属了。每次看到他微卷的透着金色的黑发，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黑眼睛，他就觉得像是看到了歪果仁。祁穆延比他还高，尤其不说话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那眼睛里透出的说不清楚的眼光，即使看不懂那欲言又止心声，却不妨碍他下意识发憷。

　　如果说这是比较直接的原因，那背后隐藏的原因便简单了。据说他家里有钱有势，曾经拿他容貌取笑的高年级学生被莫名其妙打了，具体原因不详，没有直接证据说明是他叫人做的。但无可否认，他每天放学都有专门司机接送，那个身材魁梧的大叔对他言听计从。再说，被各种教训的事情多了，大家也就心领神会，乖乖噤声了，见到他冷冰冰的脸也只是出于好奇偷窥两眼，或是干脆转移视线。

　　是以，数学科代表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到他课桌上收数学作业本，不敢像对其他同学一样东推西攘，催促他们快些抄完作业上交。他也从来都规规矩矩把祁穆延的作业本单独找出来，放在一旁，等到从讲台上撒完人民币，等到同学们都各自抢到自己作业本，骚乱平息后，他才悠闲下台，把桌上旁祁穆延的作业本捧回去。

　　可是今天似乎丢得太顺手了，其他同学的作业本早已被分发完毕。他心情一时大好，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一时发泄力度不够，一看到“祁穆延”三个字，他就不得不想起刚从办公室里受的气。数学老师笑着给他看整理好的数学试卷，几乎没有意外，又是以祁穆延带头的好几个100分，唯独他应用题忘了带单位，被老师扣了1分，再次99分憋屈位于人下。

　　这口气他平时默默忍了，可是刚才不知怎么了，脑袋里仿佛有根弦“哒嘣”一声断了，他抓起那仅剩的，干净的作业本就用力地像第三排的祁穆延甩了过去。

　　眼看着它像子弹一般打出去，即将在祁穆延身上着陆时，在这大晴天白云飘飘的日子里，他却想突然被雷劈了似的，从刚才那癫狂的想法中醒了过来，心里只剩下千万个呼喊:“回来！你回来啊！”

　　好在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的祈求，这曾经砸哭了娇气小女生的作业本没落到祁穆延身上。

　　可是，这依然无法解释得通啊。

　　数学课代表在心里发誓，他保证以后都不再这样份发作业本了，如果有个同学愿意出来帮他顶罪的话。

　　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啊，其他同学全都幸灾乐祸，叽叽咕咕，切切察察，等着他去点燃平时不声不语，自动与他们保持距离的冰山魔王。

　　“我…我错——”

　　“陆莳毅！陆莳毅！我在这里！！”

　　谁都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这星期一的早晨仿佛见鬼了一般，好戏连场，高潮一浪高过一浪。同学们都顺着祁穆延的亮得摄人的目光朝窗外看去。

　　他们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伟大，居然让冰山魔王做出这么不正常的举动，他居然也会像他们一样看到爸爸妈妈就高兴地大喊大叫，他居然像没看到数学老师进教室一样，和她擦身而过跑了出去，没有停顿，没有请假。

　　女生们捧着小脸，红润的樱桃小嘴张成了O型，啊，这就是小学的她们喜欢的男生啊，勇敢的男生。

　　敢于和恶势力数学课代表做斗争，敢于忽视老师诧异追随的眼神，勇敢地投身于革命未竟的事业。

　　“陆莳毅，陆莳毅……”祁穆延一路跑到陆莳毅身边，抬头看着他温和笑着的脸，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曾被爸爸放飞的鸟儿，扑腾着翅膀从那漂亮的牢笼里飞了出来，摆脱了束缚和限制，飞向了他的大自然和自由。

　　陆莳毅有些尴尬地低头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对门口正目不转睛盯着他，或者说他们俩，的科任老师抱歉:“老师你好，不好意思打扰您几分钟，我是祁穆延的哥哥，受他爸爸所托向他交代几件事。他很快就回来，不打扰听课的。”

　　数学老师站在门口看，听到陆莳毅这么说的时候，倒是有些奇怪地笑了笑，说:“不防事。”

　　说实话，她并没有不高兴自己上课被打扰，也不担心祁穆延少听了课而漏了什么知识点，且不说这节课主要是用来评讲他考满分的试卷，就说她平时上新课，讲知识点的时候，这个小祖宗也没多认真地听过课，所以何必在乎这么几分钟时间呢？她只是出于私人感情地，想看看这从来和她们老师也不说几句话的孩子，会如何表现地真正像一个8岁的小孩儿。

　　“陆莳毅，你怎么来了？”祁穆延拉着他的衣袖，抬头看着他，浓黑的眸子里满是喜悦和好奇，他庄重的五官上自然地展开了灿烂的笑容。可能由于平日里不可多得，这如同白莲花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壮丽景象，让趴在窗边，倚在门框边的同学们都惊呆了，哇！原来歪果仁笑起来是这样的！哇！原来冰山也是会笑的！哇！祁穆延好帅哦！

　　陆莳毅瞄了瞄身旁乌鸦鸦还在叽叽喳喳的小孩儿；以及和他目光对视接收到他讪然一笑，才淡笑转头进教室，带领还没看够好戏的熊孩子们上课的数学老师；又低头看了看正无比兴奋地拉着他离开教室，朝着能够安静交谈的空地跑去的祁穆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他何德何能承受小孩儿这样的惊喜和明显的厚爱，或许真的只是合了眼缘，对了气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吧，一天时间便让祁穆延如此喜欢他，信任他。或许是这孩子寂寞太久，一遇上了他，偶然出现的他，便如久旱初逢甘霖，一股脑儿向他倾吐了所有的热切和期望。而这份幼稚却炽烈的感情来得太快太沉重，如同傍晚吸收了全部夕阳斜照的火烧云，以令他猝不及防的速度，迅速整个天空，一抬头便能望见，也更加地使他体会到羞愧和无地自容，他的脸颊也不知不觉被火烧云传染，露出了些不自然的红。

　　小孩儿的父亲和自己老爹，在各自热血燃烧的青春时期曾是战友。自家老爹是班长，威武霸道却待人处事公正严明，赢得一班人的敬畏和爱戴，纵是祁叔当年家庭背景显赫，少爷纨绔习性极盛，也最终成了自家老爹麾下的良将。在此后的许多年相处中，同一个班级里的战友，同甘共苦走过来，风里来雨里去的惦念与玩笑，感情深厚亲如兄弟。等到退伍时间将至，军中男儿共沾巾，笑着说来日再会，他年你若得势，记得拉兄弟一把，把你家扫厕所一职给兄弟留下。本是玩笑的话，可十多年后相见，家庭背景早已疏异，除了抱着酒杯大笑着倾诉这些年的心酸痛快，当年说过许下的承诺是否还算数？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