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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向帘照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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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苏溪那年,唐牧三十七岁,结婚十年。
唐牧二十岁之前过的是“识尽蹉跎、挥尽青春”的日子。二十岁生日宴上当他趴在一舞女腿上吸食大麻时,被母亲当场撞见。父亲唐宁钟大发雷霆,二话不说将其送到英国,托朋友代为监管,并且严格限制其开支。
转眼间从天堂掉落在地,很快,他又从地上掉进了地狱。
也许将儿子送到英国是因为唐宁钟事先听到了什么风声,第二年冬天他便因巨额受贿贪污案落马,妻子亦同时入狱。
圣诞,唐牧待在小公寓里正和他的冰岛小女友亲热时,猛然就看到电视里播出的新闻,他父母亲在狱中畏罪自杀。仅是一个正局,什么“罪”可以大到让其畏罪自杀?
父母离开后的日子里,唐牧很不好过。唐宁忠暗地里开给他的储户他也不敢去查询,事情还没过去,有人在等着揪账,父亲母亲尸骨未寒,他不能再给有心人可乘之机。所幸学费什么的还是早就安排好了,因此“唐少”就开始了他的平民生活,大手大脚习惯了的人,终于慢慢适应了无情的生活。还好他天资不差,以前落下的课给一点一点补上来了。待到学业将要完成,问题也浮出水面——他的签证快到期了。
当年父亲安排他出国本来就是动用了些手段,这次护照到期,重办是不可能的事了,大陆公安出入境管理局不承认,瞧着还有半个月到期,唐牧必须想法子解决问题。出路有俩,一是想办法继续留在英国,二是回国。他现在还不能回去——导师科夫教授不久前还在劝说他去剑桥进一步进修,这种机会,他更加不愿放过了。
正当唐牧为签证发愁时,转机出现。
情节凑巧得像七十年代的琼瑶剧一样。唐牧难得参加一次中国同胞会,然后在那里就被人看上了。
朱念人对唐牧一见钟情。
唐牧看着对自己攻势猛烈的朱念人,心里无奈得紧。想当年他也曾如此卖弄俘获了多少美人心,但这次对象搞成自己了,怎么说心里都有些不舒坦。何况他对这个朱念人也无甚好感。
见过几面,对于这个法籍华人基本上没什么印象。长相普通,勉强说得上是秀气,神采还可以,只是神态倨傲,过于自大,很像几年前的自己,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模样。
朱念人其实也很少参加留学生聚会的,只是闲的无聊去了一次,没想到居然给自己碰到了个极品。那日刚进包场,就瞧见唐牧白色衬衣修身长裤,靠在吧台上闲闲地抽着烟,很帅气,然后唐牧随意地转过头来,朱念人心就扑腾了一下,马上沦陷。她没想到一个人如此清秀阳光的外表下居然能有那样深邃忧郁的眼神。她朱念人喜欢玩,尤其喜欢和有故事的男人玩,当下,唐牧就是她的目标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护照签证的事还没有解决,唐牧看似与往常无异,心底实则焦虑不已,他已经养成了谨慎的习惯,硕士结业证还没拿到,签证续签不了可能就有变数。他正着急,朱念人又找上门来了。
这次却是直言护照的事。
“我只是想帮你,你知道我挺喜欢你的。”朱念人的汉语说得差强人意。
唐牧犹豫了下,点头答应了。
事情就这样水到渠成。
唐牧还没准备好,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回国,国内父亲的老友也暗示他时机未到。所以,唐牧与朱念人拿了结婚证,并且学业一结束就拿了导师的推荐信转入法国斯特拉斯堡一大继续深造。
一到法国,唐牧发现朱念人竟然是父母早逝,也是留给她一笔财产,因此心里便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再加上朱念人对他却是是用情至深,唐牧心里也慢慢接纳了这个“妻子”。即便他一开始觉得二人之间只是利用而已,因为是各取所需。
只是,这样的两个人,生活能幸福吗?
唐牧有的是冷静与包容,但是自从家庭巨变之后便很少敞开自己的心怀;朱念人只是凭着心底对唐牧的那份占有欲,一着急就吵闹,就置气,唐牧只是一味忍让,相处毕竟是门花功夫的学问,两人仓促结婚,婚后又缺乏沟通,不到半年,双方都觉得乏味无比。
后来唐牧一日回家,居然撞见朱念人与另一男人躺在床上,唐牧立马拖着他的行李,租了间自己的公寓。朱念人不依不饶过来歇斯底里了一次,最终也烦了,又恢复了婚前的放浪生活。
两年后,当唐牧正在业内小有名气时,何雪父亲何成祥一个越洋电话,告诉他时机到了。于是唐牧回国,临行前给纪念人发了封协议离婚的邮件。
看到纪念人一脸明媚地站在自己面前,唐牧才意识到自己还未和这个女人离婚。
纪念人瞧着唐牧毫不动容的脸,嘴一撅,娇声靠了过去:“怎么了,不欢迎我?”
唐牧将手头东西放下,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回国的?”
朱念人今日穿的是件大红低领毛衣。她长得不十分漂亮,身材和皮肤却是不错的,此刻大红衬着雪白,别有番动人滋味,可惜唐牧目光根本就没在她身上停留,只是专心查阅公司文件。
不甘心受到如此明显的忽视,纪念人嗒嗒地走到唐牧身后,伸手环住他脖子,低头凑到他耳边,“我回来可是有一个星期了,可惜,这段时间都用来找自己老公了,整整个上海城都没去逛,这不,”她低声笑到,“达令,你可得好好陪我呀。”说完还暧昧地在唐牧耳后吹了口气。
唐牧镇定自若,“回国了就好好玩玩吧,不过我过几天还得出差,在这之前咱俩把离婚的事办了吧。”
架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一紧,朱念人呵呵笑了两声,“对六年未见的妻子说这种话,唐总可还真和以前一样不会体贴人呀。”
唐牧无所谓地笑了笑,汉语倒是长进不少,可惜心思还是藏不住。“怎么回来了?”对她,他习惯单刀直入。
朱念人松开手,径自走到窗边,望着外头楼下的车水马龙,眼里添了几分落寞,“妈妈在世的时候说,让我帮她看看自己的故乡。”说着转头过来,熠熠地盯着唐牧,“顺便过来看看你的身价,等你成了最优股时,就抛售掉卖个好价钱。”
唐牧点起一根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你倒是直接。当年你帮了我,现在我自然不会再亏欠你了,按《婚姻法》,我会将一切折算好汇入你户头……”
唐牧的脸隐没在烟雾里,朱念人走近他几步,看着他一副“请便”的神态,不禁恼火起来,哼了一声,“亏欠,你欠下的钱能还清么?”若不是她朱念人,能有今日的唐牧么?
唐牧摊开双手,“那怎么办?我现在身无长物,就剩下钱了。”弹掉烟灰,皱着眉头说,“咱们分居这么多年,按法律来说,我单方面也可以申请离婚了。“
朱念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算计得好好的,”话锋一转,“怎么,这么着急和我离婚,难道是有了新欢?”语气里不乏酸意。
唐牧继续抽烟。
朱念人立马又恢复了笑脸:“唐,你放心,这次回来不是为了你,不过,”她拿起衣架上的银色大衣,脚下鞋踩得咯吱响,走到门边,回头嫣然一笑,“你不好好巴结我,这婚我可是不会离的。”说完开了门走了出去,水蛇腰扭得夸张,把守在门外的王秘书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确实只是顺道来看看自己的“丈夫”的,只不过,看到唐牧亟不可待提出离婚,还默认有了结婚的对象时,心里怒火就腾腾燃烧起来。即便是自己早就不穿了的一件旧衣服,也是宁可扔掉,也不愿让另外一个女人去拥有它。这便是女人的占有欲。她朱念人的东西,凭什么拱手让给别人?再想想唐牧对自己那态度,心里更是坚定不让那“狐狸精”好过了。
唐牧关上文件,揉着额头,本来工作的事情就一头乱现在又添档子事,不由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回国没办利索,“王秘书”
“唐总”王秘书应道。
“帮我订周末的机票,长沙。”唐牧有点不耐烦。
王秘书瞪大眼睛,“好”正要出去,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唐总,是订明天的吗?”怎么才赶回来又要过去?
“啊?”唐牧这才回过神来,“算了,过几天再说。”他是安逸日子过久了,现在倒只想着和老教授谈谈观念、和苏溪聊聊天了。“苏溪?”唐牧豁然想起了那明媚笑靥,心底软软,那丫头周末肯定又是待床上吃泡面了。
苏溪一边叉了勺泡面往嘴里塞,一边看邮件邮件,嘴里东西还未咽下去,便兴奋得大叫起来。
“你这是咋啦?又抽了?”席琳一脸鄙夷地看着她。(注:抽=抽风;寝室暗语之一)
“嘿嘿,”苏溪从蚊帐里弹出个头来,头发乱糟糟,典型的雀巢。“我被选中啦,五一黄金周参加湘西支教活动哦。”
席琳再次鄙视她:“我的小姐,瞧你那样子,都快成小倩她妈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五一马上就到,再不去图书馆啃两本书到时候去支教可别丢了我们全寝室的脸呀。”席琳这人啥都好,就是说话毒,不过相处几年下来,大家也都被感染得差不多了,都练就了张毒嘴。
正巧何璧送完男友回来,听到席琳的话:“怎么,苏溪五一有安排啦?”
“是呀,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去瞭~”苏溪挺直身子做出一副就义状,结果,头又华丽丽地磕在天花板上。“呀,这学校盖楼怎么盖的,完全不知道照顾‘高人’!”
下面二人听到如此赤裸裸的自恋,均抛给苏溪一记白眼。
苏溪直接无视掉,呼哧呼哧爬下床,烧水洗头。
夜黑风高活动少,全体卧谈要趁早。
寝室全体成员还没熄灯,便都一个个敷着面膜爬上床,因为要宣布对前晚批斗大会的总结。
首先是苏溪被迫“声泪俱下”的自我检讨,拿着三人给她准备好的检讨书,苏溪照念:“我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寝室的全体妹妹们,(被打断,‘切,又装老大!’)我对不起食堂给我打菜的大妈,还有305路司机叔叔,……对不起国家和人民,对不起培养我的老师们,居然没有向党组织递交恋爱报告就有了找,”苏溪顿了下,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乐得跟花儿似的三人,席琳咳了声,苏溪继续:“就有了找男人的念头,更可恨的是事发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向组织报告,在此,我深深地懊恼并且决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那就是请寝室全体成员吃石锅鱼。”苏溪一口气念完,人都蔫了。
何璧嘿嘿贼笑,“苏溪,想当初你是怎么对我的,吼吼,报应不爽呀。”苏溪无力耷拉着头点了点,“是是,所以大家要记住,冤冤相报何时了呀。”
席琳又哼了声:“小样,我还春花秋月何时了呢——明天可以带家属不?”
“天,”柳叶惊呼,“席琳什么时候也有了?”
苏溪趁机反击:“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生出来叫我们干妈??”
何璧一脸黑线,这群人,平时在外头一个个淑女模样,寝室里一熄了灯,就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