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此间悲喜（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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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婉早前打发沈雁去先生那儿，中途不准回来，散学再回。沈雁知道母亲今天会很开心的，因为父亲会来看她。前日的不忿一下子烟消云散，他的母亲仍是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没有污垢。
于是沈雁蹦跳着回到院子里，头上沾满小小的雪花，他毫不在意。走到屋前枇杷树旁，却发现厚厚的积雪中埋着什么红色的东西，挑开一看，原来是一片红色的丝帛。沈雁顺着丝帛看到了一只惨败的手，吓得坐到地上去，却看见那只冰凉的手上戴着一块羊脂玉镯子。沈雁一眼认出那是父亲送给母亲的聘礼之一，母亲一直好生戴着，睡觉都不曾取下。沈雁心里，微微感到一丝慌乱和不测，他换换拨开雪，既希望那雪下的不是母亲，是个偷了母亲镯子的下人，又怕那雪下埋着的是母亲，不是这样，那母亲在哪儿呢？
但很快，苏婉婉的脸颊出现在沈雁面前。沈雁连忙抚开母亲身上的落雪，扶起母亲，问她是否有不舒服，却发现母亲的身上，已经冰冰凉凉没了体温。他一下子愣住了，松开手，母亲的头重重摔在雪地上，原本凌乱的发髻更加散乱，头上的点翠簪子划破了她的额头，殷红的血液像蛇一样缓缓爬出，本就快要失去温度的血液在冰冷的空气中冻成一块红黑色的玉石。
母亲的脖子上有着青紫色的勒痕，手中捏着一尺撕裂的红色丝帛。身旁还有踢翻的一个檀木矮凳。她的表情痛苦无比，虽说求的是解脱，窒息的疼痛仍能激起她求生的本能，散乱的发鬓能看出她挣扎了一会儿，随后，大约，再也不能动了吧。
沈雁顿时明白了，趴在母亲身上，大哭起来。他起身想把母亲抱回床上，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他努力拖动母亲的衣衫，又到母亲裙边，想要从脚推动她。
沈雁看见母亲足底，从前到后，血肉模糊的血痕，从上脚掌到脚跟，鲜红泛白的血肉中扎着几根木刺，触目惊心。
沈雁吓了一跳，连连往后几步，摔倒在雪中。他此刻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于是他哭着，跑出了沈家。
“你别哭了……”杜清欢看着沈雁哭皱了的脸儿，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过，她起身，走到沈雁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清清嗓子，把你的家在哪儿告诉我。”
这时下人递来了姜汤，杜清欢端起姜汤，一下烫到手指，“啊”得吃痛一声，歪歪扭扭眼看就要松手，沈雁连忙放下茶，接过杜清欢手中的汤水，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杜清欢看见他脸色并无两分变化，心内奇怪，问他：“你不觉得烫吗？”
“烫。”沈雁只说了这一个字，闭上嘴巴再不言语。
“……”杜清欢不知说什么好，一时无言。小小的厢房中对坐无语。杜清欢撑着椅子，来回摆动着双脚。问他住处便哭泣，不问便一言不发，这下可怎么好？杜清欢虽有意帮他，但并没有把他留在杜家的打算，毕竟这少年来历不明，父亲母亲虽然心善，也知这种事情力有不逮，记得父母曾谈及徐家二小姐和他家收养的少年私奔的事儿，父亲曾语重心长又玩笑地说“若我们遇到这种事情，还是送到城门吴休牧那儿好，他爱管闲事。”。
城门吴休牧……杜清欢唤来身旁的嬷嬷：“待会给他几件衣服，把他送到吴休牧那儿去吧。”
洪嬷嬷对于大小姐直呼前禁军统领的名讳感到有些惊异，但她还是垂首点点头。杜清欢便对沈雁说：“待会带你到一个我父母亲提过的好人那儿去，他应该会帮你找你父母的。”
沈雁眨眨眼睛，看着面前面若桃李的小女孩，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遭遇了什么的男孩子，能忍住灼手的疼痛呢。杜清欢安静地想着，随后她站起身，对沈雁行了个礼，独自到母亲的屋子里去。这种事情，应当问问母亲。
杜清欢坐在床边，抱着母亲递给她的暖炉，里面的香气熏得她微微摆头，但她并没有放开。杜清欢慢慢地向母亲述说了这件事。朱雪青把怀中的婴儿交给一旁的嬷嬷，眉眼弯弯，笑盈盈地对杜清欢说：“清欢做得很好。”
杜清欢并不说话，只是温顺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母亲。朱雪青知道自家女儿在等一个回答，便思量着一个不会伤害孩子天真的说法，于是眯细了眼睛，轻启朱唇，温柔地说：
“清欢，这世上，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是顺心如意的。人家的事情，我们不能说什么，也管不着。”
可是杜清欢不是很明白，她脑中只是不断地浮现出，沈雁接过姜汤时的表情，他咬着嘴唇，长长的睫毛有纤细的影子投射在眼睛下方，他的眉尖微微蹙着，但是带着几分淡然，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
可是这个男孩才约莫四岁的年纪，美好温柔得像一只初发的新叶。这究竟是为什么，莫非他的父母不疼爱他么，可是既然是自己的孩子，应该非常疼爱才是。杜清欢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此间悲喜（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