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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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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穆恩辰这人说到做到。由于要隔三差五跑新闻,所以工作铺天盖地越来越恐怖,比在发行部呆着的时候忙多了。我有时干脆连宿舍都不回,陪着穆恩辰在杂志社写稿子写到天亮。要说穆恩辰这个人倒比我想象的有能耐多了,虽说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但是一点都不依靠别人,拿主意及其果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文笔也一流,我竟不由得有点崇拜他。跟他稍微互相了解了之后我也就不那么拘谨了,再让我像刚见面时那么客套我也受不了。他跟我也不见外,一看我上班时间偷懒他就把我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骂,也不管我是男的女的,面子上过不过得去,我工作努力的时候他就使劲给我涨工资,这还不到两个月呢我的薪水已经超越四千块大关了,别人看着我那工资单子都想用目光把我撕了。要知道我这还不是全天工作呢,就是下了课去杂志社给他端茶倒水跟他搜索一手新闻,周末不吃不睡地赶稿子。仔细想想这钱也真容易赚。
后来我终于受不了学习与工作的双重压力,就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这样蹂躏自己的灵魂了。于是我再也没住学校宿舍,也不硬着头皮装什么独立自主的向上好青年了。我把租的那间连浴缸都没有的小破房子退了,直接回家去住。我给我妈打电话说:“妈我对不起你,反正你俩也常年不归,两百多米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放心我绝对自食其力,我付给你房租,顺带每个礼拜给你打扫打扫。”
我妈一听居然吓得把电话给我挂了。倒是有那种吃爷喝爷不谢爷的,不过仔细想想我跟那种人怎么能一样呢?我怎么看都是个标准的创业青年。人家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是在家靠自己,出门靠朋友。我这么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怎么偏贪上这么个妈呀?也不问问我受什么刺激了,巴不得我不回来呢。
欧飒一看我不回宿舍住了,一脸凶神恶煞的对我说:“沈霖你可真恨,把我一个人扔那儿了。”后来我才听说欧飒也收拾东西回家了。程景说我们俩都彼此彼此,出息一个比一个小。
周五下课时我和欧飒、程景、雨堂还是照例去第一食堂吃饭。
我刚买完饭,端着菜盘子正想往回走,一转身猛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菜汤溅了他一身。我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抬起头,才发现被我洒上菜汤的那个人竟然是梁茜茜。
梁茜茜是建筑系的,虽然是个女的但身高跟程景差不多。她自从大一时第一眼见到程景就对他穷追不舍,不过程景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偏偏对我特别好。有一次校庆晚会,我和梁茜茜一起在台上跳舞,由于舞台边缘的台板不结实,我们俩双双从一米八十多的台上摔下来了,我刚想庆幸下面是干干净净的水泥地而不是乱七八糟的电线,突然就感觉腿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得我直想哭,当场就躺在地上动不了了。这时程景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抱起我冲围观的学生们喊着“借过借过”急急忙忙把我送到了医院,地上只剩下梁茜茜那具眼神色迷迷一脸花痴相又有点气恼的尸体。
自从我出院回来上学以后梁茜茜就看我不顺眼,一有工夫就找我茬,就好像她天天来上学就是为了给我的艳丽生活添加几笔黑墨似的。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祸害,简直罪孽深重,白白浪费了人家的美好青春,想想就心酸。
梁茜茜低下头瞅了一眼,一见是我,立刻来了精神:“哟,真巧,这不是我们沈大小姐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那揉捏造作的声音让人听了就想马上抡圆了胳膊一拳把她的门牙打掉。
她声音大得吸引到众多人的目光,开始有同学向这周围聚集,梁茜茜和沈霖对着干,这戏码通常都挺好看。我这次没跟她废话,直截了当地甩给她五百块钱:“你拿走吧,我没时间陪你浪费。”扔下这句话我目不斜视地走了,摆明拆了她的台。身后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我估计那是梁茜茜可怜的水杯。
我走到饭桌前,发现上次在聚会里出现的艺术系女生也在,就是传说中雨堂的那个女朋友。好像是叫凌夏。
一见到我凌夏很有礼貌地站起来打招呼,笑得睫毛弯弯的特迷人:“沈霖吧,上次都没来得及和你问候一下,真不好意思。”
虽然说我和欧飒也算得上是水中芙蓉了,不过遇到这天仙等级的我还是甘拜下风。我一紧张,也笑得满面桃花开,伸手示意她:“坐,坐,别客气啊。”
他们仨直拿眼睛斜我,我怀疑谁看我这虚伪样都得这表情。
凌夏说:“听说沈霖的父亲是摄影家。”
“哦……是。”我算彻底看透了,我这辈子都得挂上摄影家女儿的名号了,就跟离开我爸我就一文不值似的。
“我就是专修摄影的,有机会可以带我拜访一下您父亲吗?”凌夏用特神往的眼神看着我。
她到底几岁,装什么洋娃娃啊?我这么想,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女人了,怎么雨堂偏偏弄了个花瓶回家?我答应得那个爽快:“好,我爸那人好客,赶明儿他们二老回国我肯定带你来我家。”
聊了一会儿凌夏突然说有事,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剩下他们三个有一句没一句地讽刺我。程景说我:“这敢情没名没利的,除了我爸以外也没见过你还对谁这么敬爱有加啊,该不是见了人家自愧不如吧?”雨辰也在一边“嘿嘿”地奸笑。
没等我开口欧飒就反击回去:“得了吧程景,她也就是个花瓶,论学问论阅历有本事让她跟沈霖单挑,她还能盖过沈霖不成?”
我听了这话很高兴,但还是装作特别谦虚拍了欧飒一下,提醒她雨堂还在这儿呢怎么这么说凌夏呢。不过雨堂一直是委婉地笑,也没多计较什么。我感觉他现在就是个狗熊,好不容易等到天上掉下来个装满了蜂蜜的蜂窝,比起我们这些个单身的他心里可甜了去了。瞧他那熊样儿!
本来打算吃完饭和欧飒出去逛街的,结果在踏出食堂大门的最后一步手机响了,我刚一接就听见穆恩辰急得火上房似的声音:“沈霖你在哪儿呢?”
我说:“我刚吃完饭在学校呢,你有事吗?”
“有个新闻明天就要刊登,十万火急,你快点过来,陪我去跑一趟!”
我一听这口气也不给我拒绝的余地了。撂下电话我赶紧和欧飒他们说了一声就往校门外冲,程景一把拦住我说:“天都黑了,我车在外面呢要不我送你去吧。”
“沈霖你在那儿干什么活呀,怎么跟苦力似的随叫随到啊?”程景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笑:“没那么夸张,都是我自己愿意干的,穆总管对我也挺好。”
“你说的穆总管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吧?”
“对,跟你一样是个有钱的少爷,不过特能干。”
然后程景也没再接话,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那我呢?”
我仗着自己是个小白领就跟他耍大牌:“你证明一下你的能力再说吧。”
离老远就看到穆恩辰靠在他那辆黑色的沃尔沃旁边等我了,修长的双腿特有形。我下了车就直向他奔过去,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程景,问我:“你男朋友?”
“不是。”我脱口而出,然后转过身去看程景,发现他脸上尴尬得跟脱水似的,惨绿色,好像因为我的语气不太高兴。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钻到车里,冲穆恩辰喊:“你快上车啊不是着急吗?”
穆恩辰上车一踩油门我俩就飞出去了,我连再见也没来得及和程景说,我盯着倒车镜看,程景一直没走,就站在那里望着我们的车越开越快。顿时我心里面像是有什么在翻涌,很难受。
其实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最欠的就是程景,还都还不清。
钟涛刚刚走后我开始一蹶不振,整天茶饭不思,也不上学。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家呆着,要么就去钟涛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程景他们几个不放心,就轮流来陪我。后来程景让欧飒和雨堂都回去上课,他一个人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天天在我家给我做好吃的,我跟他说我不饿,他说我不吃他也绝食,结果我还是让他逼得束手就擒了。我在那段时间里不敢睡,一躺下就满脑子都是和钟涛从前的画面,然后就是车祸时钟涛在我怀里死掉的那一幕。我一宿一宿地哭,哭得都有些神志不清了,看着程景叫钟涛。程景也不介意,每个晚上哄我,把我哄睡了他再睡,我中途醒了再哭他就再起来哄,为了方便他直接睡我房间地板,抱个枕头连被都不铺。半个月过去我掉了十斤称,他也瘦了一大圈。有一次我预备了满满一瓶安眠药,心想等我有勇气了就去天国求上帝,没准他老人家心胸开阔,还能让我见钟涛一面。结果几天后不幸让程景发现了,他先是气得浑身发抖了半天,随即狠狠地甩了我一个耳光。他极其愤怒地冲我吼:“沈霖你以为你一走了之就一切都结束了吗?钟涛是为了你才死的,你这么做他会高兴吗!你让我们怎么办!你让伯父伯母怎么办!”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但是眼中却晶莹得像是充满了细碎的钻石,阳光下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神经。
包括钟涛的葬礼在内程景都忍住没有哭,而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的泪光。
我没再继续堕落,马上就回学校上课了,对于教授和同学们同情的目光我连在意都没在意,我过我的日子,随他们去。我知道,我被程景那巴掌彻底打醒了。
“你怎么这么安静?”穆恩辰突然冒出一句。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没什么,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等我再看他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就差没瞪出来了。
到了采访会场之后我终于明白穆恩辰为什么那么着急像赶投胎似的了。整个华旗大厦人挤人,上看下看全是电台的记者,停车场都找不到空位了。我一下车就跟着穆恩辰向里面飞速狂飙,我说:“这是谁来了呀,咱们不是要采访哪国的首脑吧?”
穆恩辰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西装革履了,宁可形象不要了拼了命的往里挤:“你先别问了,见了你就知道了,跟住我别丢了,快点!”说完他就一把扯住我的手袋拽我快走。我心想你倒下手轻点啊,我这可是LV啊。
连滚带爬的可算是到了23层,我一眼就看到有个房间的门口保安成群,铁定就是那儿了。我又问穆恩辰一遍:“到底是谁啊?”
“安道川。”
五雷轰顶。我吃惊半天蹦出来一句:“你逗我呢吧!”
我长这么大跟我爸去过澳大利亚去过西班牙,大大小小的晚会庆典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不过一听安道川这名字可着实吓着了。安道川?就是现在媒体炒得最火的那个九十多岁的企业家?
来到门口保安和穆恩辰交谈了片刻就放我们进去了,我走在穆恩辰旁边,紧张得腿直软。穆恩辰小声跟我说:“别怕,就一个小时,这次采访要是成功了回去给你涨双倍工资。”
我在心里骂穆恩辰你个大俗人,满脑子就是钱,这活是谁都能干的啊,让我采访个明星什么的倒无所谓,这可是安道川!活的!跟采访比尔盖茨有什么区别?双倍工资?你要早点告诉我四倍工资我都不干!
整个采访中光是安道川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就给我震得说不出来话了,我这人总是仗着家里有点钱就习惯于从半空中俯视别人,像这么偶尔被别人踩在脚下可真是吃不消。不过穆恩辰的心理素质特好,说话和动作都很自然。结果是穆恩辰一直在问,安道川操着一口广东话回答,我从头至尾跟个小秘似的在一旁拿个录音笔,总共就按了一次REC,一次STOP,一个小时很快就到了。
出来之后我走在饭店的白地毯上一顿深呼吸,见穆恩辰依旧满脸从容大步流星的,我问他:“你那心脏是用什么做的呀,怎么都不紧张呢?”
穆恩辰转过身白了我一眼:“以前有头有脸的人我也见多了,不过这么牛的人我也头一次见,谁不紧张啊?但我又一想你还不如我呢,我这么大一个男的都手忙脚乱的你怎么办啊,不得当场晕菜?”
这话虽说有点夸张但是让我莫名其妙地很感动,又开始对他心生敬意了。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真是个男人,回去别忘了发我钱,我请你吃饭。”
回到杂志社我和穆恩辰一整夜都在他办公室里整理采访稿。穆恩辰纯属工作狂一个,告诉他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他就是不听,还隔两个小时就让我泡一次咖啡,我说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让他改成喝茶,他就捧着茶水一壶一壶地往胃里灌,看着都吓人。我真怀疑他上辈子是给活活渴死的。
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穆恩辰抬起熊猫眼跟我说:“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剩下的我自己来。”
我一看还剩那么呢,他一个人不得弄到明年去?帮忙帮到底吧,我说:“我不困,就是后背有点酸,你也先停停吧,咱俩上顶楼转转。”
穆恩辰居然破天荒答应了,我俩站起来伸个懒腰就跑到顶楼吹风。
半夜的空气很凉,也很干净,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我转过头去看穆恩辰,他也在向天上望。我笑:“事业成功的男人也看星星啊?”
他低下头直直地看着我,然后冲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又不是你们女人的专利,你这是性别歧视。”
我问:“穆恩辰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说:“经商的。突然开始对我感兴趣了?”
“就是有点好奇,以前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都五谷不分呢,原来除了程景以外还有你这样的稀有品种。”我说得就跟我是个阶下囚似的。
他推我一把:“你一个大小姐装什么穷?对了,听说你回家住去了,你连饭都没做过吧?伙食问题怎么解决的?。”
我一挥手,大言不惭的:“那好办,上学校食堂吃呗。”
我又一次和穆恩辰通宵达旦地在杂志社浪费了一晚上的脑细胞。早上我突然想起做采访的时候把手机关了,我从包里掏出手机,开机一看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名字显示得齐刷刷都是程景。我怕他有什么急事,赶紧给他打过去了,电话响了半天,最后是雨堂接的,上来就问:“沈霖你在哪呢?”
我说:“我在杂志社呢,怎么你接的电话呀,程景呢?”
雨堂说:“发着烧呢,我刚把他送回家。”
程景发烧?这怎么回事啊?我赶紧问:“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发烧就发烧呢?”
雨堂告诉我:“他今天早上五点多才回宿舍,我问他干嘛去了,他说昨天怕你工作完太晚回不了家,九点多就一直给你打电话,你没开机,他就一直在你家楼下等着来着,后来你没回去,他不放心,开车去你杂志社找你,一看办公楼灯都灭了,就又回你家楼下等。他在车上怕睡着了,干脆站在你家窗户底下了。天亮了他才回来,说没找着你,然后一头栽到地上了。”
雨堂说这些的时候特顺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背台词呢。我估计程景来杂志社的时候我刚和穆恩辰关了办公室的灯上顶楼了。顿时我眼前浮现起程景站在我家楼下一脸焦急的画面,我突然特别内疚,觉得自己是个千古罪人,昨天晚上那么冷,要是谁站外面呆一宿不发烧那都得是个妖精。我对着电话说:“雨堂你等会儿我,我马上就到。”说罢我飞快地向穆恩辰道了别,打车往程景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