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生活记》绿无

24、桃翎

　　打发走两个傻孩子，桃翎倒在床上，黑甜睡了一觉。早上起来，胡乱吃了几个馒头，继续打水擦桌子。客栈打开两扇木门，伙计们预备迎接将来的食客们。

　　掌柜的安稳坐在桌旁打着算盘，算盘敲得响，人也精明，至少桃翎如是认为。桃翎将手中的绢儿浸入水中，吸干了水取出来一柠，铺展在桌上用力揉抹，一道道干净的暗红色显现在桌上。桃翎觉得背后有刺痛，像是谁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转过头去，很好，掌柜埋头看着帐薄，桃翎知道自己只是做贼心虚罢了。也不知道那两个傻孩子有没有跟掌柜的说，毕竟自己只是唬了唬他们，看着掌柜这样子，估计还不知情罢。

　　此地不能久留，桃翎告诫自己，今天，最迟是明天，就要卷铺盖走人——自愿的。桃翎走到柜台旁，笑对掌柜道：“我能否出去一趟？”

　　“你确定不要招待等会儿络绎不绝的客人吗？”掌柜头也不抬地道。

　　“要不要跑腿去市集替这些将来的客人买东西？新鲜的白菜，刚宰的猪羊？”桃翎继续问。

　　“我自然会派该去的人去，”掌柜抬头望进桃翎的眼睛里，“不劳烦你。该作甚去作甚，别这儿干站着。”

　　桃翎打了一个寒颤，被他一望，心里越发虚了。桃翎气馁地走开，本想去寻找一个更适合的去处，掌柜却不让自己走，谁还会拿你那些银子跑路不成？

　　懊恼地继续擦桌子，一张张桌椅从脏乱到感干净，桃翎略有成就地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满心打量自己劳动的成果。

　　大门走进了两个人，一个男的挽着一个女的，笑嘻嘻走进来。桃翎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两只大眼睛，却发现实实在在是那个人——西门祝。

　　西门祝穿着一身月白色绣百花交襟衫，下面是黄绫撒花小脚裤，踩着一双大红鞋儿。身旁那女的上面是大红色对襟直领挑线衫，下穿紫罗裙子。两人穿的，桃翎觉得太不伦不类了。

　　那两人走进一间雅阁，并且招呼桃翎前去服侍。桃翎翻了个白眼，走进去，西门祝两眼灼灼看着那姑娘，发话道：“你这儿有什么？”

　　桃翎笑道：“并没有什么。馒头，包子倒是还有。”

　　“那我何不去路边摊贩上买？”西门祝显然有些气恼，将视线从那姑娘身上移开，去望桃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桃翎心里一慌，生怕被他认出来。西门问道：“你家是哪儿的？”

　　桃花村里见过三次面，一次稻田，一次湖旁，一次张氏的房后。至今已有一些日子，又加之如今模样不似曾经，桃翎估摸他已经忘记了自己——顶多有点印象——遂道：“我是这掌柜的远亲，家居负心村。”

　　那姑娘似乎饶富兴味，问道：“负心村？”

　　“那村子时常有负心汉去，”桃翎解释，“所以得名负心村。”

　　西门祝亲了那姑娘一个嘴，姑娘娇羞地将脑袋投入他怀中，西门祝一面摸着她那脑乌黑的秀发，一面笑道：“赶明儿我也去一趟，看看有多少被辜负的女子值得我安慰。”

　　桃翎怔怔然，望着面前这男子，蓦地想起了那位逝世于桃花湖的女子，这便是她执迷的男子吗？

　　“官人，你去的所有的村子，都能叫负心村。”桃翎不卑不亢道。

　　“官人，你会负我吗？”那姑娘抬起头，望着西门祝。

　　“不会的，我的大美人。”

　　桃翎不知道她以前是不是这样和张氏说，但是桃翎确定面前这个纨绔子弟负了她。西门祝和那姑娘亲昵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要点菜：“扯远了，给我来这儿头三件的招牌菜。”

　　“卖完了。还有馒头，米粥。”
　　“那就上罢。”西门祝不耐烦道。

　　桃翎低头走出雅阁，回到厨房拿出昨夜剩下的馒头和米粥，又讨了一包泻药，扯开角往米粥里面倾泄，小二慌慌张张关了木门，厨子揩了揩手上的黄油，凑上来问道：“就要动手了吗？”

　　“这是砒霜吗？”
　　“对了，姑娘的人手多久要来？”
　　“说了，明天再议。”桃翎不耐烦地打发二人，端着馒头米粥踢开木门，到了雅阁，端到西门祝和那姑娘旁边。

　　殃及那姑娘不是桃翎本意，但是西门祝，桃翎不得不给他一个教训，哪怕是小小的，也教他知道生活永远不会像他想的那样一帆风顺。
　　西门祝啜饮了一口米粥，眉头一皱：“什么味”

　　“馊味。”那美人从西门祝手里夺过米粥，喝了一口之后如是感概。

　　西门祝的眉毛高高爬起。“快将掌柜叫来。”他干净利落发话，像是在使唤他家的丫头。

　　桃翎暂代他家丫环的职位，叫来掌柜，西门祝将米粥一甩：“馊味，你吃吃。你记住，我不是你家的猪，如果你没意识到这一点，你很快会和猪一起生活。”

　　掌柜被唬住了，一个劲赔礼道歉，还叫了厨子过来，掌柜劈头盖脸就破口大骂：“你怎么回事？你是整天烧菜把脑子烧糊涂了？这样的东西也敢往西门大官人这儿端？”

　　厨子十分胆怯，望了桃翎一眼，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看到西门祝正气冲冲盯着自己，才道：“我只管做菜做饭，端菜的活儿不在我身上。”

　　掌柜狠狠盯着桃翎：“那你呢？”
　　“我，”桃翎拍了拍手，走到雅阁的门边，“我告辞了。”说着头也不回，跑出了客栈。桃翎尽量不去想那雅阁里面的人的表情，估计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虽然丢了那一包衣服（就是桃翎的包袱，里面全是一些衣服，但是桃翎已经把好衣裳都穿在身上了），但是想到回去以后，西门祝腹泻……

　　想到此层，桃翎道是心里好受些了，不过话说回来，张氏要为自己和孩儿的死负一半责任。摇摇头，从怀里取出六角蝴蝶扇，扇走萦绕在身边的热气。

　　“不能够啊。”桃翎嘴里嘀咕。自己出来是来赚钱的，不是找个地方有住有吃的。其实桃翎倒是想当个讲师，不过她当不了。

　　走在街头，时辰尚早。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买了几个炊饼，看到那头戴汗巾的厨子不由想到了客栈那个厨子，还有那傻乎乎的小二，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反正他们也不是好人。

　　炊饼很好吃，桃翎心想。眼看将最后一块放进嘴里，桃翎拍了拍双手，思量着找个新活。

　　杂耍？奶妈？丫鬟？桃翎摇摇头，这些还不如去当一个稳婆。天啊，桃翎发现自己多么无能，还不如去青楼当一个卖艺的姑娘呢——又比不上她们的才华。

　　想着想着，猛然抬头，面前是一家客栈——桃花客栈。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笑迎五湖四海逍遥客，下联是：乐接三教九流悠闲朋，横批是：欢迎光临。

　　桃翎瞪目结舌，不如再进去撞一撞运气罢。进去以后，发现这是一家朴质的老店。里面只摆放了五张桌子，掌柜呆在柜台，小二悠闲地坐在一张桌子上，翘着二郎腿。

　　“没有生意哟。”桃翎笑道。
　　小二反应过来，脸上堆满笑：“客官里面请，要吃些什么？”
　　还挺俊朗的，桃翎心想，又笑道：“我是来寻事做的，不知道贵店缺不缺人手？”

　　“什么都缺，”掌柜发话，“就是不缺人。”
　　小二耸肩袖手：“你也看到了？咱们客栈平常没有生意，根本没有人来吃饭，没有人来，自然不缺人手。”
　　桃翎手敲在桌子上，又坐下来道：“这就是了，咱要想办法让生意火起来啊。”

　　“咱，”掌柜重复，“看起来姑娘当成自己人了？我们这里不缺人手。”
　　桃翎吃了一大碗闭门羹，正要出去，突然发现吃的炊饼已经消化了，腹中又是饥肠辘辘，桃翎掏出十枚铜钱，一面想还是打道回府算了，一面道：“十枚钱能够吃什么？”

　　“什么也吃不到，”小二懒洋洋继续坐着，“没有一钱银子，无法买到我们店里的食物，都是贵的。”

　　啊，他们这是高不成低不就啊！桃翎将铜钱往桌上一拍：“相信我，只要你们雇用我，一个月之内绝对让客人络绎不绝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