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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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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下学回来,和黛玉闲扯了几句,她道:“今儿舅妈进宫回来后,寻老祖宗说了好久的话。”
我疑道:“能有什么话?”
黛玉道:“我也不知。舅妈遣我去寻宝姐姐,待我过约莫一个时辰回来,她们还没说完,鸳鸯几个也都遣开了。”
过了一个时辰还没说完,会有什么要紧事儿?我和黛玉对视一眼,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儿。“莫不是娘娘出了什么事情?”元春什么时候死的?我真的不记得,只知道她封妃没几年便去世了。
黛玉道:“只怕有干系。”
我忧愁得很,元春到底怎么样了?说不定不是元春的事儿,可万一是呢?毕竟商议一个时辰,还不让人听到,想必事关重大。
次日跟王夫人请安后,我问她:“听说太太昨儿回家后,和老祖宗商议许久,是不是娘娘的事儿?”
王夫人愣了下,说:“不碍事儿,娘娘没事。”
我腻着她非要寻根究底,王夫人哭笑不得,说:“你真不用胡乱担心,不是娘娘的事儿,是……”她顿了顿,“总之,这事儿你们小孩子不需要晓得,别问了。”
我看她确实不是在担心元春,便放下了心。只是又觉得好奇,到底什么大事儿,要那么慎重讨论?自从我考取举人,贾母和王夫人已没那么当我做小孩儿看了。
次月十二,贾母与王夫人一并进宫。我就更奇了,到底什么要紧事儿,要叫贾母进宫谒见?她年岁已高,等闲不出门,何况进宫见人即跪,老太太身子吃不消。
然而,等几月后贾政回来,我都没搞明白是什么事儿。
临近暮春,我实不耐烦这冷热交替,又恐怕黛玉素来病弱,万一有个好歹。遂平日里赖在贾母房中,非要好好盯着她才行,以免她糟践自己的身体,为了一个句子、一篇好诗,大半夜的不睡觉。贾母年纪上去了,精神头不足,难以管束黛玉,又宠溺外孙女。为着这个,我也不知念叨她多少回,然而这丫头屡教不改,还嫌我烦。
她减少了和我相处的时间,倒去捣鼓那诗社,把海棠诗社的名头换成桃花,又重建了。我去得少,偶尔一二回,权作消遣,自称嘉宾。黛玉正同我置气,冷笑:“可不正是‘贾宾假客’么。”我竟无言以对。
五月间,先是喜闻贾政家信,说六月回;随后又吃了王家表姐的喜酒,闹了一通表姐夫。我素不吃酒,只抿了两口,后都以茶代酒,被众人笑话。宝钗说了几句解围,我并未在意,却也领她心意。
湘云私下跟我道:“你还是练一练酒的好,举人老爷一口酒都吃不来,岂不叫人笑话?”又好生劝了劝。我一笑置之,回去学给黛玉听,把她笑个不住,直垂拳头,道:“也不想想她自己那酒量!”
湘云很容易喝醉,不是她酒量差。论酒量,我们这一辈里,她酒量仅次于贾珍、贾琏。但旁人喝一小杯,她能灌下一大碗,我还没抿上第二口,她已醉倒了,故平日间姊妹们都爱以此取笑。湘云自己却豪迈的很,自诩有太白之肚,道不醉算不了喝酒,很不爱学姑娘们一小口一小口的样子,更不爱我‘忸怩娇作’的姿态——此乃原话。
我不记得原著湘云有这么夸张,十分疑心她被我带歪了。
到了六月,贾政又来信说临时有差事,拖到七月底回来。好在贾母寿辰在八月上旬,他赶回来着紧了些,倒还赶得上。
八月初三日是贾母七十大寿【原文八十大寿,此处改了】,自七月上旬,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二十八日开始便日日流水开宴。大寿之礼,我自然要好好准备,便是黛玉问,也闭口不答,被她冷面数日,暗里仿佛又气哭了。我恐她久哭伤身,便去日日哄,才算把她哄开心。
我早已请精通此道的工匠做了极大的硬纸,请教着,自画了贾母等全家人并上下仆佣,或站或坐,按边角雕开,向上折竖起。又有家中院宇、景色,皆折纸、贴纸而来,如瓦片,由纸染了棕黑色剪成瓦状,一片一片黏上去。工程之浩大,每天少说做一个多小时,花了我半年多时间,还有不满之处。
我没什么灵感,上次大寿送荣府缩影的木雕,这次也是荣府缩影,只不过是我亲手做的,又加上有小人画像罢了。
虽是缩影,整个儿铺开来,还是很大。送礼当日我将之组装好,直吓一跳,荣禧堂都不定装得下,非常宏伟。
既然是我亲手所做,便是有所瑕疵,贾母都视若不见,只说完美。她绕纸模型走了两圈,笑问:“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罢?”
我道:“还好,请师傅指点着,俭省很多功夫。”又道:“我还是头一次晓得,做纸都有这么多门道。”便说起制作时遇到的事儿。
贾母听了也奇,说毕,又道:“怪道你每日要去那么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这都做了好几个月了吧?”
黛玉冷笑:“八个月呢,瞒得死紧,一字不漏。”
我忙作揖赔不是:“瞒着妹妹实是我想给个惊喜,非是不乐意告诉你。”好话说尽,又有贾母在,黛玉也就缓了缓,不再冷脸。
贾母笑道:“黛玉只怕不是恼你这个呢,她送的书比你更上心,却不如你的纸屋子精巧美丽。”
这我倒是知道,黛玉拿贾母的画像不知揣摩多少时日,方画了贾母自婴儿到七十岁的各画像,活灵活现。又作诗配词,集成一本书,简直文艺范儿十足,罗曼蒂克十足。
我笑道:“我这是取了巧宗,和从前那木雕没什么差别,只是费些时日罢了。妹妹这书却费脑得很,我不如远矣。”
黛玉笑嗔:“油嘴滑舌做甚么?我的书确实不如你,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又不是那小家子气的,输了棋还要悔棋,连悔两子。”
悔棋是因为我下不过你啊……我可怜巴巴地看她,黛玉被我盯了会儿,终于绷不住,埋进贾母怀里大笑。
贾母笑道:“你们自小感情顶好,吃住一道,习字、看书一道儿,日后也要好好儿的。”
黛玉倒没多想,我却惊了一下,仔细瞅一眼贾母,没看出端倪。
因自宝琴一事,我总疑心贾母并未想过木石前缘,谁知今儿说出这样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叫我和黛玉结亲的意思呢?虽说我不太纠结和谁结婚,但一辈子的事儿,我当然希望知道多一些。
我没想太多,倒是贾母寿诞后薛家搬离贾家,叫我吃了不小一惊。
薛姨妈当时想住贾府,最要紧的理由便是希望贾政管束薛蟠。谁知贾政没能管住,他反而被带的更不好了,且好南风起来。如今贾政管他得严,虽还是纨绔,到底不惹事,样样都好着,怎么就要搬走了?原著里可没这档子事儿。
我和黛玉去问宝钗,宝钗只笑,道:“妈心里最不舍你两个,说要时常请家去顽呢。”
我和黛玉自然应是。黛玉和薛姨妈关系很好,和宝钗感情近来也不错,不舍道:“早知要走的,那么好做什么。”说着,落下泪来。
宝钗失笑,哄她道:“哪儿就成这样了,莫非我们的好都是白白的么?”又道:“都在京城,便是上门也容易。待我收拾好了,就下帖子请你们去。”劝了一刻,方叫她止住了眼泪。
须臾,王夫人与薛姨妈携手来了。薛姨妈搂着我和黛玉直道不舍,后来说着要认干亲。薛姨妈一口答应,又说起黛玉的亲事来。虽没说明,却仿佛要给我和黛玉做媒。
我心下便觉着有点不对劲,待分开后,我回去薛姨妈处,站在外头听她们说话。只听王夫人道:“……她若没这事儿,与我家宝玉也好。只是如今,怕……”
薛姨妈叹道:“娘娘也是好心。只是北静王爷……不是我说,你也该知道,蟠儿混的那些人……我都说不出嘴。我看王爷与宝玉交情虽好,却不定能对黛玉好,实在是多情成性的一个人……”
王夫人道:“我也是那样回了娘娘,可王爷若已晓得……为今之计,只有拖字了。只盼王爷回绝此事罢。”
她们絮絮说了半日,才转了话题。
我目瞪口呆,悄声离开,把大概情况捋了一遍。
简单来说,北静王水溶死了侧妃,十分哀痛,皇帝想给他做媒。正好元春想到自己家寄居的表妹黛玉,出身虽好,却无父无母,能嫁给水溶做侧妃,算是十分不错的亲事了,于是和皇帝提了一句。皇帝一听也觉得不错,元春便在王夫人请安时告诉了王夫人,想让贾府相看一下。
我目瞪口呆,悄声离开,把大概情况捋了一遍。
简单来说,北静王水溶死了侧妃,十分哀痛,皇帝想给他做媒。正好元春想到自己家寄居的表妹黛玉,出身虽好,却无父无母,能嫁给水溶做侧妃,算是十分不错的亲事了,于是和皇帝提了一句。皇帝一听也觉得不错,元春便在王夫人请安时告诉了王夫人,想让贾府相看一下。这个相看,说是看一看,实际上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可王夫人觉得不妙啊!她听我说过水溶的为人,对朋友很好,人品也不错,才貌双全,有钱有势。就是太风流,不说侍妾无数,有一腿的契兄弟、小厮护卫就不少。如果是宝钗,没人会担心,因为宝钗不在乎这些;但黛玉这样对感情小性子的姑娘,只怕嫁过去要被气死。更甭说她还和王熙凤不一样,王熙凤会阴死别的女人,黛玉却做不出这样的事儿,又体弱多病、多愁善感,本不是长寿的命。
所以,回来后,王夫人和贾母商议许久,也就是把黛玉等人遣走、说了一个多时辰的那次。
贾母当然不愿意黛玉受委屈,黛玉性格如此,和元春、宝钗之流的完全不同,因此想要让黛玉嫁到贾家。到时元春跟皇帝反悔,也能说“不知道家中原有此意”,而非“不知道家里给她订了亲”。
于是下一次进宫,贾母也去了。然而问题来了,元春表示,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给水溶说,水溶又有没有这个意思。万一水溶真有结亲的意思,贾府又说反悔了,怎么办?只好等着,看元春打探了怎么说。
更坑的是,第三次进宫,元春表示,皇帝已经跟水溶暗示过了。
这个暗示到底什么程度、水溶到底听没听懂……只能去问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