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忙侠饭饭

2、初次屏选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夜晚的清凉。
　　薄薄的雾气，从河上升起，飘飘袅袅。
　　各家的秀女已经收拾整齐，在自家马车旁候着，就等到了时辰，玄熙门一开，就由总管太监领进宫。
　　约莫到了辰时，门内传来腾腾腾的跑步声。随后，吱呀呀，沉重的宫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玄色深衣的小太监们闷着头，身后是追逐而至的阳光。起初，只是一个光晕，然后是一丝光线，最终，演化成铺地的光柱，照亮了玄熙门宽敞高峨的门洞。
　　有白净面庞略微发胖的中年太监从门内走出，站在队伍前列，语调和缓地宣布入宫的礼仪规矩。
　　秀女们基本上都是第一次入宫，心中也知道宫中礼仪繁复规矩多，稍有不慎就可能招来无妄之灾。均竖起耳朵敛神静气，仔细倾听，牢记于心。
　　规矩再多，无非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其他礼仪，要等早晨初选之后，被选中者由宫里的教习姑姑亲自督导。
　　中年太监说完，转身领众位秀女从玄熙门入琼华宫。此不多言。

　　初选设在内务府后三房。大家在院子里按照横十竖十站好，依次进入殿内由内务府的主管太监和教习所的主管姑姑从容貌、体态、仪表、气质、谈吐、声音、步姿等各方面进行初次筛选。
　　霍冶芳在前，半低着头曳着裙裾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轻移莲步，跨过门槛。微微俯身施礼，站定，轻启樱唇，“镇北将军名讳霍谆之女霍冶芳。”
　　教习姑姑吩咐抬头。霍冶芳姿容清丽，仪态端庄，气质高华，谈吐不俗。得到教习姑姑的首肯。初选通过。
　　从殿内走出来，正好见紧排在自己身后的纳兰芳荃出列。
　　纳兰芳荃性子急，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台阶，跨过门槛，声音清亮，“翰林院编修纳兰端之女纳兰芳荃。”说完，也不等教习姑姑吩咐，就抬起头，目光炯炯看着对面的内务太监和教习姑姑。
　　教习姑姑面善，柔顺的眉眼，怜爱地看着纳兰芳荃。
　　纳兰芳荃想起来，这位教习姑姑竟然就是自己远方的表姑，名唤韵蝶，没入宫之前还曾经到纳兰编修府上探望过，那时，纳兰芳荃只不过6岁，拉着韵蝶表姑的衣摆求姑姑给讲故事。
　　韵蝶姑姑含笑不语，知道这个表侄女自幼不好读书，却喜欢舞刀弄枪，年龄稍长就被送到凤凰岭拜师学艺。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没有想到出落得倒是清丽脱俗，英姿飒爽。
　　有韵蝶姑姑在，自然纳兰芳荃也入选。

　　入选的秀女自动站在东边殿下等候，而落选的则站在西边殿下。太阳初升，东边殿下没有阳光，煞是阴凉。而西边沐浴在阳光下，暖意融融。
　　“你看，我就说，你不会落选的。”霍冶芳微微有些发冷，靠近纳兰芳荃，拉着她的手轻声说。
　　“嗯，我倒是觉得还不如落选好。”纳兰芳荃看着对面屋檐折射的灿烂阳光，无限向往。
　　“这也不能随便说，你忘记了刚才说的非礼勿言，小心被旁人听去。”霍冶芳拿指尖轻点纳兰芳荃的额头。
　　纳兰芳荃笑着躲开，“姐姐的礼数最是好，我看你刚才那一举手一抬足无不透着贵气，要我说，姐姐绝对应该当那太子妃，他日就是一国之母。”
　　纳兰芳荃开口便说，霍冶芳忙捂住她的嘴，这话要是被哪个别有用心地听到了，传到皇上耳朵里，这就是大不敬之罪，那是要满门抄斩的。
　　纳兰芳荃伸伸舌头，慌忙四顾。
　　不远处站着一位明艳的女子，流云髻高挽，斜插翡翠百鸟戏蝶珠钗，鹅黄色的宽袖裙衫，是最新的宫中式样，剪裁得体，突显出玲珑的腰身。女子微微仰头，目光略带挑剔。正是昨晚被吵醒的那位秀女。
　　纳兰芳荃被那人瞧得浑身不舒服，别过头去。
　　霍冶芳却拉起她，迎着那人的目光微微施礼，“这位妹妹，昨夜多有得罪，还请宽容大量。”
　　那人忙俯身还礼，应道，“两位姐姐那里话，云若怎么敢怪罪，真是折煞妹妹了。”
　　抬起头来，目光谦恭，笑意苒苒，轻声问，“敢问两位姐姐芳名？”
　　霍冶芳于是说了，纳兰芳荃觉得这女子十分别扭，但一时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也随着霍冶芳应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晋江王之女，杜云若，昨晚听到两位姐姐的生辰，都比云若大，云若在这里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云若声音十分好听，黄莺啼叫般婉转清脆。
　　霍冶芳也欢喜她，更何况晋江王属于外派藩王，驻守南部边陲，防范南海，同自己的父亲镇北将军一样都不是京城中的官员，也知道，她必然也是千里迢迢从南疆赶来，于是，又多了一分疼惜。
　　连忙执了杜云若的手，“晋江王驻守南疆，同家父南北呼应。妹妹这一路恐怕也受了不少苦吧？”
　　杜云若忙道，“妹妹自然不如姐姐，西北苦寒，一路翻山越岭，姐姐受的，妹妹自然也受的。”
　　纳兰芳荃插不上话，翻了个白眼。

　　初选结束，十二名佳丽入选，其他秀女被那中年太监领着出玄熙门，登上自家的马车折返故乡。
　　入选的秀女，被留宿宫中，教习礼数，等待殿选。
　　好巧不巧，霍冶芳，纳兰芳荃，杜云若的房间都在储秀宫东厢。
　　因为入选秀女不得带自家的丫鬟入宫，内务府每人配了一名小丫鬟。
　　三个人各自回房休息，下午无话。
　　到了傍晚，御膳房送了饭食过来。
　　纳兰芳荃的小丫鬟呐呐的，问十句，半天答不出一句话来，而纳兰芳荃又是心直口快之人，实在憋闷，就让小丫鬟珠儿提着餐盒过到霍冶芳的房间准备同吃。
　　进门，却见杜云若也在。纳兰芳荃脸色一沉。
　　霍冶芳忙站起来，吩咐珠儿将餐盒放在几上，拉住纳兰芳荃的手，“刚才我还同蕊儿说要过去请你，结果你就来了。”
　　“谁让我同姐姐心有灵犀呢！”纳兰芳荃调皮地说。
　　杜云若也过来行礼。三人坐定，餐盒打开，虽然不是什么大菜，但也飘散着诱人的香气。
　　三人的主菜却还不一样。霍冶芳是孜然羊肉；纳兰芳荃是宫保鸡丁；杜云若是糖醋鲤鱼。想来内务府是考虑到了秀女们的饮食习惯，都是家乡的口味。
　　杜云若皱着眉头，看着盘子里的鲤鱼。
　　“怎么云若妹妹不喜欢吃鱼吗？”霍冶芳问道。
　　“嗯，我最不喜欢吃鱼，刺太多，总是怕卡到。”
　　“那我同妹妹换吧。”霍冶芳示意蕊儿将自己面前的孜然羊肉端给杜云若。
　　杜云若忙摆手，“羊肉我也是不吃的，姐姐自己用了便是。我就吃点青菜就好。”
　　纳兰芳荃只得说，“要不你吃点我的宫保鸡丁。”
　　杜云若喉咙一动，摇头道，“我不吃辣的。”
　　纳兰芳荃看她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同情地说，“那妹妹如果进宫可就吃亏了，现在中州的饮食是越发的以辣为主了，什么水煮鱼，辣子鸡丁，麻辣河虾，恨不得什么菜都放点辣椒进去。”
　　杜云若皱起眉头，没说话。
　　霍冶芳安慰道，“相信宫中也有不辣的菜的，总是吃辣，心火旺，容易生痘。”
　　纳兰芳荃看着面前一大盘的宫保鸡丁，“这么说，我今天吃了，明天就会有痘痘了？”
　　霍冶芳嗔道，“哪有那么快！”
　　“哎呀，我好想长痘痘……”
　　杜云若一愣，“芳荃姐姐就这么不想入宫？”
　　“嗯，不想，”纳兰芳荃咬着筷子，“入宫有什么好，我在凤凰岭同师傅学艺，过得是多么逍遥自在的日子。”
　　“那姐姐呢？”杜云若转头问霍冶芳。
　　霍冶芳稍做深思，“我倒是无所谓，能够入宫就安心在宫中，如果不能，就回到北疆去，守着大漠草原也好。”
　　“那你呢？”纳兰芳荃问。
　　“我……”杜云若的眸光明灭，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当然也无所谓了。”
　　但能真的无所谓吗？父王年老，南疆潮热，瘴气盛行。父王早就想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