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忙侠饭饭

1、义结金兰

　　崇辉十三年。
　　中州都城汴阳。
　　皇城琼华宫外玄熙门。
　　已经是后半夜了。中天一弯玄月，寥落几颗星斗。
　　运送秀女的各地车辆沿着玄熙门外鼓楼大街一字排开。帘幕低垂，悄无声息。秀女、丫鬟都睡了，只等着明个儿天一亮就进宫。

　　却还有一辆车亮着微光，清秀的剪影映在窗帘上。
　　翰林院编修纳兰端的女儿纳兰芳荃倚着墙瞪大一双秀目，明天一早就要进宫了，这次选秀不是为皇上选，而是为太子、各位皇子还有京城中的小亲王郡王们选，不用担心夫君的年岁，如果未能入选也可以回到家乡选配良婿。
　　纳兰芳荃却还是叹了口气，入宫或者婚配皇室高族，那可不是她的心愿，可适龄官家女子这条路是必然要经的。即便父亲官拜翰林院编修，也逃不得，不光她逃不得，就连各地藩王京城贵胄家同样逃不得。
　　回头看看随身侍女翠螺正伏在榻上，睡的好不香甜。
　　纳兰芳荃又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裙，拾起软榻上的披风，罩在身上，拢了拢领口，蹑手蹑脚绕过翠螺，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鼓楼大街外就是后海。微风习习，岸边垂柳依依。
　　纳兰芳荃沿堤慢行。
　　行不远，竟然发现一个同自己一样睡不着的秀女迎河而立，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过头来。
　　柳叶弯眉，杏核美目，鹅蛋俊脸，唇角含笑。身姿婀娜，仪态端庄。
　　对襟湖绿色的罗裙，在夜风中摇曳飘摆。仿佛是凌波的仙子。竟然让纳兰芳荃看呆了。
　　那人展颜浅笑，迎着纳兰芳荃走过来，樱唇微启，问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妹妹？”
　　纳兰芳荃回过神来，大方地施礼，回道：“妹妹纳兰芳荃，家父翰林院编修纳兰端便是。”又回问道，“姐姐呢？”
　　“家父名讳霍谆，我闺名冶芳。”
　　纳兰芳荃突然兴奋拍手道，“敢情姐姐是贺兰将军的妹妹，我早就听说贺兰将军威武无比，一个人就能抵挡大舜十万大军。听说，大舜人就听不得贺兰将军的大名，闻风丧胆，可有此事？”
　　霍冶芳看她孩子般的举动，心中喜欢，“哥哥确实勇敢善战，但恐怕没有那么厉害，大家谣传的吧。”
　　纳兰芳荃摆摆手，“这可不是谣传，我远在凤凰岭都听说了，贺兰将军边关对敌，以一敌十，一杆红缨枪舞得那是一个出神入化，连我师傅都佩服不已呢！”
　　霍冶芳被她逗得掩口微笑，打趣道：“莫非妹妹是看上了我家兄长？”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秀女的命运岂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纳兰芳荃不语，霍冶芳忙岔开话题：“纳兰编修撰写的《素芳斋小语》，我也读过，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妹妹出生书香门第，好生让我羡慕。”
　　“哎呀，家父酸腐的很，他的书我从来不读，也难为姐姐还看得下去。我啊，就喜欢舞蹈弄剑。”纳兰芳荃捡起一根树枝当剑，“看，这一招叫长虹贯日。”树枝笔直击向前方，纳兰芳荃腰身一转，又使出一招，“这个呢，叫海底蛟龙”。
　　纳兰芳荃黛眉凤目，鼻如悬胆，口如朱丹。步履矫健，身姿飒爽。倒颇有女侠风范。
　　霍冶芳拍手叫好，“妹妹好功夫。”
　　纳兰芳荃收身站好，当真学着侠客的样子向霍冶芳抱拳施礼，“姑娘见笑，区区武艺，不足挂齿。”
　　霍冶芳上前来，拉住纳兰芳荃的手，“要我说，咱们俩真是生错了，你应该生在贺兰霍家，说不定还可以上阵杀敌为国建功立业，而我，倒像是应该生在翰林院编修府第，吟诗作对，浅酌清唱。”
　　纳兰芳荃也点头道，“可不是，真真是生错了，不如，我们结拜成姐妹如何？”
　　霍冶芳点头。两人以树为证，各自报了生辰八字，果然是冶芳为姐，芳荃为妹。对树三拜，口中念白，“霍冶芳/纳兰芳荃，请树仙作证，在此结拜成金兰姐妹，祸福与共，不离不弃。”说完，相互对拜。
　　霍冶芳从颈上解下贴身带的玉佛，纳兰芳荃从腕上撸下家传的稀有黄翡翠玉镯，互相赠与，以为信物，约好见物如见人。
　　纳兰芳荃又提议，将两人的名字刻在这棵作为见证的梧桐树的树干上。霍冶芳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但又皱眉道，“可是没有刀子，如何刻上？”
　　纳兰芳荃做出一副你不要小瞧人的表情，拍拍胸脯，“看我的！”
　　说完，捡起一块带尖的石子，俯身蹲在树下，以石为刀，一笔一划地刻道，“霍冶芳，纳兰芳荃，永结金兰。”
　　等纳兰芳荃刻完，霍冶芳伸手探试，果然如同刀刻一样，入木三分。
　　纳兰芳荃将石子抛入河中，激起阵阵涟漪，散乱了湖中月影。
　　将手在披风上擦了擦，又拉住霍冶芳的手，认真的说道，“姐姐还有哥哥，芳荃却是毫无兄弟姐妹。以后，芳荃就当姐姐是我的亲姐姐。如果咱们都入了太子府，那就相互扶持。如果你入选了，而我落选，那我们也要多来往。”
　　霍冶芳覆上纳兰芳荃的手，“妹妹如此优秀，自然不会落选，倒是我，身在外省边关，对京城一点了解都没有，落选还差不多。但，不管怎样的结果，我们都是最好的姐妹。”
　　纳兰芳荃点头，又补充道，“姐姐一定不会落选的。我根本就不想在这京城里，就让我落选好不好！”
　　霍冶芳看她嘟着红嫩的小嘴，做出撒娇的模样，真觉得这个妹妹十分可爱，禁不住又打趣道，“如果你落选，那就嫁给我哥哥好啦！”
　　纳兰芳荃一听乐了，“那我岂不是成了姐姐的嫂子！好！好！”
　　两人正说在兴头上，声音渐高，将河岸边停着的一辆运送秀女的马车上的主人吵醒了。
　　小丫鬟匆匆跑过来，施礼道：“两位姑娘，夜已经深了，还请早早歇息。”
　　小丫鬟家教极好，更知道，这车中的小姐，没有哪位是可以得罪的，谁知道明日里哪位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呢！
　　霍冶芳面色微赧，弯腰还礼，“我二人谈得兴起，忘记了时间，还请替我们向你家小姐赔罪。”
　　纳兰芳荃却抬头看向那被吵醒的马车，只见窗帘被稍稍掀起，容貌艳丽的女子若有所思看着她们。
　　唇朱眉翠，脸若银盘，眼如水杏。当真也是一个好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