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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不可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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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可欺
月色溶溶,正是聊天的好景致,莞裳却没什么聊天的心情,原因无他,只因面前的两个俊朗青年。一个月白淡雅风神无双,唇边攒起笑意深沉,一个藏青飘逸风流无二,眉间蹙起千丈波澜。莞裳低头,默默等待着暴风骤雨般的训斥,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本定得今日中午到家,眼下都已深夜还在这里纠缠,原本看到衍哥哥已是惊奇,又看到师兄出现在他身后,就知道一顿训斥是少不了的,好在衍哥哥在这里,师兄怎么也不会过于严厉。
“莞裳,你可知现在是何时?”坏了,师兄生气时才会有这么冷的语气,莞裳垂下头去,本已低着的头都快触了地。
“子时三刻。”
“那你为何回的这般晚?你可知我和父亲还有素微有多担心?”温润的声音却是分外严厉,莞裳抬头看着青衣男子,俊朗的眉目拧成一团,全没了素日的镇静,她知自己有错,便老老实实地听着。
却有人出来打圆场,清和的声音甚是好听“好了,莞裳也找到了,小晟,你先借着轻功回去,免得夜前辈等急了,我陪着莞裳慢慢回去就好,今夜月色甚好,切莫辜负了。”是一身月白被莞裳唤作衍哥哥的男子。那被唤作小晟的男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摸了摸莞裳的头。“好了,阿衍在这里,我也不多说你了,你早些回来,别又和阿衍玩疯了,他今日才到,舟车劳顿,指不定有多累呢。”话音稍落,见莞裳点了点头,便运起轻功,向山顶行去。
莞裳看着藏青的衣衫慢慢成了点,消失不见。转头望向那个清隽的蓝衣,那人唇角微弯,眼底笑意闪烁,如同漫天星河,莞裳一向很爱看那双眼睛,像三月的桃花,勾出一身的风流。却见那人收起折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敲。
“眼下小晟去给夜前辈报平安,我们不用急,今夜月华溶溶,正是适合散步的好风光,左右我也无了睡意,莞裳可愿陪我慢慢走回去?”莞裳自是愿意的,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而行。
那人一袭月白长袍,气质比天边那轮圆月还要高洁,正是如今江湖第一公子,欧阳明衍,则衣楼的年轻主人,风华正茂的好年岁,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家世也好,是则衣楼前主人欧阳汀独子,取单字衍为名。则衣楼由缙云国先王至交好友欧阳则衣所创,旨在维护缙云国安宁,世代由欧阳世家掌管,相传能探查天下秘辛,那欧阳家世代单传,到了明衍母亲欧阳汀这一代,更是只有她一个女子,欧阳汀出嫁之后,将楼主之位传给明衍。待其长大,便接管则衣楼,行走江湖名扬天下,更被誉为“第一公子”。
其实天下排的上号的年轻人并不多,除他之外,也仅有两人,和他不分伯仲。一个,是广宁世子顾瑾之,广宁王顾端年少有为,年迈之时却受蒙蔽,令广宁奸臣当道,苏峤将军中年之际犯下叛国罪行,更是令整个广宁遭受重创,而广宁能够苟延残喘,全是因为这个年轻少主,他励精图治,力挽狂澜,将广宁从灭亡边际拉了回来。治国才华当世难得,更传说他长得也是百里挑一的俊朗。而天下三大公子之中的另一个,却只是慕侨慕将军的养子,身份不明,慕临商,字慎之。他幼时体弱,在乡间养病,病愈归家之际有了一身的绝世武功,且熟读兵法,代父出征之时以五万兵马力克北漠十五万强将,凯旋而归,破例被封为将军。慕少将军英气无双,带兵归国时万人空巷,他却一袭玄色铠甲,面目冷凝,不知何物能打动他。
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分外和谐,莞裳偷偷瞟着明衍的脸,深邃而立体的五官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简直美得令人窒息,莞裳忍不住地要砰砰地心跳如鼓,素来的好口才此时一点也发挥不出来,便只能沉默,却又懊恼,难得见上一次面,自己却这般沉寂,衍哥哥一定要觉得自己很无趣了。
这般沉默了半晌,开口的却是明衍。
“莞裳可知最近缙云国有何大事?”
莞裳想了想,“可是那慕老将军之子出征,以五万兵力克敌数倍军马之事?”
明衍笑 “不愧是清河老人的弟子,虽隐居世外,还是能知天下事。”
得他一句夸赞,莞裳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不想被发现,便低了头,轻轻笑着附和“此时传遍天下,我们又不避世,自然知道的。”她又说“我听说这个将军很是年轻的,年幼时因多病在乡间休养,去年方回,一回来就领了五万兵马力抗北漠十五万军队,收回靖远城,还听说,他和顾世子,还有,还有衍哥哥一起被称为三大公子呢。”嘴里是这样说,心里却是觉得她的衍哥哥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复而又叹息,若那人也平安喜乐的长大,成就又怎会弱于他们三人。
“正是,临商虽刚过双十年龄,整个人的见识武功却都是一等一的好,我有时也得自愧不如呢。”明衍感叹,“只是我倒有些旁人不知的消息,略感疑惑,莞裳聪明,可否能帮我想想?”
自然是愿意的,她这样想,却得保持面上的矜持,于是只点了点头。
“当初慕将军的养子被送出去时体弱多病,家母也曾看过,是个绝不可能练武的孩子。于是交给一个神医教导,这个神医虽行踪不定,我却也曾有幸拜见过,是个很讨厌练武的人,曾经抱怨过‘武者皆莽夫’,也曾说过,‘先天之祸,人事不得企及’如今他虽已仙逝,我却有些不解,此子在他身边,如何习得这般高超的武艺?”
其实很好解释,或许是慕将军怜惜孩子,派人指导,或许是大夫看着这孩子的身份不得不找人教他武艺,这都是很完满的理由,况且又是神医,治好他无法习武的病更是大有可能。可是,想到今天下午听到的事情,莞裳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若那人,若那人,是他,怎么办?
莞裳说了自己的理由,却还是在心里盘算着那猜测的合理性。
“衍哥哥,慕少将军年岁为何?”
“双十过了两年,二十二了。”
是的,年龄对的上。
“衍哥哥,慕少将军,眼角,可有一颗黑痣?”有些急切,有些盼望,还有些忐忑。在接下来长长的沉寂之中,莞裳越来越紧张,认真地看着明衍。
明衍转身望着,她的目光,灼灼似月华,一颗泪痣在那,盈盈地仿若有了生气,他迎上那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于是看到她眼里的亮光大盛,继而平静,莞裳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这个消息犹如燃的正盛的烟花,在她心里炸开,带来满心的欢喜。
明衍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莞裳其实长得很好看,眉如远黛,眸似点漆,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是绝世的好容颜,此时那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睛里是看得见的无限欢喜。明明打退劫匪的时候她还是一脸冷肃,此时这般多样的表情却还是像个小孩子一般。让人想起初见她的画面。血淋淋的尸体中间,她一人浑身血污地坐着,眼睛迷茫而又发亮,是最天真的女孩模样,那时他走上前去,对她说,“我叫欧阳明衍,你可以叫我衍哥哥。”七年了,她的眼睛还是这么亮,每年都如此一般,每年却也都不一样。
看到女孩疑惑的目光,他轻轻说“怎么,有何特别之处?”
莞裳对明衍向来坦白,且抛开那害羞的女儿心事,明衍作为天下第一公子,腹中自有经纬,此事目前不明朗,只有他,才有办法帮她。
于是莞裳便道“衍哥哥可还记得?当初家中出事,顾王对外宣称我全家尽丧,匆匆埋葬,后来衍哥哥你也曾告诉我,哥哥遇到意外,尸骨无存,和我一样,草草立了个衣冠冢。我虽悲伤,细细想来却更是奇怪,哥哥当时并不在府内,为何也会丧命?想来我一个无知的懵懂幼童,尚能全身而退,哥哥作为苏府的少主,文武卓绝,又怎会尸骨无存?多年来我冥思苦想,虽知道可能性不大,却还是抱着一丝微茫的念头,若是哥哥躲过了呢?和我一样隐姓埋名地藏了起来,并非全无可能。”
明衍会意“你怀疑,慕临商是你的兄长?”
莞裳点头,指着自己的眼睛“这颗泪痣,是母亲送给我和哥哥的礼物,我们俩的泪痣位置一模一样,衍哥哥,你看清楚,可是在此处?”
明衍细细端详着莞裳的泪痣,半晌却摇了摇头,“我于慕将军不过匆匆一瞥,未曾深交又怎么会记得他的泪痣详细位置,不过大概是在这里的。”
莞裳便点头,“我知道这个理由实在过于牵强,只是这样的发展确实是在情理之中的,慕老将军是父亲的至交,为人忠善,藏一个孩子,不过举手之劳。”
莞裳此刻的表情分外生动起来,明衍含笑,转身缓缓而行,“莞裳说的很是在理,你若感兴趣,便跟我去缙云都看看吧,左右缙云王的寿宴快到了,我也该回一趟缙云国贺寿了。”
“缙云王都?”
轻摇折扇,“正是,清河老人是缙云王最敬重的前辈,你是他的高徒,缙云王自当奉你为上宾,再说了,你可是我领回去的小姑娘,定是不会被欺负的。”
莞裳本来很是兴奋,却因后一句话红了脸,“好,衍哥哥,那便一言为定,我跟你去缙云王都。”
“好,那便如此说定了。”明衍笑得甚是开怀,笑意却未及眼角。
二人身姿轻妙,莞裳又满怀希望,晚上的丛林其实有很多奇怪的声音,她也不去在意了,因此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株梧桐后,一抹青衣静静看着这一切,眼底,是看得出的担忧,身后老人鹤发童颜,正是清河老人,开口,语重心长。“晟儿,莞裳她有自己的执念,我们不能拦着她。”
青衣低头,似乎极是哀伤。“我从不惧她离开,只是,阿衍这般做,最后莞裳得知真相,会不会很痛苦?。”
清河老人却道; “痛苦又何妨,这是她必经的成长,自有得失。晟儿,无论如何,我们是则衣楼的人,这一点你可别忘了。”复而长叹一声。“十七,真是个芳华年龄啊。”
谁十七的时候年少衣轻裘,壮志许下大好河山;谁十七的时候名扬天下,绞碎眼底澄澈;谁十七的时候失去所有,血流成河里涅槃重生;谁十七的时候肝胆欲碎,倾尽所有换的心上之人的周全;又是谁,十七的时候跌跌撞撞,在命运里拼尽全力。
他们,不过十七却也只有十七,正是芳华年岁,该是开花的时间了。
幽幽的叹息仿佛传了很远,很远。明衍脚步一顿,眼底淌过一丝异色,合上双眼,再张开的瞳孔已是冬夜的寒潭,深不见底,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