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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双生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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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爽的风一阵一阵拂在玄鹿的一头蓬松卷发上。
玄鹿完全顾不上这求之不得的舒适了,托着腮裹在薄被里蹲在块大石上,木着脸发呆。流烨负手靠在棵菩提上,面无表情的拔出腰间那炼了多年叫流炀的半成品剑把玩。只有姜麋显得活泼了些,一会儿看看死灰般的玄鹿,一会儿看看面前冰棺里的神女,一双眼热切又矜持的来回扫视。
玄幻之事年年有,这几日特别多。比较一下以往安逸舒适的日子,唯一的不同便是和沉离宫那位说了几句话,便倒霉至今。这个事简直比那个怪诞的梦还怪诞,现在就是流烨突然收起那把破剑,走到她面前,亲口承认他和帝君有断袖情,想必她都能波澜不惊并给予祝福。
流烨突然收起剑走到她面前,专注的看着她。
玄鹿一个趔趄从石头上跌下去,嘶着嗓子道,“……今日先别讲,等事情解决了吧。”
流烨把她拾起来,稳稳放到石头上,古怪的盯了她一眼, “让你自己想法子,胡乱想什么。”
一千二百年前,玄鹿被朱雀掳了去,关在地牢几乎丢了半条命。这千年间,玄鹿从未细细深究这其中的源头,只当母神说的那样,朱雀心怀异心,见无意间送上门来一个帝姬,便想劫了出出气。现在想来,就是流烨喂的那头神兽用眼睛思考,都是不会信的。
可她就信了,说鹿一向都是机智敏捷的兽果然是骗人的。
不过这会不是惭愧的时候。
近几日时常梦到锦弦,原来是有原因的:当时锦弦在把她关进地牢前,还给她下了一注双生咒。
所谓双生,有一种花便同名双生,长在魔界至阴至暗的往生地。顾名思义,并蒂而生,从育了花蕾那刻起,相爱相杀,互相汲取养分,抢夺生存空间,直到一朵颓败殒没,另一朵绽放出最艳的模样来,这双生的日子便结束了。但双生花真正残酷之处在于,虽然佼佼一方美艳绝伦,没了另一方的滋养,也是花开即败,所以一生争逐,真正的结局其实是没有结局。
双生咒便是魔界仿着这双生花的灵感炼的咒,咒中二人互相厮杀、互相汲取。在汲取灵力这事上甚为公平,强留弱汰,却也只公平这一遭。咒最不人道在于一旦施咒者陨灭,那就是双双陨灭的结果。被下咒的人是死是活,却不会影响另一方。所以此咒常被用于最阴毒刻骨的复仇,一旦复仇失败,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是同归于尽。
玄鹿震惊了,“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啊……”
姜麋未置可否的笑了,“魔界的东西,哪有几个柔情的。”
玄鹿眼睛放光,兴致盎然,“那发明这注咒的魔呢?简直是偶像啊,好想认识讨教一番。”顿了一刻,兴奋地,“想求一注,他会给吗?”
姜麋默了一默,“你问流烨吧,你偶像是他在神魔一役中亲手弄死的。”
流烨正在细细擦拭那把半成品,听到自己称号,略疑惑的往这边扫了一眼。
“……”玄鹿静了一瞬,觉得以后要对面瘫客气一点。
后来双生咒传至神界,怕不利于神界和谐发展,被玄鹿亲爹给禁了。没想到锦弦还有法子要到双生咒的蛊来,还是专门要来对付自己,玄鹿觉得自己的面子很大。
当时锦弦的想法自然就明了了:先给玄鹿下了咒,关进地牢,噬魂阵一点一点把玄鹿的灵力噬完,同时那些灵力又经过双生咒悉数生到自己身上。对这个过程其实玄鹿颇觉得不解,一剑把自己拦腰斩断也是同样的效果,还更快捷,何必用那累赘的地牢。
对此疑问,姜麋表示,一般的神女大致是不会采取这样激烈的手段。
玄鹿还是不解,且兴致勃勃:“那我竟不是一般的神女?且说说哪里不一般。”
姜麋默然的看着她,道,傻的不一般。
且把锦弦看作一般的无甚特色的神女,不知玄鹿哪里招惹了锦弦,锦弦动用了噬魂牢。其实细细想来有很多端倪,比如朱雀神君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不表示阻止,毕竟若毁尸灭迹成功也就罢了,一但被发现,便是灭族的结局。担这样大的风险还是要自己的命,玄鹿再次觉得自己不一般。
本来事情是进行的非常顺利。结果也是运气差,被过路的九覃帝君给意外搅乱了,事情暴露,最终果真惨遭灭族。想来这件事告诫后人的道理非常多,最重要的一点是,做坏事一定要果决迅速,你稍微做慢了,谁知道天上又会冒出个什么避世万年的帝君呢。
玄鹿不禁感慨命运的神奇。朱雀族第一次做坏事,就摊上了过路的帝君。自己第一次溜出去丢了脸,也是撞见那位四海八荒求都求不到一面的尊神。这传说中避世的神,怎的竟感觉无处不在似的。
再后来,朱雀灭族。锦弦在那场血洗中身负重伤,灵力大减,双生咒再次上场了,公正无私的把自己主人的灵力悉数献给了沉睡的帝姬。
姜麋死命相护,用了几把灵芝和雪参,再偷了太君一堆灵丹,又冷藏了几百年,才勉强把锦弦救过来,却还是大不如从前了。锦弦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姜麋决战,红着眼说“要灭就灭干净了”,姜麋觉得这事儿无比的尴尬,仿佛自家王妹的半身灵力不是她朱雀一族所毁似的。更尴尬的是,仿佛这同归于尽的双生咒不是她所下似的。锦弦要求决战,决战了又打不过,只好自己与自己决战。姜麋几次三番阻止了锦弦的自我毁灭,锦弦本已安静下来,却偶遇上山游玩的极有慧根的神君,又起了心思逃出琉稷山。
他日若她神力无穷了,那自己家那位稍重几分的剑都抬不起的帝姬岂不就殒命当场了,姜麋又不傻。
本来帝姬被下双生咒就是一件难以启齿的羞耻事件,而且双生咒是被禁了的魔界之咒,若事情败露,于情于理玄鹿也是要受罚,还会造成小规模恐慌。姜麋本打算能瞒就瞒着,这下见反正锦弦已被外所知,便干脆绑了她来求父神赐婚,好堂而皇之的把她放眼皮子下。结果果然高估了亲爹的度量,被一掌劈下了三十三天,苦着心情在荒芜的琉稷山小楼住了几日。可这娇贵又大义的公主每夜里风雨无阻的刺杀他一回,刚开始还耐心的把她绑回去,后来简直是形成惯例了,连续几日没睡好觉,苦不堪言,便直接把她弄晕了冻冰棺里。
“你就因为这专门把她冻冰棺里?”
本来玄鹿一直觉得愤怒。不管什么理由,她同胞王兄竟然救下了自己的死对头,这让她非常不满。听闻这段,又觉得姜麋是位正直伟岸且洁身自好的王兄,颇感骄傲。
姜麋不以为然道,“不然怎么办,为了你。”
玄鹿感动的扑上去就要往怀里蹭,姜麋继续道,“你出了事,我就是天宫垫底的了。”
姜麋面不改色的扑上去,一口咬住姜麋的肩膀。
双生咒一旦下咒,便只有两种结局。其一是同归于尽,其二是下咒者存活。玄鹿细细的推算了一下,发现无论如何都轮不上自己占便宜。活了近九千年一直自以为兢兢业业、正直善良的玄鹿怒了,朱雀是下了血本要自己殒没,这究竟是多大仇,玄鹿微微笑着的盯了一眼冰棺里的锦弦,决心这笔账先记着,等咒解除了再慢慢的索回来。
她讨好的扑到流烨面前,眼睛睁大,眼尾上挑,抱着流烨的胳膊使劲摇着,“流烨,那你快开始吧。”
流烨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把刀锋避向另一边,“开始什么?”
“解咒啊。”玄鹿睁大眼。
流烨默了一默,气定神闲道,“我们能解,还用等千年?”
于是就回到开头的那一幕了。
安静良久,流烨淡淡道,“远古昆仑九天西王母曾有一面神镜,镌刻着太乙玄文,有沟通四海八荒,破开时间间隙的神力。或许有用。”
玄鹿眨巴着眼望着他。
流烨不紧不慢继续道,“只是在上古混战中流落,不知踪迹。”
玄鹿微微笑着,“和没说有区别吗?”
流烨把剑收回剑鞘,诚恳道,“四海八荒别的神可能不知道踪迹,冼苍山帝君却应该是知道几分的。”
玄鹿默了一默,保持微笑,“等我殒没后,切记在苍梧山的果树下立个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