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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无处躲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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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与“孤独是可耻的”商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就开始魂不守舍。她从来都是个静静的女孩儿,无论外表还是内心。但这回,她慌了,真的慌了。白月知道周晓荫因为爸爸受工伤的事情心情一直不好,就去找了柳依依。想征求她的意见,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柳依依上下打量了白月好几遍,笑了,“哪个少女不怀春?”白月窘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臊得耳朵都红了。柳依依见状忙拉着她的手往宿舍外走,两人趴在走廊护栏上,讲起了悄悄话。
“网友?”柳依依皱了皱眉头。“怎么了?”白月不明白她的意思。“我是说,网友见面别的都不怕,就怕对方是那种经验丰富的感情骗子。你不怕?”“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你们为什么不先视频呢?好歹,你也该先看看他的样子。这男人啊,长得太奶油了,或是太凶悍了,就直接PASS掉。除非看着面善的,否则一概不见!”柳依依的口气,听起来像一个久经网络恋情的老手兼高手。但其实,她并没有玩过或者说投入过哪怕一场的网恋中。生活中追她的人,都应付不过来了,上网去自找麻烦干什么?白月却把她的话一字一句记进了心里,刹时便忧郁得不行。真怕“孤独是可耻的”会像柳依依说的那样,就是个,骗子。
再害怕,再忐忑,到了该见面的时候,也不能临阵脱逃,放人鸽子。这是个上升到人格人品的问题,白月有自己的尺度。虽然征求了柳依依的意见,但最终,白月还是没有改变平时的装束。依旧是素色的上衣和裙子,也没有化任何的妆。干干净净,柔柔弱弱地,就出现在那个老男人面前。在老男人邋遢衣着的讽刺下,像一朵圣洁的莲花。
老男人的确老,已快进入不惑之年。但人老,心却可以不老。他什么都懂。凡是现在年轻人中流行的,崇尚的,从新款手机到网络游戏,再到日韩大小明星的八卦,恋情史,没有他不清楚不了解的。刚点了一杯奶茶,老男人就开始口若悬河。白月安静地看着他,眼带笑意,任意气风发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孤独是可耻的”滔滔个不绝。心中,却早已是一片荒芜。光秃秃的一大块荒地,野草枯萎。老男人吹一口气过去,揭起一片稀薄的尘土。又一口气吹下去,尘土都没了。空空荡荡,赤身裸体。
白月感觉身体里有数不清的小虫子在撕咬。她的腿痒,后背痒,脖子痒,头皮痒。老男人不知所云地胡说八道着,并且还颇为自己的所谓“跳跃性思维”而自豪。白月礼貌地打断他,去了卫生间。挠完全身所有皮肤发紧发干发涩发痒的地方,白月看见了镜中那个单薄的女孩。那是她,白月。白皙到几乎半透明的脖颈上,几条微红清晰的抓痕看上去是那样地狰狞。叹一口气,白月决定不跟“孤独是可耻的”道别,偷偷离开这家倍受情侣喜爱的小店。
店外的空气真清新。白月发了一会儿呆,给周晓荫打电话。“你在家干吗呢?”“还能干吗?复习呗。下周二月考,你不是给忘了吧?我上回可掉了十几个名次了,这回再不赶上,我妈该急了。白月,你那儿挺吵的呀,什么地方?”“……一个奶茶很好喝的地方,改天咱们一起过来吧。”挂下电话,周晓荫觉得心里怪怪的。白月也是。发了会儿呆,白月打车,径直回家。
就在白月躲在卫生间里狼狈地东挠挠西抓抓的时候,余夏正经受着一次心理上的折磨。她家没人。爸爸和上级领导兼棋友钓鱼去了;妈妈赶回姥姥家,为解决二姨和二姨夫的家庭矛盾充当调理员。余夏的功课不用复习了,心中早有定海神针。她在家翻碟片,不巧看见了碟机后有一个鹅黄色的小CD包。这小包可从没见过,不知里面都有什么?余夏心想着,手已经拉开拉链。一看,傻了。A片。这是,爸妈的?余夏的手抖啊抖,控制不住急促的心跳,被马蜂蛰了一下一样地将拉链拉好,CD包放回原处。
倒塌。爸爸的庄重和妈妈的贤良,一同倒塌。余夏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她哭了很久,发泄得心里舒服了大半,但爸妈还是没回来。看书,看不进去。听歌,怎么这么吵啊,烦死了。看电视,《动物世界》里,两只鹿正在□□。余夏克制了太久,太累了。于是,她反锁了门,将CD包里的碟片放进了碟机。
当然是静音。随时警惕要关掉碟机。耳朵竖着,严密监听门外还相对遥远的脚步声,然后快速分辨,是不是爸妈中的任何一人。不是,那好,继续看几眼屏幕。恶心,真恶心。生殖器大特写,女人脸上痛苦而又享受的表情。男人动物一样地发力。曲终人散,死狗一样疲软地倒下,睡去。余夏的胃里,翻江倒海,中午吃下的饭,一阵阵往上涌。
突然,电话铃响了。毫无准备的余夏惊得从沙发上弹起来,手中还死死攥着遥控器。“妈?”“乖乖,姥姥包了你最爱吃的包子,还炖了汤。赶紧过来吃,大家都在等你。”“哦,我马上过去。”几乎被吓死过去的余夏,悄悄将CD包放回原处,不留一点痕迹。锁门,去姥姥家。
周一,余夏发了一天的呆。那些画面,不停出现在脑子里,打都打不走。而且好奇怪,目光一和男生触碰,她的心脏就发疯一样傻跳得特别快。脸还红,手还抖。之后就是浑身燥热,口干。李若冰见余夏怪模怪样的,觉得奇怪,拍了她肩膀一下,“你中风了?”气得余夏满教室追着要打她。这种行为,也属反常。平时,余夏是个多稳的人啊。
田甜也发呆。但她的手不闲着,往书桌上戳。圆珠笔,一下一下地扎,满桌都是小洞。田甜同桌,一个呆头呆脑讲话有点结巴的男生,见她一副与天下人有仇结怨的凶样子,吓得连放屁都恨不得安个消声器。只求不惹到小姑奶奶就成。
孙蕾捧着书,眼睛睁得老大,心却早不知飘到哪个仙境去了。她现在的处境可谓四面楚歌,从老师到同学,没人爱搭理。臭名远扬了。周鹏更是往死里恨她,还放出话来:等他毕业了,就找几个兄弟,□□了孙蕾。孙蕾的心,多少根针在刺呀。可,所有人都会说,活该。
月考成绩骇人。208宿舍除周晓荫和柳依依外,全考砸了。班主任急得乱蹦,找李若冰谈话,又让李若冰分别和其他人谈话。谁让她是寝室长呢。但是没效果。李若冰都弄不清自己考试成绩奇差的原因,又怎么去规劝别人呢。余夏天天被各科老师喊去谈话,承受着作为一个尖子生,从未承受过的压力。孙蕾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来自外界憎恶鄙夷的目光,心理上的痛苦,几乎要把她给逼疯了。再三思量后,她向妈妈提出,想退学。
孙蕾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妈,我读不下去了。”孙蕾靠在墙角,怕自己没力量。但这一回,孙蕾和妈妈没有打,也没有闹,因为她妈昏过去了。医生说,孙蕾妈妈是长期营养不良又突然受刺激引发的昏厥。要加强营养,保证睡眠,少抽烟。否则这样下去,对身体的影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孙蕾的眼泪,流下来,擦掉,又流出来,又擦掉。心酸得恨不得一头撞死。现在什么年代了?营养不良……为什么会营养不良?收入不稳定,干一顿稀一顿。女儿为什么没有营养不良?妈妈把好吃的,全留给女儿了。
退学的事情从此再没提。孙蕾唯有用冷漠来掩盖一切。这让她在208,像个幽灵。一天下来,难得听见她说几句话,脸永远长长地拉着,脸色也不好,白惨惨黄兮兮的。熬吧,熬过高中。等上了大学,一切就都好了。
柳依依得到了奖励。一只名牌的包包,其价值合人民币两千多元。在学校没办法显摆,征得妈妈同意后,柳依依高高兴兴舒舒服服地连着逛了两天街。真是过瘾!
田甜也逛街,却是为了不在家里待。家,已经不是她和妈妈的了。家,唉。
余夏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想见爸妈。一,考试考得那么糟糕,她没有办法解释。二,她不愿意把爸妈的脸和那些画面联想在一起。但余夏也知道,有太多事情,是不容你不去面对的……
又到了化学老师为李若冰单独补课的时间,但他临时通知李若冰,说他突然有事,不能赶回学校了。李若冰于是很高兴,难得捡来一个到处闲逛的好日子,不去打游戏吃小吃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呢?在小吃摊,当李若冰可乐足麻辣烫饱,正准备付钱的时候,却不小心看到了田甜。田甜坐在离她不远的桌上,一个人木木呆呆的,似乎是有满腹心事无人倾诉的样子。想也没想,李若冰跑了过去,“喂!美女。”田甜吃了一惊,皱着眉头瞪李若冰。“干什么干什么?那么凶盯着我。你想吃人啊?”“你还好意思说!我一个人待着挺好的,你这么一吓,多伤神啊。”
两人说着,走到附近的公园。“进去坐坐?”田甜邀请李若冰。“好啊。”长椅上,田甜仍不怎么开心的样子,盯着悠哉打太极的老人和快乐玩皮球的孩子,大眼睛里突地蓄满泪水。“有什么伤心事啊?说给我听听?”李若冰真诚地问。田甜笑笑,欲言又止。她怎么能对人说出她心里的苦呢。那些苦,积在那儿,压在那儿。即便是可以说给人听,那人,也绝不是眼前这位。
坐了一会儿,田甜推说有事,走了。李若冰坐在原地,给莫陈发短信:漠尘师太,我觉得田甜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回复很快传过来:她?不会的。就算你不对劲,她都不会。你不了解她?人又精明又不吃亏。别操那么多心了,睡吧!
李若冰抬头看看正好的太阳,又看了一遍莫陈的“睡吧!”低声骂了句:“猪啊。”想想也对,田甜能有什么事呢?这么一想,通了。按原计划跑到网吧,打起游戏来。她玩得开心,并不能想到,此时此刻的化学老师正在接受心理治疗。他觉得,对李若冰恍惚的好感,似乎是因为,李若冰长得像他大学时期的初恋女友。那个女人伤他很深,他不愿再想起过去,更不愿去影响和伤害他无辜的学生。不论怎样,他到底,是个老师。
余夏仍在挣扎。她在爸爸的训斥和妈妈的抱怨中挣扎。愤怒和羞辱,要将她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