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针》SashaGao

5、Chapter 2 暗恋

　　从小我就不爱看言情小说里的故事，我妈从小就教育我，那些书里都是骗人的，你要多看些有涵养的书，于是就给我扔了一本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和一整套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姚跳：……）。两天后我把《朝花夕拾》还给我妈，老实诚恳地说：“对不起李老师，我真看不懂，周树人先生写的东西真的好晦涩，要不等我长大点再看行吗？”作为语文备课组长的我妈，拍着桌子连连哀叹三声后，对我文学素养的栽培表示彻底放弃。

　　从那一眼后，我的整个初中三年级，过得有些恍惚。我甚至做梦都可以看见，程西投进一个篮之后，回头对我们露出的那个帅气笑脸。

　　那个笑容温暖了我的整个青春。

　　那个笑容在一瞬间让我我仿佛已听不见周遭的声响，只剩下电影里缓缓播放里的慢动作。心脏好像微微碎出一个小口，像是冰泉之水缓缓注入毛细血管，身体骤然僵住都不知要如何移动。记忆里只记得那年秋风温暖又柔和，轻拂过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爱慕的情愫像是春季里突然绽放的草木繁花，瞬间蔓延开至全身每个活跃的细胞。跳动的激素快速涌入我的胸口，血液里融进了青春期悸动的心跳。

　　那年我十五岁，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暗恋的滋味。那种微妙的情愫时时牵绊着我的喜怒哀乐：我会因为和他在走廊上的一个偶然相遇而兴奋一整节英语课；也会因为他和其他女生谈笑风生而神游两节物理课——不过关系不大，反正我也不怎么听得懂物理数学。只是可惜了我爸“全市最厉害物理老师”的头衔。

　　我不是黎安，我没有她的美貌与智慧，我更没有她的勇气和奋不顾身。

　　黎安可以在放学后，背着书包潇洒地直接走进实验班的教室，一脸高傲地对崇宴说“喂，自习完了记得送我回家”；然后完全忽略隔壁班学霸们惊讶的神色，豪放地把买给崇宴的礼物直接扔到课桌上说“送你的，记得回礼给我”；接着不给崇宴回应或反驳的机会，拖着我去离学校不远的奶茶店里等他搞完大扫除一起回家。

　　后来我就不陪黎安了，这个光荣而伟大的“追校草”任务落在了邱羽身上。因为自从程西转到我们学校后，每天都会和崇宴呆在一起，吓得我都不敢再和他们说话，我看到程西就紧张，我一紧张就满脸通红、语无伦次；我甚至好多次在大家课间操散后聊天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程西的眼睛。
　　他们几个少男少女站在一起，邱羽、黎安、崇宴、程西，每个都像是场上帝仁德的馈赠，而我站在他们边上，手足无措。

　　邱羽比黎安细心，有天放学偷偷问我，是不是喜欢上谁了。我赶紧摆手，不停地否认。邱羽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切，就你那德行，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从小你就听话乖巧，偶尔被我们拖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都要自己回去默默地写封检讨书；撒个小谎从你眼睛的瞳孔到你脚趾头都刻着‘我在说谎不要信我’大个大字；你打个喷嚏我都知道你是过敏性鼻炎犯了还是感冒发烧；你咳嗽两声我都知道你是被鱼刺卡了还是喉咙痒；呵呵，就你这点功力，还想骗谁呢？”

　　我只能认输，好声好气地对邱羽说，请求她替我维护我作为女生的尊严，“我承认，我的确是暗恋程西两个多月了，但是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真的不想让关系变得尴尬。”

　　邱羽睁大眼睛盯着我，抖着手“你你你你你你……”我握住她颤抖的手，继续说：“看在我们好姐妹上的份上，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你有一个那么帅的弟弟的份上，求你了。”

　　邱羽惊恐地把手抽了出来，大声说：“我靠，原来你喜欢的是程西啊，害老娘白担心那么久，我就说你这比绿豆还小的胆子，哪里敢和黎安抢男人啊！”邱羽说完还补了句：“我都不敢动黎大小姐看上的人。”

　　我花了几分钟消化了一下邱羽这段话，语无伦次地说：“你……不是以为……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每次黎安拖你去找崇宴时你的模样，那种‘又渴望又羞于见情郎’的心里活动，你全部都写在脸上了好吗！你那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姿态，黎安还以为你中风了！”邱羽说完舒了口气，“Thank God，幸好是程西，不然我都不知道要面对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你每天来学校到底是读书的还是拍武侠片？”

　　“有区别吗，如果真的是你和黎安同时喜欢上个男生，我出于同情弱者的心态，理应帮助你，但是这样真的对黎安太不公平了，你要真喜欢上崇宴，叫我如何做人？”

　　“……我回去写作业了。”

　　“哎呀放心啦，我不会把你暗恋程西的事情说出去的。”

　　“……”

　　在我饱受相思暗恋之苦的折磨下，本来就不太好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在语文考试的填空题上写下“宾语从句”四个大字，在数学考试的证明题里写下一段举世名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从此我在学校一战成名。

　　全校都知道了姚老师有个负有伟大理想的女儿，只是在抒情诗述说自己雄图大志时不小心拿错了考卷。

　　黎安“安慰”我：姚跳，我知道你数学不好，不过不管怎样，我都挺你，因为这真的是我见过最有逼格的自暴自弃。

　　邱羽比较可耻，她请邱先生为我亲笔题字，送了我一副装裱得精美无比的书法作品：《陋室铭》，以资鼓励我的勇气。

　　至此，我美好的初恋＋暗恋，在我幼小的心灵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整个寒假，我就在苦苦的思念中熬过，并拒绝了只要有程西参与的任何团体活动。矫情点说，我觉得整个寒冬腊月都没有我的心冷。

　　连崇宴那种惜字如金的高冷款帅哥，在新学期开学典礼的时候都忍不住开口问我：“所以你到底是病了还是疯了？”我陪他一起走到校园外蔡爷爷的报刊亭，满脸痛苦地说：“少女的心思你是不会懂的。”说完我仿佛还听见了崇宴喉咙里挤出的一丝鄙夷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我拒绝和神经病聊天。

　　当程西骑着单车从报刊亭经过时，我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僵直着背下意识握住了崇宴正在翻书的手。崇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最近的行为真是有些让我惶恐。”我赶紧把手缩回来插进冬季校服口袋里，悻悻地说：“能让你惶恐我觉得也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程西满足了女生对言情小说里所有的美好幻想。他喜欢在打篮球的时候，用帅气的姿势投篮后露出一个坏坏的微笑，对每一个给他送矿泉水递毛巾的女生都来之不拒，不管是美的丑的胖的瘦的，在他眼里仿佛并没有任何区别。在我们念书的年代，如果哪个学校出了一个有名的校草，通常伴随着“他长得好像陈冠希”或者“他长得很像吴彦祖”之类的传闻。程西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校草，笑起来的时候总会喜欢勾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一丝邪气的迷人眼神，带着坏男生特有的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我还记得刚认识他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不好意思直接和他说话，就喊崇宴帮忙送礼物，结果被其他学校慕名而来一群女生吓得赶紧把礼物藏了回去。程西用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从崇宴手里把礼物抢走，一边笑着收下女生们的礼物一边小声地对崇宴说：“她怎么了，你朋友啊？”崇宴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跑开的背影，很奇怪地说：“诶，你不认识她吗，邱羽玩得最好的朋友啊。”

　　“啊？没印象耶，邱羽玩得最好的朋友不是黎安吗，对了，你有她的电话吗？超正啊！”
　　“……我有。”崇宴特别尴尬地看着他，“她追了我几年了。”
　　“你小子！挺有福气的嘛！”
　　“……”

　　那次之后我再也不敢见程西，也特别不想理黎安。但是看到黎大小姐一脸傲娇又委屈地跑到我家楼下，在冬日夜晚穿着一件小风衣站在我家楼下大吼“姚跳你给老子滚出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不想再继续喜欢程西了，因为我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压根都不认识我的男生去放弃一段如此珍贵的友谊。

　　我穿着睡棉袄跑到楼下看着那个站在雪地里的她，也许是黎安平时说话都太趾高气扬，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我，还有冻得通红的小脸蛋，我觉得特别心疼。这种情绪大概持续了不到十秒，黎小姐就瞪着我，一如既往地发表着她的霸道宣言：“把话给老娘说清楚了！为什么一个星期都不理我！我哪里惹你了你告诉我！哪里不爽你和我说，我会教你怎么改！（我：……）我会教你怎么适应我！（我：……）但是不准一声不吭就不理我了！”我看着黎大小姐有点红肿的眼睛，特别愧疚地抱住她，“对不起黎安，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我小心眼，我嫉妒心强，你别生气了。”

　　黎安特别识大体地拍了拍我，哆哆嗦地把她冰冷地手往我脖子里塞，刺激得我呜哇哇乱叫。“好了好了，讲清楚了就好了嘛，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嫉妒我很正常嘛，难道还有人不嫉妒我吗，我这么完美，嫉妒我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你不要想多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瞬间让我对她百分之百的歉疚降低到了负值。

　　去年冬天，程西和我终于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不过用黎安的话来说，“你们两个谈恋爱就是形同虚设”，虽然我觉得她会那么说完全就是因为她最终没和崇宴在一起导致了心理不平衡。不过黎安说得也没错，首先，程西曾经是我爸班上的学生，别说他不敢太嚣张，我都不敢造次，我曾经一直以为我会二十五岁才谈恋爱，其次，我们俩刚在一起没几天，程西就回英国继续念书了。印象中我们好像有约过四次会，其中三次黎安带着邱仁和Stefan两个混世魔王在我身边当高强度电灯泡。

　　当闻名全校的程西帅哥传出绯闻时，大家首先是表示不相信，一个相貌平平成绩也不出众的普通女生，程西怎么可能看得上。因此，我不止一次被人诬陷，肯定是给程西下了蛊，枕头底下说不定放了巫蛊娃娃。被大家说了那么多久，到后面连我自己都信了。以至于后来被逼问时，我坦然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瞎了眼吧。”
　　大家对我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所以说，认识邱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感激她在生命中充当着无数重要角色。

　　除了考试给我递答案，生日给我买礼物，请我们出去旅游……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和崇宴是死党，我们才顺势（强行）做了崇宴的朋友，所以我才机会跟着崇宴认识程西，然后我才有机会搞到我们家瞎了眼的程西啊！！

　　我真的是前世修了福。

　　在程西主动我表白后，我觉得自己前世不应该是仅仅积累了功德。
　　——我前世可能是菩萨。

　　没错，就是程西和我表的白。以我那种怯弱又胆小害羞的性格，黎安赐我一万个胆我也不敢去和程西多说两句话。尤其是他才刚转来几个月，我们校花就和他表白了，接着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带着校花姐姐和我们这种低年级学弟学妹们一起吃饭。从高中部到初中部，怎么轮都轮不到我去和程西表白，这点自知自明我还是有的。有些人，真是会让人自卑得连去和他表白的资格都没有。而且邱羽后来偷偷地告诉我，程西就是个花心大少爷，之前在他们学校交往的都是几个大美女。言下之意就是我这种又胖又矮穿衣品味又差的眼镜妹可以死心了。

　　于是我死心了。

　　我把这份最初的暗恋和悸动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再也没有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