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针》SashaGao

3、Chapter 1 黎安

　　我和邱羽第一次认识是在舞蹈培训班。至于为什么我爸妈会送我去学舞蹈，纯粹只是因为嫌我太胖了。从小别人家小孩听到最多的就是爸爸妈妈唠叨着“多吃点，长胖点”——而我，从小我爸妈就苦口婆心地劝我：跳跳啊，你要少吃点，乖女儿，不然又要长肉了。这就是他们把我送到舞蹈培训班的理由。那个训练教室简直就是我童年时期的噩梦。我到现在都深深地记得我身为人民教师的父母的那段对话：

　　我妈：“学跳舞是不错，但是都念小学了，会不会影响她学习？”
　　我爸：“不行不行，实在太胖了，现在不逼她多动少吃，以后就会影响她一辈子。”

　　到现在我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作为我的亲爸妈要那么嫌弃自己的骨肉胖！作为一个胖子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搞得好像我就不难过一样。Anyway，感谢他们当年的逼迫，让我十年后解决了体重这一难题。

　　至于那个时候邱羽为什么会和我做朋友，估计被我吓的。可能在她的世界观里，就不可能有这么胖的小孩子存在。和邱羽做了三年“舞友”后，我们成功地当上了一名小学生。然后我就遇见了这辈子最可怕的大魔王，邱仁同学。

　　邱仁从小就对我及其不尊敬。四岁的他非常嚣张地站在舞蹈教室后面，像个老人家一样唏嘘叹气：“唉……你们看胖姚肥得咧……”在我心里留下了极其可怕的心理阴影，这种强烈的自卑感一直伴随至今。所以我现在习惯性自卑的性格，邱仁要负起百分之两百的责任。

　　除了“胖姚”，邱仁还给我取过“姚老师家的胖女儿”、“跳不起来的跳跳”等一系列名字。体育课自然也是我的噩梦，每年考核跳远跳高成绩的时候，七十公斤的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肥得跳不起来的姚家胖女儿”。

　　所以说，我人生中最感谢的女人除了我妈，另一个就是邱羽，只有她对我不离不弃，不嘲笑不讥讽。

　　至于黎安——我就不说她了，连邱仁都吵不赢她。那个每天从出门第一秒就要得罪全世界的女人，我就不和她计较了。反正想打死她的人不计其数，上至高龄老人下至一岁孩童，不差我一个。

　　她和邱羽是我从小最好的朋友。邱羽是我美丽的天使，黎安是那个拿着烧毁铁钳的恶魔。我和邱羽愿意和黎安做朋友的主要原因可以由以下四个字简单概括：狠、辣、毒、准；我和邱羽都是软柿子型，受了欺负找黎安是我们生活中的默认定律。

　　同时，黎安也从来不怕得罪人。

　　比如说有人插队，黎小姐会翻着白眼对他／她说：“您能不能有点素质？在队伍后面呆着去行么？”
　　比如说有欺负老人，黎小姐会板着脸冷着声说：“如果不是看在这里有摄像头的份上，老娘这两巴掌八百年前就已经扇到你脸上去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对方是个牛高马大的青年壮汉。

　　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人惹了她。

　　黎安站在一个电子屏幕前，用手点了两下，说：“你们等下，我看看换停车票的服务台在哪里。”她说完又从包里拿出□□递给我，在她转头和我们说话的瞬间，一个路人走到这个电子屏幕前，把黎安正在看的这个指路界面退出，翻到自己需要搜查的楼层，邱羽看着那个“自寻死路”的男生，拦都没拦住。

　　黎安把东西递给我后，转头看着电子屏幕上那个陌生的界面，又看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伸出手指着他，对我和邱羽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没看见别人正在使用吗，有没有一点礼貌？”
　　在黎小姐说完那句“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后，邱羽和我赶紧拽着她离开了犯罪现场。

　　人生中我有五件最怕的事：第一，男朋友和我分手；第二，邱仁整我；第三，长胖；第四，考试成绩不及格；第五，黎安和别人吵架。

　　邱羽发起脾气来是那种“我随时可以喊一面包车的人来打你一顿”的土豪气场；而黎安发起脾气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老娘身后有十万大军在支持我，你和我吵？”的气质。

　　我和邱羽气喘吁吁地把黎安扔进车里，听着她呜哇哇地乱叫：“老娘要把你们两个扒光了绑起来塞住嘴巴扔进河里！！！”
　　“对了邱羽，”我喝了一口水，完全没有管身边龇牙咧嘴的黎小姐，“你们两个实习生面试感觉怎样？”

　　“听说面试官都爱死她了。”邱羽看着那个头发被扯得乱糟糟还在张牙舞爪的黎安，特别困惑地看着我，“你说面试官是不是脑子都有点毛病？”

　　“那你呢？除了那个三十秒就把你忘了的男人，其他人感觉怎样？”

　　黎安抓住机会赶紧报复，贼笑地说：“姚跳你这人真是的，太不会看脸色了，她一看就是靠裙带关系啊。”

　　邱羽、我：……

　　花了两周的熬夜复习，我终于搞定了大三下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对于黎安来说，考试这玩意根本就不是折磨，她考完第二天就神清气爽地跟着邱羽去公司实习了，期间还不忘对我的智利情商记忆力等综合能力进行了多方面的鼓励（嘲讽）。

　　邱羽看着黎安咬牙切齿站在自己身边的女生，皱眉问：“我都说了这鞋不是你的码，硬要买。你看，现在穿着又痛，何必呢。”
　　“你没看到别人要和抢吗！！”黎安理直气壮的反驳。
　　“别人压根就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邱羽看着黎安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漂亮侧脸，“你为什么这么热爱折磨自己？你对得起自己的脚趾头吗？”
　　“为了美，大冬天的我可以穿着条小黑裙就出门，你现在和我谈脚趾头？”
　　邱羽再次被黎安的缜密逻辑给折服了。

　　安呈没想到在短短两周内公司高层让他做了两次“接待员”。
　　心高气傲的小少爷看着两个站在前台的女生，白眼几乎都快翻到天花板了。
　　黎安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帅气男生，小声地对邱羽说：“我靠，大帅哥啊。”
　　邱羽内心冷笑两声，“等五分钟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几乎是按照邱羽脑海想象中的场景一样，安呈把两周前对付她的那一套又原封不动地用到了黎安身上。

　　“最后，不要妄想可以和我发生一些什么，我不会对你们感兴趣的，”安呈把她们两个带到管理层，从桌上拿了一堆资料丢到黎安手上，开始做成词总结，“你们俩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有兴趣的。而他——”安小少爷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办公室，透过透明玻璃落地窗可以看见一个低头工作的男人，即使只看到四分之一的侧脸也能让人感受到那张冷俊的面孔，“他，那就更不可能对你们这些小姑娘感兴趣了，你们俩就远远地看着吧，”安呈低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生，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迷人的弧度，用非常温柔好听的声音说，“也不要老是来烦我，懂了？”

　　黎安终于忍不了了，轻飘飘地扔出四个字，“你好啰嗦。”

　　安呈愣了一下，瞬间震惊了。

　　黎安接着问：“你叫什么？”
　　“Daniel……”
　　“你爹妈没给你取中文名啊？”黎安挑了挑眉毛。
　　“安……安呈……”
　　“好了安呈你刚刚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安呈眼睛像是在黑暗房间突然打开的白炽灯，瞬间亮了起来，他看着那个走进电梯的漂亮女人，委屈中带着一丝崇拜，“姐姐，我……”

　　“就像你说的，”黎安也弯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不会喜欢你，对你也不会感兴趣的。”

　　安大帅哥沉寂已久的心，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看着黎安精致漂亮的脸蛋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时，仿佛像被万伏电击一般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震动。

　　邱羽拿了一份实习生的劳务合同走进办公室，准备和黎安说一下公司的有关事项。

　　黎安填个人资料的时候突然问：“你说‘性别’这一栏我填什么比较好？”

　　邱羽奇怪地看着她，说：“难道有得选？”

　　黎安认真地说：“这个要看领导的具体需求，如果你们公司需要的是体力强健的男员工，我其实也是可以……”

　　“那你填‘人妖’。”邱羽冷静地回答。

　　黎安：……

　　“对了，今天你早上去哪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黎安一边在［性别］栏里写下［可男可女］一边问邱羽。

　　邱羽倒了一杯果汁，拿起一份《Global Times》遮住自己脸，有点含糊其辞地说：“有点事啊……”

　　黎安似乎也不太想管邱羽早上到哪去了，接着问：“对了，所以那个陈晋是个怎样的人？”

　　“他有点凶，但是其实人还是挺好的。”邱羽说完又觉得这样帮陈晋说话有点暧昧，生怕大家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赶紧补充说：“我都是听兰姨说的，他以前刚进公司的时候，很乐于助人，只是说对工作要求很严格，所以对员工也就有点苛刻，其实也不是苛刻……他对自己的要求比员工高多了。”

　　黎安脑子一下子不太好使，被邱羽描述中的“乐于助人”、“对员工不苛刻”给深深困扰了。无论用什么词描绘陈晋，比如冷静、沉着、细致、严格、刻薄……不管什么，反正不会是“乐于助人”之类的词汇。

　　黎安用奇怪又精明的眼神盯着邱羽，把她手里的报纸抢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得似乎也太细致了吧。”

　　“都是别人告诉我的。”邱羽赶紧转换话题。

　　“算了算了，”黎安摆摆手，“你可以帮我搞到一份关于陈晋的资料吗。”

　　“我不！”邱羽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黎安眯起眼睛盯着她许多，认真地问：“你是搞不到吧……”

　　邱羽把手里的《环球时报》放下，一脸愤怒地看着黎小姐，说：“你知道吗，有时候太聪明，真的是一件非常令人讨厌的事情！”

　　邱羽生气地把资料摔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办公室。

　　出门还不到十秒，邱羽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扔了一份报表，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双面复印，二十份，两分钟后送到我办公室。”

　　邱羽又气又无奈地走到打印机室，倒腾了好一会儿也没研究出这玩意到底该怎么用。

　　安呈交叉着手懒洋洋地靠在门边，露出一个坏笑看着她，说：“姐姐，要不要帮忙？”

　　邱羽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高挑年轻的大帅哥，无辜地耸了耸肩膀，“这玩意我要二十份双面复印，但是这个机器根本没反应。”

　　安呈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把邱羽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取下来，“滴”下启动机器后，三两下就把资料复印好了。

　　“你到底怎么应聘进公司的？”
　　邱羽看着安呈嫌弃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回答：“长得美？”

　　“看在你连打印机都不会使用的份上，我也就不反驳你这个观点了。”安呈把工作牌还给邱羽，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漂亮姐姐……”

　　“别想了，你没机会的。”

　　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的安大少爷，瞬间被邱羽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邱羽特别同情地看着他，解释道：“黎小姐这个人吧，我怎么说比较好呢，她觉得全世界没有任何男人，有资格睡她，你自己回家感受一下……”

　　安呈呆了一下，在邱羽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安大帅哥眼里熊熊燃起的爱火盛放地愈加浓烈，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激动：“我已经爱上她了！”
　　邱羽愣了两秒，说：“……你还是等哪天和她单独相处十分钟后再决定要不要爱她吧。”

　　邱仁站在L.A.H的大门口，看着手机显示的照片，浑身散发着一股“我要把这条街炸了谁都不要靠近我”的气场。即使如此，路上经过的行人还是都忍不住会回头多看几眼这个高挑帅气的少年。
　　邱仁给邱羽发了一条信息，随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少年没有注意，在离自己不远的街角，十分钟前就有人拿着相机拍下了他的一言一行。

　　立夏已经一个多月了，街边种植的梧桐树撑开繁茂的枝叶，阳光透过叶间缝隙稀稀散散地撒在干净的马路上。
　　邱仁心里憋着一团火，也不知道往哪里发泄。
　　这个夏天，感觉比往年更闷热，让人喘不过气。
　　偷拍的人理了理自己的连帽衫，把相机收到口袋里，走过几个街区，鬼鬼祟祟的敲了敲一辆黑色豪华轿车的车窗。
　　车里的人接过相机，头都懒得转，递给他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接着对着司机轻声说：“开车。”

　　邱羽在公司实习了大半月，除了觉得上班又枯燥又无聊，她最大的兴趣就是找理由跑到管理层去偷看那个高冷俊美的CEO大人。她和陈晋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是总觉得那个男人瞧着有点眼熟。
　　脑海里的记忆仿佛编织成了一个庞大的电子回路，在过往的经历中努力搜寻出一丝蛛丝马迹。
　　邱羽从柜子里翻出那台已经两年没有用过的电脑，在iCloud相册里面仔仔细细地搜查着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画面。

　　叮。
　　叮叮叮。

　　断裂的支线瞬间连成了一个完整的画面，记忆里的某个事件在二次刺激下重新在脑海里上演。

　　邱羽看着那张照片，在一个滑雪场，背景里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她站在几个人的正中间，几个年轻男女都露出了夸张又快乐的笑脸。
　　只有站在最左侧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一套滑雪服带着防风护目镜，只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浅薄冰冷的嘴唇。

　　邱羽惊讶地看着这张照片，几年前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陈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