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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笺 云鹤 ...

  •   火,没有丝毫退萎的势头。明亮的绯色把半边天野从款款而沉的残阳手中野蛮的掠夺过去,灼烈的触手扯裂着云边那淡紫色的嫣霞。

      我闻到焚烧的味道。曾经点燃天际的梨树像雪水一样融化,销殒,然后就结束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在梨树下和我执手细语的时候,可曾猜到这个结局。

      我这是奢求,命运的结局,有又谁能猜得到。

      晚风很凉,却能把热焰吹的更加飞扬跋扈。

      有的东西失去了,所以会有人悲伤。有人会哭,会痛骂天灾或是人祸的残忍。我被他们赶到据说是安全一点的空地上,看恍恍惚惚的身影在我的眼前奔走来回,企图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

      “云之。”身边的一个沙哑干燥的嗓音大叫到。绯红中的一段白祛被发语者牢牢攥在手里,不让衣袖的主人离开自己,“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他带着哭腔道。

      流火的明艳投射到被那个被叫做云之的男人的身上,狂乱摇摆的黑影在他清冷的脸颊画出一丝阴霾。猛的,刺耳的裂帛之声在这两个背光的身影之间迸发,云之转身向身后那座已经被烈焰犬牙啃噬的摇摇欲坠的院落跑去,挣脱束缚的那一片白色瞬间消融在热度扭曲的视野中。

      另一个背影在原地呆呆的愣了一刹那,立刻慌忙向身边求助到,“快点救人啊。”

      匆忙的人影却绝少停下,仿佛视他嘶哑的呼救为无物。有人冷冷抛来一句,“让你的仙鹤们去救吧”,便躲之不及的闪身而过。

      “快去求人,”男人继续大声到,眼光被跳跃的焰色熏的迷离,“谁把他救出来,我就赏。。。”喊到这里,他猛的顿住了。

      没有了,火一烧,什么都没有了。自己还能赏什么呢。

      咬了咬牙,他一跺脚,低着脑袋往房内冲去。

      他这么一冲,刚刚跑过的邻居们才注意到他。

      不得了,真的要闹出人命来了。那个徐兰为了抢东西简直命都不要了。众人带着骂议论了几句,便发声喊,一起带了水桶容器,先往那座房子涌去。

      年代已久的构架在火中噼啪作响,多亏了几个邻居的冒死相救,烟熏得半死不活的徐兰才被从宅子中拖了出来。那满覆炭灰的手紧紧不愿放开一件白色的羽衣。“云之,云之,”他咳嗽着,紧张的低语,“你看,没有烧坏,还好好的。”

      半蹲在他身边的那个白色颀美的身影却没有被浓烟淹灭半分清艳,洁洁白璧,烈火的焚烧只能使他更为玉润。透明如冰晶的眼神的望着地上躺着的人影,冷漠的让人觉得一点无情。此时他俯身从男人的手里接过大衣,站起,反手披在身上。

      如同飘飘白雪栖落,鹤氅柔软的从云之的肩垂至脚踝。直到这时,他才在明火中凄然的一笑,“果然是没有烧坏。”冰凉的嘴角不经意的轻轻抬起,雪莲般的笑容如涟漪在他白皙的近乎妖异的脸上一荡而过。

      他这样的笑容,又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那还是我刚刚搬到金陵不久,去药铺取药的时候。还没有进药铺,就听到里面吵的不可开交的声音。

      “徐公子啊,这是小铺唯一剩下的两株灵芝,真的没有了。”略带苍老和无奈的声音道。

      “胡说,这金陵最大的药铺岂会连药都配不齐,要是耽误了我宝贝的病。。。”另一个蛮横的声音冷哼了一声。

      我掀起挡开外边寒雪的门帘,帘内柜台前一个富贵公子打扮的男人正在一群家仆的簇拥下对着掌柜气焰嚣张的说话。一旁还有三两个也是公子打扮的人嬉笑着看热闹般的帮腔,“怎么,掌柜还怕我们的徐公子付不起这份钱么?”

      不是不是。掌柜躬身连声道。

      我走到铺内的一个角落里等待着。他们对我说,这个徐兰是这一片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终日和一帮只会阿谀奉承的朋友混在一起,挥霍父辈经营下来的那份家业,在乡里四处横行霸道。自己在院子里养了三五只仙鹤,却什么宝贝似的,专门找人伺候,天天芳草果浆雨露的供着,死了还要大作法式。不免让人骂他把畜生看的比人还重要。

      估计除了他的狐朋狗友,其他人在路上看到他,绝大多数也只是侧目而已。

      偏偏我碰上现在他为了几株灵芝吵的几乎要把店棚掀了起来。再加上从人的煽风点火,他的神色更为得意,仿佛道理反在他这一边似的。

      就在掌柜低着脑袋,痛苦不堪时,从门口传来一声解救般的清问,“请问,贵铺还有灵芝么?”

      夹在吵吵嚷嚷中的声音势单利薄,却不慌不忙,沉稳透着玲珑,翩然展翼的落落大方下掩着翻然敛羽的优雅。

      迎着诸人汇聚的目光,进来的人舒然把落了一层薄雪的鹤氅脱下,露出冻的有点褪色的嘴唇,和渗出一丝隐红的脸颊,可见他已经在风雪中跋涉了好一阵子了。团领边,袖角缠绕着黑色镂纱绣的白色长衫在他的身上,也映着冷气像是屋外扬雪的作品。也许他整个人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所以在这一片热火朝天中,清冷的双眼没有受到半点感染,只是安静等待着掌柜的回答。

      掌柜一脸苦相的正想否认,一旁的徐兰却连忙插上声来,“不知你需要多少。”

      男子终于把目光转向这屋内本来的主角,回答道,“一株即可。”

      “我这里正好有两株,不嫌气的话,就拿一株去用吧,也算交个朋友,我姓徐,徐记染坊的徐兰。”

      面对对面男人的殷切,外来者的眼睛轻扫过屋里的这一干人众,最后才对着徐兰说道,“在下贺云之。承蒙惠让,但不知徐公子的这些灵芝本是作何用处。”

      徐兰大度的挥挥手,“本是拿去给我那只病了的仙鹤服用,不过贺公子既然冒雪赶来,想是有重要多的用处了。”

      贺云之脸上冰冷的霜气这才温温然褪尽,处子般绰约的冰肌雪骨飘上淡淡一笑,“的确如此,若是没有它,我今天就要饿肚子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莫非这个男人,是把昂贵的灵芝当饭吃的。

      徐兰却赞叹的狠狠击了一下掌,“我说贺公子怎么长的如此风流,果然是要用灵芝养成。”

      贺云之谦然微笑。忽然,他微扬的淡眉蹙了起来,“你看我,走时匆忙,竟然忘了带钱出来,可否先在徐公子这里欠着。”

      “不用了,在乎这点小钱作什么,”徐兰笑道,“这株灵芝算是我送的好了。”

      “好是好,可是我每次买完灵芝都要赏赐店铺伙计稍许的。”贺云之为难道。

      “一并由我来付好了。”徐兰颇俱爽气的应揽下来。

      “那好。”贺云之毫不推辞,略略一思忖,便张口报道,“掌柜的五两,伙计一人二两,其余杂役的一人一两。”

      白银的数目在他的口中漫不经心的报出,仿佛自己只是在赏赐堂前无根绽放的雪花一样,报完了,他偏头泰然向掌柜问到,“一共是多少?”

      柳叶般清细的眼睛却让掌柜结巴起来,“一共是二十,二十三两。”

      “凑齐三十两,剩下七两放在柜上,下面来抓药的就免了他们的钱好了。”贺云之接到。说完,他才转回头去,似是征得徐兰的同意。

      如此大手笔的赏赐,不仅是徐兰的仆役,跟着他骗吃骗喝的朋友,连徐兰本人都愣了一下,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就按这位贺公子说的赏,赊我帐上。”

      “徐公子果然是一个爽气之人。”将笑非笑的嘴角在贺云之的脸上永远如清晨白雪上的流光般转瞬即逝,可对于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来说,可能已经算是最大程度上的褒奖了。“不才百无一用,唯精通养鹤之术,既然徐公子也是爱鹤之人,哪天拜访尊府,互相切磋一番如何?”

      一听到鹤字,徐兰的眼睛顿时明亮了几分,“什么明天后天,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无事的话今天就去我家看看我那几个宝贝好了。”说着,他昂着头,得意满满的笑了起来。

      对着徐兰的自信,贺云之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于是徐兰一把捉住他的手,把他拖出了药铺的大门。徐兰的手下们也相拥聒噪着随主而去。

      听说这两个人竟然就从此之后成为了莫逆之交,这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历的贺云之索性搬到徐兰的宅上居住。无论是风月场还是赌场,两人永远形影不离,当然还有药铺。据说这个贺云之真的每天就靠吃灵芝为生,可他出手又无比的阔气,所以药铺倒也从来没有断过灵芝的货。

      后来,我再一次看见他们也就是在几天前。

      那天我的门口发现了一个受伤昏倒的人。

      其实那个人看起来只是一个孩子,蜷着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弱,可是即使昏迷,周身也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冰冷的流着毒涎的青蛇的味道。血从他破烂的裤角淌到盖着梨花花瓣的地上,从巷的远处蜿蜒着,汇在我的门口,把白雪染的猩红刺目。

      我让他们把他抬回家,着人请来杜家的杜文薷大夫来替他医治。

      杜家从祖上起就代代是金陵的名医,说是能起死回生,未免有一点夸张,但即使行将就木的垂危患者,也常常能在他们的手下回复生机。外人艳慕也好,妒嫉也好,甚至有人诽谤他们是用灵魂去和妖鬼做了交易,却也找不出确凿的证据。

      其实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医术比较高明的普通人而已。

      可惜自从上一代家主杜文荃传奇的弃家出走后,那绝妙的医术也像断掉的长房血脉一样,现在的杜大夫,医术虽然也在诸人之上,曾经那种宛如神迹般的疗术,却再也没有出现了。

      所以他们对我说,杜大夫治疗的时候,把几乎可以看见白骨的腿接好包扎好,那个男孩应该是很疼的,可他一直倔强的没有发出声音。就像看见别人在撕裂缝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肌肤一般。

      大夫出来的时候,开了药,但还是歉意的对我说,那条腿,估计是要瘸了。

      小小一张黄笺,写的是药名,药的味道很苦,我不喜欢。

      但是你对我说,吃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温暖的手指曾经细心的抚开我的额发,关切的眼睛充满我不忍割舍的期盼。

      于是我点点头。

      其实我知道,我的病不会好了。如果吃药就可以,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生离与死别了。

      但是我还是去了药铺,就在那里,徐兰和贺云之似乎已经等了一阵子了。

      那天的徐兰显的有一些憔悴,生色犬马之后的疲惫。身边的从人也稀稀拉拉,完全没有了当日的横气。贺云之的容貌却被冰雪凝住了时间一样,依旧神色奕奕,甚至在春光下更为清艳起来。果然是灵芝的功效么?如此对比,让他本人看起来也仿佛一株灵芝一样,是从身边友人的身上攫取精气,才维持着自身的华美。

      “不是不相信徐公子您,已经赊了这么多,小铺是薄本买卖,实在没有办法。”掌柜婉拒道,但语气却比半年前明显强硬了许多。

      “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商家,以前我欠过比这更多的,也没有看你们说半个不字。”徐兰忿忿的说。

      掌柜拈着胡子,颇俱意味的悠然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么。”

      徐兰还想分辨什么,却被身边的贺云之拦住,“与这种人又有什么争辩的意义,至于钱么,”他慢慢道,“我相信徐兄一定是有办法弄到的。徐兄不是还有那么多朋友么?”说着他的眼角瞥向站在旁边的三两个衣着光鲜的人。发现了贺云之正注视着自己,这几个人立刻忙不迭的把头扭过去,装作没有听见。

      “就是,平时我对你们可是尽心尽意,如今借几个小钱怎么一个个都缩头缩脑的。”徐兰被提醒,也把怒气撒到从人身上。

      “徐公子,怎么说您没钱呢。”一个人讪笑着,“您家里还不是有那么多宝贝存着么。”

      “胡说,我连染坊都卖掉了,家里。。。”徐兰脱口而出,说到这里略觉不妥,才住了口。

      “死宝贝没有,还有活宝贝啊。”那个人和身旁之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着道。

      “你说的是。。。”徐兰倒吸了一口气。

      贺云之清癯的身子也微微一震,他默默用羊脂玉色的手指展开吊着同色坠玉的扇子,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贺公子么?要是没有钱,贺公子爱吃的灵芝从哪里来呢?”

      贺云之冷冷一笑。

      天天以灵芝为生,这样下去,怎么样的家业也要被败尽的啊。徐兰就这样被身边的人一点点榨干最后一滴养分,可他这个时候还没有醒悟,竟然真的考虑起这个杯水车薪的建议来,许久,他下了大决心似的说,“卖就卖吧,反正早就没人伺候着它们了,跟着我也要受苦。”

      贺云之漆清的眼睛刚刚的震惊和嘲讽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冰凉从他微垂的眼睑下流淌出来,“你准备卖给谁?”他问。

      徐兰摇了摇头,显然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真的要卖,就卖给她好了。”贺云之的扇柄忽然点向我,引得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我的身上。
      “她不会亏待它们,也付得起这个钱。”贺云之淡然到,便合起俏雅的嘴唇,再不言语。

      他怎么知道我付得起这个钱呢,他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买呢。虽然我的确会买,因为即使我不买,也会有其他人买。

      但是我只能出得起五十两,徐兰急于脱手,没有和我争价。
      也许他连争价还没有学会。

      下午回来,徐兰和贺云之亲自把那几只仙鹤送到我家。徐兰的眼中自始至终闪着泪光,贺云之倒是悉心的为我介绍着仙鹤的食性习性,一边仔细看过我的后院。忙完,天色已暗,我留他们喝了两杯酒。

      徐兰闷闷不乐的把酒往腹中猛灌。

      迎着微明的月色,贺云之却轻轻朗声,用指扣着白瓷杯清唱道,

      极北之山兮春逝草长,羽翼振振兮清音幽扬。
      闻山有人兮雪颜如玉,餐尽瑶荃兮饮止露浆。
      行乘回风兮九天旋返,婉然静立兮汀兰不灭。
      我尤之与兮并羽之翔,寐觉惆怅兮失所行藏。
      梦兮非邪?
      登高望之兮,洋天茫茫何所济越。
      闻呼归之兮,心之累累何所翱翔。

      唱着唱着,他的脸上流露出凄然寂寥的神情,一边嘴角涌上似乎归属于远方的笑容,笑容带着半分寒凉,半分勉强。

      这笑容,在现在身边灼灼燃烧的火焰中,飘然而落,翩然将翔。让人有一种即将从身边缥缈远去的错觉。贺云之望着兀自在一旁为拣回一条命而暗自庆幸的徐兰,轻声言道,“徐兄,我该走了。”

      “走?”徐兰一下子挣扎着坐起来,扯住他的鹤氅。

      “都烧光了,什么也没有了不是么,如果没有灵芝吃,我会饿死的。”

      “所以你要走?”徐兰悲愤的问道,“原来你也是这种势力的小人。”

      贺云之没有说话,那一片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的冰梅的寒意攫上旁观者我的心。

      虽然从一开始,我已经想到必会如此。寄生植物和宿主也许只有这样一个结局。

      贺云之从简直呆住的徐兰手中轻轻一拽,把衣角拽出。一眼也没有多看,便决绝的转身融入仍旧混乱的人群中。

      在他的身后,徐兰狠狠把握紧的拳头向天空砸去,掌心残留的最后几根白羽,轻轻盈盈的被明炎上的浓烟荡起,搅散,“贺云之,你听好,我徐兰发誓一定会重振家业,再也不会受你们这一帮只会享乐和拍马的小人的蒙蔽。”徐兰冲着贺云之消失的方向,大声嚷到。

      悲声被人群的嘈杂声淹过,所以也许那个男人再也没有机会听见了。

      但是一个多月后,我却再次看见了这个冰冷无情的男人。

      那晚院后的仙鹤叫的异常激烈,我过去,想看看到底有什么惊扰了它们。走到近前,仙鹤们却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优雅的白羽黑翎中只隐约站着一个纯白的身影。

      听见我靠近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我想他就是贺云之,尽管这短短的几天,他的容貌变化的让我在相认时有点犹豫。

      曾经鲜嫩饱满的肌肤从透明变得苍白,掩饰不了的爬上嘴角鼻翼的时间之痕,仿佛岁月在一夜之间取走了他弱冠的清美,换上而立的沧桑神韵。咄咄逼人的冰霜之瞳也在此时退去锋芒,变得宛如白羽燃尽后的青烟般轻淡。

      “夫人好,”他的眼神爱怜的拂过身边的仙鹤,“看来夫人的确是非常爱护它们,我总算没有让明珠暗投。”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下还想请夫人帮一个忙,希望夫人不要拒绝。”

      “你说吧。”

      “徐兰原来家正房最右边柱下的深处埋着一罐黄金,一罐白银,这是我为他藏下的,不过您不用和他说这个,只要告诉他希望他妥善运用就是了。”

      “你。。。?”我疑惑道。

      “徐兰那种生活注定有散尽家财的那一天,他那个人骄奢淫逸,本不足取,但如此爱鹤,我虽是偶然路过,却一时兴起动了恻隐之心。如果苦心劝告,他未必肯听,所以出此下策,早点点醒他罢了,顺便为他存下一点立业之财,这段时间看他勤勤恳恳似有悔过之意,才托您告诉他。”

      “你又何必不亲自告诉他,徒徒让他误会你一辈子。”我怅然道。

      “既然不会再见,让他恨我,一了百了,倒也干脆。”

      “那你何妨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呢?也可以时常规劝他。”

      贺云之惨然一笑,“夫人忘了,我是要吃灵芝的。再说,点过一次,难道让我终身都跟着他么,以后命厚命薄,全看他自己了。其实我还想多留下来观察他几天,可是恐怕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我看着他飞逝的容颜,有一点恍然,这一个月他就是无法获得足够的食品,才会衰老的如此迅速吧。“你是要回到你提起过的极北之山去么?”也许,那才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适合他的永乐之所。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夫人,我听说这片大陆上有一种鸠鸟,看到紫色的桑葚,就凭着新奇和贪玩去品尝它们,没想到这不起眼甚至带着酸涩的果子,吃的太多,也会醉倒,于是它就糊里糊涂的当了人类的俘虏。是这样的么?徐兰虽然蛮横奢靡,对鹤,对我这个酒肉朋友,却的确都是真心。本来他卖鹤之日,我便想离开,却又总是不舍。直到那天重新见到这件衣服,才有恍然梦觉的感觉。”

      慢慢的,贺云之身上的羽翎之衣幻化成翅,随着一声清脆的鹤鸣,那秀美清颀的身影卷着冷风翔入清寒的夜色中。白点在空中盘桓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朝着北方飞去。

      他说的鸠鸟,的确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第一次被你灌酒,翠绿如青帛的苹果酒,乳乳升烟的白瓷杯,淅淅沥沥的春雨,玉杆的狼毫躺在早已干涸的兰饰砚台中,竹色的便笺上淡墨逍遥。你就给我讲了这一个故事。

      只是你讲的太迟,那时我好像已经醉了。

      所以把它忘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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