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石斜域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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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赦匡走后没多久，市华人圈的一个小姑娘订婚。纥在帮老爹也包了份礼送过去。新郎是华裔，东方脸孔，西洋做派，一堆鬼佬开心闹着。婚礼过程他参加了半截儿就逃了。答应帮朋友安许查的资料还没做完，去图书馆里消磨了会，居然接到赦匡的电话，说年前省里风声很紧，似乎不少人牵扯在里头。你那个小兄弟过年恐怕不能回来。纥在有点担心，又不方便打电话回去直接问老爹。在图书馆里踱了俩来回，匆匆回公寓洗了澡换衣服，直奔订婚晚宴。跟一帮老头子打打哈哈，一晚上就过去差不多。李伯笑嘻嘻问他，纥在什么时候请我们老家伙吃喜酒？纥在弯腰敬了酒，也笑嘻嘻，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一帮老头子乐的哈哈笑，说此言差矣，人家不要府第，家还是可以成，妻还是可以娶的云云。好没意思。
　　纥在抽了空，坐到吴六叔身边，顿了下才轻声问，六叔，我听说了点事。
　　吴绪玏在专心喝茶，筷子夹着小笼包，听到他说话也仿佛反应迟钝一样，半晌才扭过头，表情淡淡的笑，小子，消息倒灵通。不懂不要乱开口。
　　纥在咳了下，老大不自在，面颊也有点红，还是不禁说，安叔叔是不是牵扯进去了？
　　吴绪玏笑了笑，很有滋味的尝着小笼包，你看，日子怎么悠闲不是个过法儿，偏偏不是他不肯慢，是形势所迫啊。
　　纥在低头想了想，只得笑了，怎么觉得我担子好似重了。
　　吴绪玏挪出手来轻轻拍拍他肩膀，黑框眼镜后面眼神模糊不以为意，小子，刚会走路呢背那么大包袱怎么扛得远。有空看看小孩去。别叫憋出毛病了。越到这个时候，你两个阵脚越不能乱。
　　纥在也不多说，点了下头退出来。跟订婚新人握了手，和主人客气一番。也就溜出了场。听说安许的礼到了。打了个晃，他也没见着早就退了。出来的时候月亮正明。寒气凉凉的笼上胸口。他搓搓手，步行着，拐了几个街口霓虹灯就绚烂起来。纥在想到这次安叔叔如果出了事，两家的事业将面临什么挫折，也不禁长吐了口气，拦了辆出租车，瘫在后座上，想也无所想。
　　路过甜品店，还是停了车，包了个摩卡起士蛋糕，又上了车，才让司机向柏园住宅区开过去。
　　按了半天门铃，安许才披着浴巾湿漉漉的出来，抬眼看见是他，还是笑了一下打个招呼，就往里走。纥在拎着蛋糕跟在后面，看见安许湿哒哒的在走廊留下的两行脚印，只得笑，大半夜的你折腾什么劲。
　　安许的声音从餐厅传来，喝什么。
　　来点红酒吧。他这么回道，在泳池旁边的凉椅上坐下来，把蛋糕拆开，伸手抹了一手指，嗯，不错。抬眼见安许拎着酒杯过来给他倒了杯，自己倒了杯茶在手里握着。问安许，怎么，不来点？
　　安许也不避讳，暖暖喝了口茶，吐了口气说，哪里敢喝，这两天枯等电话，囫囵觉都没得睡。你喝吧。拿刀切了小块蛋糕，放在碟子里抿。
　　纥在吃了两口才放下叉子，喝了点酒，我家老头没告诉我。我今天才知道。怎么个说法？
　　安许垂着头吃蛋糕，一会才顾上说，省里这次大规模彻查，那边凌晨就来了电话，说没有转圜余地，家里更是人仰马翻。黎叔这几天也在清账，我妈电话里没哭，只说忍忍便过。叫我过年先不回去闹心。
　　纥在喝了口酒，那也好。我早点回去就是了。
　　安许抬眼看看他，你家钱是投进去了，我们现在恐怕抽不出来。叫纥伯伯愁白的头发，我们以后再还吧。
　　纥在哼了一声，我爹也知道进出口的生意虽然好做，却不是长久买卖，不必说了。
　　两个人突然都无语。水波映着高高的投灯，波光荡漾。安许扔了浴巾，噗通跳进水里。奋力游着。纥在看着水里鲜活白皙的青年身体，有点恍惚的想，毕竟长他几岁，总得回去硬头皮顶着，不能倒。
　　安许突然自水里探出头，直直看着，问他，那年你是不是很难熬？
　　纥在愣了下，似乎才意识到安许说的是自己高三那年，久久才哦了一声，拍拍大腿，没有什么。行了，你在这守着，有事情联系我，我还有事得忙。拎起酒瓶，又笑着看安许，你这里又喝不着，我顺走了哦。
　　安许难得笑了下，摆摆手，又沉进水里。纥在走过门廊，轻轻把门带上。本来怀抱着轻松的返家之心，一天里被打的七零八落。战战兢兢。半夜的街道冷清清的。很萧瑟。打电话叫了出租车。抱着红酒瓶这么干等着。门口的邮箱漆成暖红色。还有他当初写的歪歪扭扭的18号。这栋小房是老爹早些年置购的。高中暑假在这里消磨过一个多月。后来安许要来留学，老爸转赠给安许做成年礼物。其实也是庆祝和安许老妈的汽车公司合作成功。
　　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出国的事情已经定了。楚唐刚高考完，自己昏天黑日的给她查学校。谁知道小丫头主见定，自己报了小语种。回来拍拍他肩膀，潇洒的说，小宇宙哥哥，担心什么，你出国的大事都决定了，我这个算什么。乐呵呵的啃她的雪糕，没心没肺。
　　他的心，就好像自家姑娘要念大学长翅膀飞了一样，又操心又难过。远远的，帮忙人家也不待见，本来打算买个小本送她。谁知道小丫头说，不用了，我哥给我组装了个二手的，顺着呢。
　　他只得悻悻喝完茶，叫人打包了起士蛋糕和酸奶蛋糕递给她，帮她付了出租车钱，关了车门，还心心念嘱咐她，每礼拜记得都跟自己联系，平时不能太懒，更别装疯卖傻叫人卖了都不知道。这么着才舍不得地挥了挥手，叫司机开走。看到楚唐冲自己摆手心里突然很酸。
　　自己出国培训，楚唐念大学，好像最后一根牵扯的线都要这么断了。好像他们翅膀都硬了可以飞的远远的了。

　　出租车驶过来，他仿佛才回过神来，挥了下手，上了车。外面的月亮很亮。心里沉甸甸的，又空落落的。纥在无意识的摩娑着红酒瓶口，觉得这一天过的真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