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SPO

8、苍水蒹葭（2）

　　母亲去世。
　　母亲原来时常胃痛，但吃点药也就压下去了，所以我也一直没多在意。可没想到竟这么严重。常剑告诉我，那天他从学校回家拿点东西，一进家门便看见母亲趴在地上，脸色跟纸一样白，身上大汗淋漓，捂着肚子。他不敢耽搁，赶忙送母亲去了医院。
　　父亲随后赶到，医生说，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如果坚持手术，根治可能性不大，更何况母亲体质那么弱。如果化疗，容易损害免疫系统，而且痛苦较大。
　　父亲叹了口气，说，算了。让你妈最后过段好日子吧。
　　他们却没告诉我。直到母亲去世，我也不在她身边。我只是因为参加学校里的一个小型活动，才没能让她看我最后一眼。
　　从殡仪馆回到家，父亲还在殡仪馆忙活着。我抹抹眼泪，看见常剑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倚在他房间的门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口气仿佛有一丝质问的意思，带着些狠意，好像是在埋怨他。
　　他的脸上，一丝心疼掠过。
　　“小柠……”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也不知道怎么跟我解释。
　　他突然轻轻拥我入了怀。
　　他的怀抱依旧是那么的踏实温暖，靠在他的胸膛上，听他强有力的心跳。我的眼泪却是涌然而出。我拼命捶打他的胸膛，眼泪弄湿他的衣服，可他的双臂却是更用力地揽紧了我。我反抗两下，挣脱不开，整个人便瘫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他附在我的耳边，湿热的呼吸一进一出。
　　“小柠，对不起。”

　　那天是周末，该回家的。我却因一些事被留在了学校，当晚上离开时，竟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没有带伞，可这雨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已经不早了，学校到了一定时间要锁门，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心里一横，干脆冲进雨中，跑着回家。
　　倾盆大雨淋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雨太大了，我甚至有些看不清路。突然，我感觉自己狠狠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我暗叫不好，没看清路，撞到人了。刚想挣脱开来，向那人道歉，却被那人紧紧箍在了怀里。
　　“小柠……”那被撞的人突然如此唤起了我。
　　我抹开自己脸上的雨水，定睛一看。
　　是常剑！
　　他一只手拿着一把大伞，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我。虽然只有一只手，但也十分有力，让我无法挣脱。
　　我靠在他的怀里，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天的难过，伤心一下子如海水般涌出。我泪如泉涌，回抱住了他，“哥……”
　　常剑赶紧拿出纸巾，为我擦头上的雨水，“……小柠。”
　　“哥，不要走……”我伏在他肩头上，眼泪和口水打湿了他的衬衫，“我……我喜欢你啊……我好喜欢你啊……”
　　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漆黑，模糊。
　　模模糊糊中，我仿佛看到常剑愣住了的表情，仿佛感觉他将我背起。可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沉沉地睡了过去，没了知觉。

　　当我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常剑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手肘立在桌子上，手撑着头。他的眉揉成了一团，眼睛微闭，可见是睡着了，却睡得不踏实。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轻轻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却惊醒了他。
　　他轻轻地揉了揉眼睛，问道，“小柠…好些了吧。”
　　我点头。
　　半晌，相对无言。
　　我的手背上，还挂着一副点滴。
　　“你发烧了。昨天晚上，我把你背过来的。”常剑缓缓地说，“对不起。昨天没早点去给你送伞。”
　　“没事，不怪你。是我自己忘了带雨伞。”我道。
　　又是一阵安静。
　　“哥，教授推荐我去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读医学专业。”我说。
　　昨天正是因为李教授跟我详谈这件事耗费了不少时间，这才放学放得晚了。
　　常剑微愣。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真的想去吗？”
　　“嗯。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在全球享誉极高，将来我也可以考虑在国外发展。”我道。
　　“去，也好。”良久，他才吐出三个字。
　　我看着常剑，百感交集。我真的不愿意离开他身边，这么多年，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被他照顾，吃着他做的饭，看着他打扫房间，生病时也只有他照顾我。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却被一个名叫梁舒的女人所插足。
　　哪怕她是他爱的人。

　　临走前一天，我还是在一家咖啡厅约见了梁舒。
　　我看着她。梁舒虽不是美得惊艳，但是很清秀，让人看着舒服。也许常剑正是不喜欢身边那些庸俗脂粉，才看上了她。
　　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而她，只要了一杯柠檬水。
　　“小柠姐，下周是常剑的生日，我可能要回老家，就不能陪他过生日了。”梁舒嫣然一笑，“你帮我把礼物带给他好吗？叫他千万不要生我气哦！”
　　我没有表情。
　　梁舒开始喝柠檬水，“小柠姐，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我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定了定神儿，呼口气。
　　“小舒。”
　　“嗯？”她应我。
　　“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她想必是不习惯我这么严肃认真地跟她说话，愣了一愣。
　　“恩，你说？”
　　“我要去澳大利亚上大学了。”
　　“好事啊，祝贺你小柠姐！”梁舒脸上的笑容挂起，可见她是真心祝福我，因为她的那个笑容太真实，太美好。
　　“但是常剑……”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常剑，怎么了？”
　　我想告诉她，我爱他，我比你更爱他。
　　可话到了嗓子眼儿，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要和他好好的。”没想到，最后，我说出口的，却只是这么一句。脸上勉勉强强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强颜欢笑着，竟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她那双清亮的眸子，让我心里不舒服。
　　她仿佛是放宽了心，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明媚灿烂。
　　“小柠姐，你放心。”
　　我装作有事，又和她拉扯几句之后，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我，真是输得彻底，输得一塌糊涂。

　　最终，我还是去了澳大利亚。
　　常剑来机场送我。梁舒有事，没能来。
　　我在登机口，和他告别了。
　　“小柠，好好的。”
　　“恩。”我丢下一个字，往里走去。
　　走了十几米远，我回头一看，他还是在那里望着我。
　　我回过头，往前走去。
　　泪，又流了下来。
　　我不敢再回头看他。拉着行李，独自一人，越走越远。
　　也许，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我十八岁的夏天。
　　那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