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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蛰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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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落巧的小院,是你家。被人摸出光的丝楠雕花,帷帐是浓郁的香草绿,桃红的绣花,漆黑的镂边,三高一矮的包围,终年不见阳光。院子里面种满桃花。你说偏生喜欢它艳俗的名。那时候,说话都是带着刺,是老爷子口里的逆骨。开了谢,谢了开,一年又一年,春去春来。可你的桃花似乎总是慢半拍,有时是夏日,有时是深秋。人人坐爱枫林晚,你却半挂在那栏上,独自看它。看它的兴盛败落,经管开的最好时也不过几朵可怜巴巴的小粉花,粘在枝头。风一吹,就散了。或许真的是营养不良。你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情绪面容,都是放空。字里行间皆不成调,偏叫先生看上。从此是程家小姐,惹来佳话。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真真假假,自己都记不清楚。听着心虚。一句,难得自在,先生说,这样淡,太是凄凉。女子性空亦是凉薄。还有多少天,就要离开这小小阁楼。
你要嫁的人家,有华丽成阴影的睫毛,清爽的鼻息。可或许不重要,可亦不是太坏。随波逐流,一生一世,谁不是孤身前往。
天气回暖,日头里穿的单薄。一袭深色孔雀兰,没有任何杂质的亮蓝色。宽袖宽襟。大家大业,想来也是难为程家大少,兄弟姐妹,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家里又来了一波贵客,贴身丫鬟都给调了去,足足可见排场。半合着眼,好像时间都被凝固,没有一丝风。偶尔的初夏微风,吹开覆着你额的发,觉着凉。身子却偏偏不听使唤,一动不动。拉着京城头牌私奔的张家小姐,半年未有任何音讯。那样的男人,又怎会是面首?而樱桃外人眼里乖张无理,却又是口丢个元宝都听不着回音的深井。想必一路趣事不少。可我等不着你,樱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往后,这是最最难。
“小姐小姐” 是小玉,红扑扑的面,与那株桃花一般,都是慢几拍。“姑爷说今夜谢老爷请了顶顶好的戏班子去耍。”小姑娘支支吾吾,憋红了面。眼睛水灵灵的,好似一汪春泉。
“然后呢?”你只装不明。
婢女低着头,眼睛只死死盯着鞋面。
你叱的笑开,笑的天花乱坠,长发都乱了。活似一个疯婆子。小玉有个青梅竹马,在戏班正做着小私,平日自己鲜少出门,两人见面少的可怜。“去,叫魑魅蒸点糯米膏来,对了,料子就问大嫂支点银子去王记买点新鲜桂花糖。” 所谓新鲜,自然是鲜花鞣制,通国只有极北的地方,产夏日桂。
夜凉,你在外面添了件藕荷丝衣,用西洋扣固定在腰侧。头上挽的是惊鸿髻,耳上缀的是翡翠碧玉。
魑魅赶车的技术是一等一,路上平稳的很。夕阳在远处的地平线,露出个小脑袋,大地一片金红,火烧一样。金红瑰紫,饶是惊心的美。你看的痴了,连怎么进了谢家园子都不知,仍旧沉醉在适才灵魂般的美,无法自拔。“惊澜” 你微一怔,“谢公子”嗓音都是着了蜜的。颔首站立在夜风中。好似随时会熄灭的火苗。谢二,是标注的世家子弟,更是标准的商人。娶妻娶贤,他是懂的,何为贤?自是不管不问,安分守己。他很满意父母媒妁之约给定下的未来娘子。那样婉约,婉约到绝对不会对丈夫说一个不字的女人,甚合他意。是的,他只需要一个精美的摆设品。他会护她,宠她,满足一切美好愿望于她,等传宗接代,若得长子,他甚至会适度去纵容她。
他错了么?没有
她错了么?亦没有
各自伪装的绵羊与狼,又或者狼于绵羊。又或者是两只野性蛰伏的豺狼。是夜,一场好戏。
“惊澜,我们走吧。”他含笑望着她。路上细心为伊挡掉过于茂盛的草木枝桠,会轻声告诉小心台阶,会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然后微微一笑。会愿意慢慢走,一路穿插说些近况,妥协问候。不多不少,很好,很好。
事后,另个他问,这是我们第几次见?妖娆的面。你淡笑不语,他抬抬眉毛,说自己并非来见你。你一直都心知肚明。
戏台架在湖中央,人,器,都是用纺船载去。关戏的台子倒是真正搭在湖上,紧贴着水面。谢家真是会享受,你笑了。谢公子不解,看了看你。你笑的越发肆意,眼角眉梢都跳跃着欢喜。很好看。他也笑了,喉咙里出了低沉的单音节,宠腻的将你眼角的发丝拨开。然后正面看着戏台,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唯独覆在你手上的掌,证明一切。
你是谢家独子的未来妻子。心,波澜不兴。
今天点的是喜庆的绛红唇。旦角女生,演的是真真好,那腰身,面孔,唱腔。无可挑剔,连你都听得入了迷。一幕抛绣球召亲,一个东西朝你胸口飞来。一只手冷不丁伸到你的面前,拦下来物。搁在桌上,该是场事先排演的小插曲,可身旁的反应,那样怪异,是的,他恼了。
你心里的小琴弦拨了起来,今夜或许才是一个开始。故事,还很长,结局?你想不到,也看不明。可你愿意,往往越复杂混乱的暴风圈,风眼总是平静而祥和,而你,正渴望得到这一片寂静的小天地。你笑了。
你只道他不简单,可还是意外。毕竟,在你的未来夫家,见到了抚仙阁的头牌。那山魁一样魅的男人。依旧是满身殷红。那身段,面孔。原来,竟然是他。你又笑,人生,似乎本就由无数个意外来完成。而你向来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