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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杀戮不止 ...


  •   “昨晚——我在烟波山庄。”
      苍黎刹那间瘫软地跪倒在地。自从他听到“你来晚了”四个字后,他便任由身体四肢渐渐放空,此刻,他终于再也无法承受,痛彻入骨的悔恨深深地捶击着他的内心。
      夜天凉语气更冷,“烟波山庄?难道明王世子又策划着劫掠什么吗?”
      “表哥,我只是去看望父王。”
      “明王在烟波山庄?表弟果然藏得很深!”
      夜天凉极少用这样讥讽的语气说话。苍黎知道,他的这位冷漠的表哥真的恨不得立刻将他赶出去。
      “我知道,是我的错,表哥,我昨晚的确不应该离开苍京。”苍黎真诚地道歉,强忍着双肩上越来越重的按压力度。
      聂敬再次上前,抓住夜天凉的手腕,“夜统领,这一切,并非世子所能控制,请放手。”
      夜天凉翻手挥开聂敬,厉声喝道:“走开!”
      “表哥,可以让我去见一见姑母吗?”苍黎额头渐渐泛出冷汗,但他全然不顾,只神色哀求地看向夜天凉。
      “今日你不必见了,有心的话,明日再来吧!”
      夜天凉收回手,转过身,背对着苍黎,“今日若非我及时赶回,再加上父亲留下的护卫,别馆必遭血洗。无论如何,你都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只要表哥愿意让我见姑母,今日的事,我必追查到底!”
      苍黎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手段。从他幼年至今,每隔一段时间,明王府总会遭遇一次。初时,他不明白,也什么他们即使远离了苍京,也依然会遭到暗杀?后来,他才渐渐知晓,一切全出于那个人的掌控欲和疑心。那个人希望将一切控制在手中,捏在掌心,那样他才会安心。所以,远离苍京的明王府,反而更令他疑心,更加记挂在心,恨不得将它完全湮灭。
      皇帝驾崩,全城戒严。
      此时,却有一簇烟火腾空而起,转瞬即逝。
      “世子,是烟波山庄的信号。”聂敬脸色未变,声音中却透出了一丝惊讶。
      首先是别馆,接着是烟波山庄,皇帝一步一步谋算着要除去所有碍眼的人吗?岂能让他死得如此安心!
      苍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阿伯,回烟波山庄。”
      待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夜天凉才慢慢转身,看了看灰白的天空,神色依旧淡漠冰冷。
      苍京另一处,齐家小院屋顶上又跃上了另一人。
      “沐华,苍黎返回烟波山庄了。”沉茗扔过去一壶酒。
      君沐华随意地接过,当先一口饮下,“他当然会回去,明王和苍蔚都在那里。”
      “烟波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沉茗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道,眼里笑意满满,没有探究,只有好奇。
      君沐华掂了掂酒壶,笑道:“好地方!”
      “如何好?”
      “布局巧妙,藏龙卧虎。”
      一说其中物,一论其中人。
      沉茗含笑一叹,“沐华说得简洁,却不简单。烟波山庄果真好地方,我心慕之,日后定要一会。”
      君沐华但笑不语。一个时辰前,齐家管事前来回报,言苍京的平静只在表面。今晨,文贤长公主在别馆遇刺,若非夜天凉与将军府护卫力战,文贤长公主性命肯定不保。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烟波山庄。
      “苍黎知道齐萦消失了吗?”
      短短时间,沉茗一壶已饮大半,“谁知道呢。且眼看苍尔皇帝的局,他能不能破。”
      “他能的!”君沐华十分笃定,毫不掩饰道:“昨晚,我差点就陷在他的双重迷宫中了。苍黎之能,胜于那位盛名之下的太子。”
      “是吗?那样,苍京的局势,恐怕还会有变数。”
      “希望不会波及到齐萦。”君沐华淡淡道。她几乎可以肯定,沉茗口中所谓的变数,恐怕只能是苍黎。
      屋顶上的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下去。君沐华暂时还不懂苍尔皇帝打算如何运用齐萦这枚棋,因此,她根本无从想象,齐萦现在会被他安置在哪里。再者,还有苍京的局势,苍黎、苍虞、苍蔚,甚至明王,长公主,还有一直未露面的成王,他们到底会怎样选择。当然,最重要的是,齐萦是否会卷入其中,尽管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对于政治权谋,相比君沐华,沉茗更加敏感,更加通明。如果他的猜想没有错,齐萦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姑娘,有您的传信。”
      君沐华问:“谁的传信?”
      “留音阁。”
      “是秋泓的信吧?”沉茗却问。
      齐家管事自然不知,也不晓得如何回答。
      “给我吧。”
      君沐华只轻轻将空了许多的酒壶朝沉茗一扔,双手接过信,拆开,一阅即毕,对着管事道:“还有一份,也给我吧。”
      沉茗眉头动了动,微笑着等她看完,才道:“我猜,这份一定不是秋泓的。”
      “是角羽。”君沐华唇角笑意漾开,“他去了大瀚。”
      “角羽?”沉茗虽然意外,更多的却是欣喜,“大瀚?他的动作好快!”
      以沉茗之能,岂会不知角羽早已到了大瀚?沉茗话语中的惊喜与意外,君沐华知晓,只是因为与角羽之间的情意。角羽远走大瀚,定然是寻觅到了想找的线索,而那个线索定然是指向临渊大陆最古老神秘的势力,以其一人之力,角羽是否能抗,君沐华相信,沉茗同她一样,肯定也是担忧的。
      “角羽到底在找什么?”这个问题,君沐华一直萦绕于心,却从来没有问出口过。
      “我不知,你不知,或许临渊大陆也根本没人知晓。”沉茗举目远眺,“他同你一样,来历成谜,不过,现在或许还要加上一个人,那就是墨诔。你们三个人,都像凭空出现在这个时空。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你们会不会如出现那样,无声无息地就此消失。”
      “沉茗。”君沐华飞身而下,一步不停地往外走,“潇洒通透如你,本不必如此庸人自扰。无论我与角羽将来如何,你不会变,我们也不会变。”
      “自然永远不会变。”我只需要占据你们心中小小的一块位置,等到你们哪日转身回头时,能够一眼看到我。这样,我已满足。
      以苍邺对明王府的忌惮,注定了他对烟波山庄必然会毫不留情,施以绝杀。
      当一个个全身黑衣的蒙面死士闯入时,庄内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但是,他们立刻察觉到,这必然是一场极其艰难的战斗。也自那一刻起,他们清晰地意识到,烟波山庄赋予他们的安静日子,终于到了尽头。
      寒风呼啸,马蹄声急。宽广的官道上,只有两个急速奔行的身影。
      “世子,这已是第三只信号了。”聂敬抬头仰望天空,那一簇一闪即逝的火光,让人不由心更沉。
      苍黎没有停下手中的鞭子,也没有抬头看天空,他的眼里心里,此时只剩下一个地方,也只朝向了那一个地方,“阿伯,或许这次他们都是受我连累了。”
      烟波浩渺已成昨日空响。此时的烟波山庄,只有搏杀与反抗。
      “薛兄弟,伍老追着进了石洞。这里我们不敌,还是赶快撤吧。”一个个头矮小的年轻男子说道。
      “小赖,你——要走,你走!别挡着!”挥手推开年轻男子,薛城迎上又一个死士。
      “小赖,走吧!”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拉过小赖,一脚踹开一个死士,趁机退出了战局。
      “您不想在这里终老啦?”小赖虽想着离开保住性命,但心中终还在犹豫。
      “走吧!”
      老头不耐烦再多话,竭力冲出了死士的包围圈,摇摇头,闭目长叹,不再管身后的纷纷扰扰。走出烟波山庄后,终于还是从袖中摸出了一根信号管,“权且希望还来得及。”
      离开的人很多,留下的人也有很多。在历经一个时辰血腥搏杀后,烟波山庄还在抵抗的人,已不到十数人。十数人边战边退,眼看着已被死士们逼迫着退到了亭子周围。
      忽有衣袂翻飞声自长廊一路掠过,直至亭子顶端,“绝杀,所有人一个不留。”
      亭子顶端的死士头领挟着苍蔚远去,被围住的十数人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被挟人的面容,很多人就被迫开始了又一轮的搏杀。
      浓浓的血腥气味冲击着苍黎的所有神经,所有思绪,当马蹄高高扬起,马嘶不绝时,他知道,他终于还是来晚了。
      这条路是他亲自远赴苜州选取的徽蓝石铺就;这条长廊的木材全部是最顶级的厢木;这片小小的竹林,是因为艾老先生思乡,他派人去忻宁亲自移植过来的;这些珍稀的名花,是因为父王喜欢;这座小院,几乎同明王府中那个小院一样,是为他的妹妹建造的,但她却从来不知……一路走来,苍黎的脸上窥不出任何情绪,他的步子迈得很慢,也很沉。
      终于到了那个如同修罗场一般的最后搏杀地,那个被漫天血气笼罩的小亭。苍黎突然加快了脚步,一步不停地直走到亭子前面。
      池深数尺,血染数丈。赤色的血池里,漂浮着十数具尸体。
      亭子周围,远远近近,如同烟波山庄的每个院落一样,所有的人无一幸免。整个烟波山庄沉寂了,落寞了,终于还是毁在了那个人手里。
      苍黎俯身弯腰,郑重地低下头,“诸位今日之祸始于黎,黎无力护之,是黎之大错,日后黎必为诸位洗净这满身血污,让诸位得以安眠。”
      “世子。”
      “阿伯,是我太犹豫了。所以,这座几乎倾注了我所有心血的庄子还是逃不过这种结局。”
      聂敬半生弑杀,早知世间种种恩怨纠葛全在权与利。明王父子不爱权,不慕利,却适得其反,始终难逃他人的权欲熏心。
      “我们走吧。还有父王……”苍黎说不下去,也不敢再说下去。
      似乎一切的杀戮都止于那个小亭。傍山而建的长廊里甚至没有沾染到任何血腥气息。苍黎的心跳了跳,越发惴惴。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一个都不想。可是事实能如他所愿吗?他的皇伯父狠心要除掉所有人为他陪葬,会放过他一直疑心的人吗?
      穿过石洞,进入迷宫,一路似乎没有任何异样。烟波山庄的杀戮与残酷仿佛也没能够侵入到这里。苍黎的右手却仍握得很紧,丝毫没有放开的举动。聂敬依旧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穿行出了迷宫,到达半山的那个石洞,只有几步的距离,苍黎的脚却像被什么东西扯住往后退一样,每踏出一步都艰难无比。
      石洞里只有两个人,两个人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一个是在庄内待得最久的伍老,另一个,另一个就是他的父亲,明王苍淮。明明是天潢贵胄的皇子,一生却恣意悠游,淡泊名利,醉心山林,如真正的闲云野鹤。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让他毫无尊严的躺在这里?
      为什么面对兄长一退再退的他会遭遇到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
      为什么?
      苍黎一拳又一拳疯狂地砸向地面,直到地面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
      为什么我没有早一步?
      为什么我偏偏晚了一步?
      为什么我来得这样迟?
      “父王……”苍黎几乎是扑着爬到了明王身边。明王就躺在那一线天光的旁边,挟着雾气与寒气的风自洞外轻轻拂过,吹散了倒遮的藤蔓,明王的脸已如死灰,没有了任何活气。
      “阿伯。”苍黎再开口时,语气已平静下来,“将伍老同所有人好好安葬。现在,我想陪父王最后一程。”
      聂敬悄声离去。
      苍黎慢慢地将明王扶起,然后一丝不苟将他身上的灰尘及碎屑一一清除,接着替他将发丝一缕缕理顺,将衣衫各处的褶皱撸平,这一切,他做来格外细致,也格外耐心,仿佛要将平日里未曾做过的事一一做完。最后,他的视线终于落到了胸口处那把穿胸而过的长剑上。他颤抖着握住剑柄,即使握住后,手仍旧在不停地抖,脸上却强装出几分笑容,“父王,我要拔剑了,您忍忍。”
      “啊——”
      从拔剑到震断剑身,再丢入云海,苍黎出手十分利落,再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父王,我带你回家。”
      苍黎抱起明王,转身扭动机关,一步步走入密道。
      从此以后,就让清风明月伴着您,在云海与繁星的天地中,自由地遨游吧!那座隐没云端的青色庭院,是我送给您最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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