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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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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盆里的河豚,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有一回,有好心的村民送了些新鲜河豚到山庄给师父。山庄里只有一个老厨子会摆弄这东西。当这红烧河豚肉端上桌的时候,赵逸尘抄起勺子便吃。瞧他吃的那么香,我也拿起勺子,跟着大口吃起来。
师父面露忧色,转头问身旁侍女,“洗干净没有?这东西可是有巨毒的。”
我一听,便把含在嘴里的一口全吐了出来。吓的,浑身冷汗。心想,完了完了,这回完蛋了,地狱无门我闯进来了。
人家赵逸尘跟耳朵塞了驴毛似的,依然狼吞虎咽。
“别吃了。那东西有毒。”我大喊。
“味道如何?”他瞧都没瞧我一眼,只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味道不错。可......”
“那不就得了。能死于如此美味,甚值。”
“尘儿,又乱说话了。”师父轻声责备他。师父讨厌听他说死呀死什么的。我也讨厌。可他那阵子偏跟你顶,老把这词儿挂嘴边儿。
我抓起勺子,猛吃了起来,“你死不是?我也死。”
“你们两个,今夜跪香堂!”
跪香堂是那时的家法。我跟赵逸尘惹了祸,师父便如此惩罚我们。跪在香堂的地上,没有跪垫儿,跪满两炷香的时间。
看来那河豚肉十分对赵逸尘的口味。他吃的满嘴红红的,一副过足了瘾的模样。听到师父要罚我们跪香堂,还乐滋滋点点头,“好,跪香堂。”
师父见他那模样,不由笑着伸手摸了下他脑袋,“慢点吃,别噎着。”
满满一盘红烧河豚肉,三下五除二便给他吃光了。我胆儿小,只吃了很少一点儿。
刚撂下碗筷,赵逸尘便问,“师父,改一炷香可好?”
“不成。收拾完了赶紧跪去。”
“哎呀。我肚子疼。”赵逸尘忽然表情十分痛苦,趴在桌上。
“啊,尘儿,”我慌忙跑过去,想到他定是中了河豚巨毒了,快死了,我便哭起来,“师父,快救他啊。”
师父没回答我,只是在赵逸尘咯吱窝下挠了一下,对身旁侍女交代了句,“待会儿瞧着公子们跪香堂,四炷香,一刻不可少。”
“啊?四炷香?”我恍然大悟,照着赵逸尘腿上猛踢一脚,“你个骗子,叫你装。”
“哈哈哈哈,谁叫你那么傻,偏要信的?”他一骨碌起来,伸了个懒腰,离开了饭桌儿。
“哼!”我义愤填膺,快步冲向香堂。连以前的都算在内,他骗我的次数都数不清了。
香堂昏暗,只有一只蜡烛,烛光摇曳,使人昏昏欲睡。再加上我受不住跪那么久,很快膝盖便疼的支撑不住了,心里还不忘猛骂赵逸尘,是他拖累得我也得翻番儿的跪。
“姐姐,姐姐,”赵逸尘悄悄唤那个监管我俩的侍女。
“大公子何事?”
“姐姐能否通融星儿先去歇息?”
“这......恐怕不妥。要是庄主知道了,我也不好交代啊。”那侍女面露难色。
“死东西,你少在这儿假慈悲。”我拿一大白眼儿翻他。
“求姐姐了,要不我替他跪完那四炷香。这样师父问起来,姐姐也好有个交代。”他望着那侍女,泪眼汪汪,一脸的无辜。谁瞧见他那副模样,别说八炷香了就算八十炷香那都心甘情愿替他统统跪完。
那侍女将沙巾子在指头上绕了两圈,犹豫了片刻,“那,那好。小公子,跟我回房吧。”
我立起来,揉揉膝盖,“哼!跪死你!”瞪了他一眼,一甩袖子,回房去了。
半夜三更,我一觉醒来,发觉赵逸尘居然躺在我身旁。我立刻火不打一处来,揪着他的领子,“你给我起来,不去罚跪,倒跑回来偷懒?谁准你回来的?”
他揉揉惺忪的谁眼,“师父啊。”
“什,什么?”我脑子发懵。
“你走后,我便去师父卧房跪了。师父看不过去,便叫我回来了。”
“啊?”发觉自己那大约两炷香的时间算是白跪了,我立刻怒发冲冠,睡意全无,猛地拖了枕头砸在他脸上。
“你这是做什么?好歹我也帮了你啊。”他皱着眉头瞧着我。
“帮我?哼!我恨死你了。姓赵的。”我跪在床上,掐着腰,面目狰狞如临大敌。
“好。我不揍你。你放马过来,有冤抱冤,有仇抱仇!”他坐直身子,一脸大义凛然。
“还成英雄好汉了你?”我猛地扑了过去,彻底做了一回恶人,又撕又咬,拳打脚踢,把我会那点把势轮着番地耍了一通。他倒也信守诺言,未还手半下。半晌,我打累了,眼一闭,便气喘吁吁倒在一边儿。
“如此便完了么?”他冷笑到。
“嘁!”我闭着眼,懒的理他。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胳膊便一阵巨痛。
“哎呀,疼,疼疼,放开我!”
我被迫趴在床上。赵逸尘骑在我身上。我两手被他拧在背后。
“你不说不揍我么?”
“不错。我是说过不揍你。可我并未说过不报仇。”语毕,从枕头下面摸出束头发的丝带,把我两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啊——”我立刻放声大哭。
“有种你便哭,往死里哭!”他揣起手,在一旁美滋滋地瞧着他的手下败将,洋洋自得。
我憋着哭,撇过脸去不看他,好歹不能在他跟前当孬种。
他凑过来,把我身子挪正了,脑袋摆到枕头上,还给我盖好被子。自个儿转头睡去了。
“姓赵的,你有种!老子明儿再收拾你。”
他轻笑着转过身,捏起我下巴,“明儿?何不现在?”
“你!”我真给他气的七窍生烟了,哗哗地淌眼泪。
没料想,他又道,“星儿,你哭起来真好看。”
“我呸!你个王八蛋,杀千刀下油锅的。”我使劲挣扎,可绑手的丝带纹丝不动,手腕却疼的厉害,我不由呲牙咧嘴。
“你赔礼道歉,我便给你松绑。”他一脸真诚地望着我,又是那副让你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的表情。
“我。我,”不行,我得坚持住,不能叫他个狐狸精又给骗了,“哼!你休想!”
“啊——”他打了个呵欠,“困死了。我睡了。你也睡吧。”语毕转身睡了。
“赵逸尘......赵逸尘,姓——赵——的——!”任我叫的天响,他也不回头。
忽然门外有人传话,“庄主吩咐,叫两位公子别吵闹了,夜深了,早点歇息。”
“师......”还没等我扯开嗓门,赵逸尘便猛回头捂住我的嘴。
“唔,唔——”任凭我喊破嗓子,出来的只是这么点蚊子哼哼。
那侍女走远了,他才放开手。我已经憋的眼冒金星,快给他捂死了。
他给我松绑了。我滚到里床,抱着枕头面墙大哭。恨自己打不过他,发誓,若自己有朝一日习得盖世神功,定揍到他磕头求饶称孙子。
“啧啧,瞧你这点出息,就知道哭。”
我不理他,盼着自己赶紧入梦,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且不说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他那些话若是入了耳,就算死人都能给他气的活过来。
见我不理他,他便凑过来,“还装?料定你睡不着。”
“呼!姓赵的,你杀了我吧。”我有气无力,无法再与他斗下去。耐力上我也不如他,力气也没了。他赵逸尘若不是个精,我倒着走。
“来,过来。”他转过我的身子。我不挣扎,似小软面团。
他在我嘴唇上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一下。老半天,我乌龟般慢慢抬头,朦胧发涩的双眼望见他脸儿红红的。
“好了,好了,睡觉了。”他急忙理了理我草球似的头发,乱七八糟抱了我两下,便把我卷进他怀里。我沉沉稳稳塌塌实实呼了口气,闭上眼,伸了手环住他的腰,不必讲话——他知道我困了,要睡觉了。
很快,我便睡着了。第二日醒来,竟忘了昨夜被他欺负过,还跟他好成一个头。他便讲我“记吃不记打。”于是,我便又跟他翻脸成了冤家......身不能行,心向往之——如今回忆起来,那竟是金玉般的日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后悔没珍惜,也已经迟了。逸尘......纵使能拿世上一切财宝去换回与你的那些日子,我也愿意,可这世上什么都卖,惟独不卖后悔药!
“傻小子,想什么呢?”四叔唤醒了我。
“哦,侄儿想起师兄了。
“哦?你师兄也会做菜?”
“哦,呵呵,这倒不是。他十分爱吃河豚肉所以,瞧见这些河豚,我方才想起了他......”话一出口,忽然,鼻尖一酸,眼眶一热。
“唔”忽然我嘴里被塞进了一块甜甜软软的东西。
大嚼了一阵,“啊,好香,四叔,这是啥?”
“呵呵,你不是日思夜想那玫瑰糕么?这是馅儿料。”
“怎这么好吃啊!”可口的点心一下子驱赶了心中的疼痛。我又恢复了精神。
“你小子,是有心病吧。我这玫瑰糕可否医的好你?”他冲着我眨眨眼,眼神深邃。
“恩。医的好,医的好。”我笑着点点头,眼里的泪憋了回去。
“哈哈哈哈,是医的好,不过,治标不治本。”他放下手中的活计,蹲下身,瞧着我的眼睛,“星儿啊,思念可以叫人身心具焚,也可叫人斗志昂扬。若是逸尘,他会希望你如何念他?”
“这个......”是啊,若是赵逸尘瞧见我这副相思成灾的模样,定会骂我没出息了,“大约是后者吧。”
“呵呵呵呵,那便是了。你若这般意志消沉,给他瞧见了,心里也会不舒服。”说着,又往我嘴里塞了块香甜的馅料,“去找仲眸他们吧。待会儿咱们一道用午膳。”
“恩。”我冲他点点头,心中说不出的感激。转身往书房跑去。
原来,神医不单能医人之身,更能医人之心。他总能洞察我心事,像爹那般,不,更胜一筹,大抵是因了他生性灵秀的缘故。比起有个老气横秋的爹,我更欢喜与我年纪相差无几的皇叔——如此,便无生隔阂,畅谈无阻,无话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