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尽相授》末夜流苏

10、夜探展昭

　　虽说执行杖刑的都是开封府的人，但是庞吉在旁监督，他们纵然不忍心，也不敢十分手下留情。何况展昭不想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担心，不想让庞吉看了笑话，因此二十杖下去，硬是忍着不发一声。
　　这样二十脊杖下去，饶是展昭也吃不消，背部血肉模糊，几欲昏厥。公堂之上，展昭努力使自己神志清明，直撑到被人抬入牢中，终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展昭感觉有人来抬自己。一阵凉风吹来，让展昭清醒了几分。此时天色已黑，不过借着模糊的灯笼，展昭依稀辨认出这是回自己房间的路。
　　果然，没多久，展昭就被安置到自己房间的床上。他心中正疑惑，包大人不是徇私的人，怎会把自己放出来，公孙策就拎着药箱走了进来，解释道:“展护卫受伤过重，包大人和学生都担心展护卫的伤势，所以入夜便将展护卫抬回房疗伤。明日一早再送回牢中。”
　　展昭心中感念，低声道：“让大人和先生费心了。”
　　公孙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小心揭开展昭的衣服，无奈衣服染血，已经随着血的干涸黏在皮肤上。公孙策找出剪刀嘱咐道：“展护卫，我要把衣服从伤口上撕开，可能有点痛，你要忍耐些。”
　　展昭点了下头，不再说话。只咬牙任凭公孙策或撕或剪黏在伤口上的衣服。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渗出。
　　忽然，屋外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随即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展昭不记得这是不是入春来的第一场雨，只知道明明背后疼得不行，他却莫名担心院子里的那一树桃花。
　　房间里一片静默，房间外只剩雨声。展昭却突然厉声道：“谁在外面！”
　　公孙策起身望向窗外，明明看见窗外有一抹白衣，却回身对展昭道：“屋外并不见人影，想来是展护卫的错觉。”
　　展昭点了点头，也就信了。若是以前，展昭不会相信这是自己的错觉，可是白玉堂走了之后，他的感觉就出了问题。
　　从前晚上，白玉堂总是隔三差五翻墙来展昭的院子找他，或是饮酒，或是比剑。一开始展昭也有些无奈，后来渐渐习惯，便以为可以这样稀松平常的到很久的将来。谁料白玉堂冲霄楼一去不回。白玉堂刚刚离开的那一两个月晚上，每次院中稍有动静，展昭便立刻冲出屋外，总以为是白玉堂来了，却都不过是风动枝桠。如今，白玉堂真的回来了，却又被自己生生推开，再不可能来了。
　　不知多久，衣服总算都除去了，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公孙策再次叹息，抬手上药，却像是不经意道：“白玉堂没死吧。如果学生没有猜错，展护卫在襄阳抓到的是冒充白玉堂之人。可昨夜在牢中的却是真正的白玉堂，所以，展护卫才会放走他。昨夜那些劫狱之人真实目的就是将真假白玉堂交换。”
　　公孙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展昭无可辩驳。
　　公孙策见展昭不说话，继续道：“可即使那人真是白玉堂，以展护卫的为人，也不会放走他。难道展护卫这次不相信包大人会查明真相？”
　　“若只是包大人，展某自然相信。可是还有庞太师。先生也看到庞太师在公堂上咄咄逼人，说有人冒充白玉堂根本没有证据。而白玉堂杀人罪证确凿，到时候，保不了白玉堂。只怕庞太师还要以包庇罪弹劾包大人。”
　　“可是放走他就能解决问题吗？他留下尚有昭雪的机会。他一走就等于是畏罪潜逃。杀害朝廷命官非同小可，皇上已经动怒，命令包大人逮捕白玉堂，甚至允许先斩后奏，若是抓住他，他必死无疑，连开堂审案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抓不住他，包大人难逃罪责。”
　　“这个，展某也想过。可是……”展昭声音渐渐变低，“白玉堂，失去武功了。”
　　公孙策什么都明白了。白玉堂只要一上公堂，就凭他那受不了人冤枉的性子，被庞吉三句一激就会为了证明清白说出自己失去武功的事。到时候，白玉堂再无宁日。
　　展昭顿了顿继续道：“展某都已经想好，只要展某找到把自己内力传输给白玉堂的方法。就让白玉堂来开封府，到时候，先证明白玉堂的清白，解了包大人的危机。再把我的内力传输给白玉堂。便可两全。”
　　公孙策一愣，没想到展昭竟想的这样周全了。“可是你在公门多年，仇家不比白玉堂少，失了内力，你该如何？何况，白玉堂知道了，也不能答应。”
　　“展某可以隐居山林，终了一生。白玉堂快意江湖惯了，怎过的了平淡的生活。何况，展某不会让他知道。”
　　公孙策静默半晌，才悠然道：“那日你并未吃雪中红豆，这两年你也从未忘记过白玉堂。是吧。如果白玉堂一辈子不回来，展护卫就打算一辈子把自己困在过去了吧。其实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好了。就像这雨，过去了，就是晴天。又何必执着。”
　　展昭想了想，终是开口解释道：“先生说的是，舍去记忆是极容易的事，真正舍不下的是心中的执念。只要执念还在，就算忘记，某一天，某一刻，那个人总还会再次浮现。展昭不吃雪中红豆，只是不想做这样自欺欺人的事。”
　　白玉堂对这个天下来说不过是一个过客，一粒尘埃。没有他，晴天依旧，天下仍好。可是对展昭来说，白玉堂却是他的半个生命。要怎么忘。
　　公孙策见展昭如此，料不能劝。上好药，便用干净的衣物轻轻覆上展昭的背，回身走到药箱前，拿起一张药方，顺手就撕了。
　　展昭一愣，“先生这是……”
　　“之前，学生发现展护卫有失眠惊悸之症，开了药为展护卫调理，却无甚用处。本来改了药方，打算再试一试。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药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
　　说着，不等展昭回答，拿上药箱就离开了。走到门口，瞥了眼仍站在窗口的白影，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了。
　　白玉堂看着公孙策离去的背影，不禁心中腹诽。这公孙狐狸，分明是知道自己在屋外，却不揭穿，只引得展昭说那许多话。料定自己听了便再不能离开。
　　猫儿，只是这许多话你不说，我又如何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