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1945，海茵莉凯的信》伊斯法罕蔷薇

10、海茵莉凯的书信集（8）

　　第六十九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父亲为我找到了慕尼黑附近一个医院的护工职务——作为劳动役算是适合女孩子的工作了，然而并不轻松，你知道的，至少我的朋友们仍然试图劝说我和她们一起去纺织工厂。我想我在医院里能够学到很多东西，也不算白白的虚度人生。
　　表弟的死让我的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你也要确保自己在离开那所该死的学校之前不要生什么大病。冷空气来了，无论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我还在努力学习，可是我感觉我的精神越来越不集中了。我总是感到很累，每天要把这世上的人都担心一遍才好。
　　当然最让我放不下的还是马克西米利安，作为家人我给他的帮助实在是很少。今年圣诞节我至少得送他一个像样的礼物，本来是打算去买一支钢笔送他，可是整日在天上飞的人哪里有时间写东西呢。

　　你的海茵莉凯

　　（来自沃尔特的信）

　　1938.11.08
　　纽伦堡

　　亲爱的海茵莉凯：

　　请不要出门！并转告你的家人！
　　切记！

　　祝好

　　沃尔特·林登

　　（来自马克西米利安的信）

　　亲爱的海莉：

　　锁好门窗，不许外出！叫妈妈自己烤面包！

　　马克斯

　　第七十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天已经黑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打砸声，咒骂声，还有枪击声，我想整个柏林都乱成一锅粥了。难道其他城市也是这样吗？父亲还在起居室安静的看报纸，我想他早就知道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是一场报复行动，而且是经过细心谋划的。
　　啊，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真是人间地狱。不知道谁投掷的一块石头，飞过围墙落在了我们家的玻璃上，当啷一声，所幸没有砸碎。
　　这种时候警察在哪里？帝国的秩序在哪里？这些人镇压反对派时的劲头，为什么不拿来维护和平？
　　岂有此理。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七十一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今天早晨我收到了两封于11月8日寄出的信，一封来自哥哥，一封来自一个朋友——他们都警告我不要外出。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人就一件事情正式通知我，共同点是他俩都算是军人——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敢再想！
　　我希望他俩没有参与这场暴乱，也不要受什么伤。暂时安静下来之后，我去上学的路上看到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满地的玻璃碎渣，烧焦的房梁，还有被砸破的商店橱窗，甚至有电话机被扔了出来。我在废墟里捡到了一张爵士乐碟片，偷偷的放在家里的唱机上才发现它已经损坏了，只好再次带出去丢在原位。
　　天主垂怜！瞧瞧这毫无希望的世界！瞧瞧做出这些事的人！

　　你的海茵莉凯

　　（来自沃尔特的信）

　　亲爱的海茵莉凯：

　　如果这封信被放在信封里贸然寄出去，我想你是收不到的它的——他们雇了大批人审查军人和军校学生的信件，这点我想你的兄弟早就告诉过你。我买了纽伦堡的特产，铁皮盒装的胡椒蜂蜜饼，相信你吃完最后一块就可以看到信了。
　　早在11月9日，元首本想庆祝啤酒馆政变，然而犹太人的复仇行动已经开始，当局便下令军人，也包括青年团成员，参加了针对犹太人的镇压。这场镇压的规模波及帝国全境，人越多的地方破坏性越大。我们接到命令不得不出去，我负责用手电筒照明，看着如此多的商店被砸坏真是让人感到难过。
　　回来后我在宿舍的上铺默默坐了很久，我想，从我和父亲搬回德国之后，也许命运就再也不会留任何退路。
　　接下来你会听到更多的诅咒谩骂的声音，不是来自街上的流氓和酒鬼，而是来自我们的报纸。总而言之，保持清醒，这对我们很重要。

　　祝好

　　你忠实的沃尔特

　　第七十二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可怜的贝蒂娜！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她从山上摔了下来，在医院里昏迷了许多天。这个时间并不适合出游，我衷心希望她早日康复。
　　我们的课程停了几天——你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路上的废墟还没有被清理干净。这几天我就在家里帮母亲做做针线活，实话说我不太擅长这些，可她总是不住的念叨：“海莉，你有一天也会做母亲……”得了吧，我的志向可是做一名拿手术刀的女医生，到时候我是没有时间忙这些琐事的。
　　我希望我们可以不久之后再次见面。今年的雪下得十分大，我们不得不雇人去扫花园里的雪。北风来了，穿过那些被打砸得连门也不剩的建筑，会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这是我们的国家逃避布尔什维克统治之后必须要面对的，选择其他道路未必更好。”父亲说。他的确已经宣誓成为党员了，然而他的优渥待遇让我感到害怕。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七十三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下半年马克西米利安的出航率很高，他这次圣诞节假期会比以往在家停留的日子长些，离节日还有半个月他就回到家中了。他似乎患了失眠的毛病，凌晨我醒来时总是看到他房间的灯亮着，他不得不做一些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来让自己快点入睡，比如看书写字，或者是雕刻木头。比起文法中学时期，他变得忧郁了很多，我十分担心，有时候会在他房间陪他坐到天亮。
　　昨晚父亲和母亲有要事，冒着大雪坐火车去了魏玛。今早的餐桌上只有我和马克西米利安，他给我做了早餐，自己却不吃。我问他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不能解释回到家里一系列的反常，我就拒绝去上课。他显得很焦虑，攥紧拳头，我感觉他似乎要把黄油刀柄都捏弯了。
　　他告诉我，他的战友有好几个死于飞行事故，新的安全措施没有出来，而这些死亡报告也不会公布于众。在弗雷德里希的葬礼第二天，他作为僚机亲眼目睹了长机的坠毁，这样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实在让人胆寒，然而，战士们就这样死去，没有合理的解释，没有追授。
　　今日大雪封路，我终究还是没能上学。家中汽车的机油冻上了，我想其他很多人也未必能够抵达学校。

　　你的海茵莉凯

　　（来自沃尔特的信）

　　亲爱的海茵莉凯：

　　我已回到柏林，比我的同学们要早一些，这都要感谢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在军校负责假期批准的行政人员，没有他的帮忙我可不能这么早就回来，幸亏赶上大雪阻断铁路前到达柏林，今年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纽伦堡的圣诞集市在十二月初就开了，临走前一天晚上我还特地去了一趟，在雪中喝着热香料红酒的感觉非常奇妙，还能看到彩色的装饰灯照着天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花掉入杯中。我又给你带来了上次那种胡椒蜂蜜饼，这次他们把巧克力和糖霜涂层的放在同一个包装里卖。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到父亲的店里，我们可以一起吃下午茶。
　　热切盼望着我们的会面。

　　你忠实的沃尔特

　　第七十四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沃尔特也回到了柏林，他让我去他父亲的店里找他。上帝，瑞士男孩子都这么体贴吗？他给我带了许多纪念品回来，我们在他父亲的店里聊天，看窗外的雪景。他听说马克西米利安失眠，拿了瓶安睡糖浆给我，却怎么也不肯收我的钱——后来我还是把钱偷偷留在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今天的天气依旧非常恶劣，沃尔特将他的一件斗篷给了我。他说希望我天气好些的时候再来找他——说实话，这种鬼天气生病的人很多，药店的生意实在太好，我实在不想再去叨扰。
　　我更加希望和我聊一下午的人能够是你，然而报纸上看到关于你父亲的新闻：他又晋升了。这让我清楚的明白，我们两个已经渐行渐远了。如果文法中学算是最后一面，我想对于你的近况我还是少了解为妙。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七十五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那天晚上我进了起居室发现父亲将许多文件投进了壁炉里烧毁——最近我越发感觉他的工作比之前要神秘的多，时不时还要出差，他上次去魏玛停留了很久才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马克西米利安竟然有了自己的枪，然而我对枪一无所知。他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是我发现了他的枪套，这肯定说明他有枪咯，就像每把刀鞘都装了一把刀那样。
　　我最近和沃尔特经常见面，有时被文法中学的人撞见，班级里开始有人传闲话。所以我现在和谁的关系都说不上好。
　　寂寞吗？的确是。但我想如果你还在，一定不会像他们这样随意误解别人。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七十六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在“齐柏林伯爵号”正式下水之后，父亲依旧还要参与后续的监督，他也许一整年的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待在基尔——据说元首高度关注此事。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艘普通的战舰，马克西米利安告诉我，这是一艘航母。要知道我们的海军从来都不发达，希望这次能让英国人对我们刮目相看！
　　班上的男孩子问我家里是否有航母的模型，很遗憾我并没有看到任何长得像船的东西——父亲连文件都不会留在家里，何况是模型呢。
　　母亲想定做新的首饰了，可是跑遍附近也没有找到金匠。上帝！他们把所有的犹太人都赶走了，我们上哪儿去找会做首饰的人？不过母亲很快就从低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的一位女伴邀请她在圣诞节前两天到科隆去参加拍卖会，据说都是上好的家具，科隆本地的仓库已经被这些东西填满，价格势必会非常公道。
　　我想这将会是一个只有我们兄妹两人在家的圣诞节了，要采购物品真是不容易，马克西米利安答应了我今年不在院子里杀鹅，尽管他非常想这样做！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七十七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衷心祝愿你圣诞节快乐！父母一大早分别从两个城市打电话过来，母亲似乎非常开心，她在那里得到了很好的招待，除了家具她还给我买了礼服和香水，后者是从科隆城区的那家店买的。父亲说“明年见”并表示他昨天已经寄出了给我们的礼物。天知道我多希望和他们一起过节！
　　马克西米利安到底还是偷偷的钻进花园里杀鹅了，等我发现时他已经在厨房里把鹅毛拔光，还在鹅肚子里塞了一个小苹果。他得意洋洋的告诉我，他的法国裔战友教他这样腌制。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一个好哥哥。早晨我还没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枞树买回来了，还买了点别的东西。“犹太白银！”他把一块锡箔包着的巧克力丢给我时这样喊。我让他别这样瞎扯淡，犹太人可不过什么圣诞节！
　　尽管下大雪会让人费心去扫，可我迫切希望今晚能够下雪。我们将壁炉烧的非常热，就想看看窗外能飘多少雪花。愿今晚的柏林能像伯利恒一样宁静祥和！

　　你的海茵莉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