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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奸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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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笑松和韩小霜返回剑庐时,天已微黑,静室内不闻一声,张书翠和两个徒弟似乎刚商议完毕,各自陷入沉思,直到秦笑松和韩小霜携手进屋才打破沉默。
杜紫山赶在人前一叠声急问:“小霜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屋前屋后到处找你,还以为你被刚才的蒙面歹徒掳走了。”
韩小霜心头突突直跳,好在这些人都以为他弱质纤纤,所以装出胆怯赢弱的模样反倒可以掩饰。秦笑松马上替他答话:“小霜出去找猫了,我已经问过他,他没看到那蒙面人。这小子刚才为了捉猫爬到树上,不是我及时赶到,他非摔个缺胳膊断腿不可。”后怕的口吻伴着无限宠腻的眼神,让韩小霜微微红了脸,悄悄捏紧与他相扣的手指。
张书翠随之一笑,招手让韩小霜上前,拂了拂他起皱的衣摆,温言道:“小霜,你不会武功,我和你师兄不能随时保护你,所以你一切都要小心。譬如,假若你今天不幸撞上那蒙面人,千万别去招惹,要尽量想办法躲避,知道吗?”
韩小霜小心点头,勉强露出一丝乖巧的微笑。张书翠颜色更和,拍拍他肩膀:“你刚才受了惊吓一定很疲倦吧,回房后别急着抄《论语》,早些休息吧。”
月影婆娑,山林间虫鸣莺啼,暗香浮动,一派写意。徐沛珊在屋内点起一支檀香,白烟袅袅,静静的一线冲天。他坐于烛台前,用小刀雕刻一块小小的沉香木,把它削成数珠,刻上精美的花纹,然后在中间钻孔。他身旁的垫子上还放着一长串这样的珠子,一颗棵玲珑精细的珠子,因一根金线首尾相系,亲密无间,蜿蜒成沉甸甸的一圈,每一颗都有一段来历,一个故事。
徐沛珊随时变换着善恶两种表情的脸,此刻无比沉静恬淡,像专注于某次法式的僧侣,这时的他也是个真正虔诚的信徒。
“曹家啊,至少其中一个算是我杀的吧。”孔终于洞穿,徐沛珊将珠子对准烛火,眯起眼睛看小孔里透过的光线,口中喃喃自语。到今天,珠子已有三百六十一颗,离一千颗的目标还有多远?
一千颗啊,为了免除地狱的酷刑,他还需要收集六百多条人命。徐沛珊抚摩那串数珠,像一位骄傲的收藏家赏玩自己珍贵的藏品,最早穿上的十颗珠子已被日积月累的摩挲打磨得光润圆滑,和其他淡红的珠子不同,它们是漆黑的,被针戳了不计其数的孔,象征着这些人当年惨烈的死状和徐沛珊绵绵无绝期的恨。
门咯吱的开了,杜紫山从门缝里探进脑袋:“沛珊你还没睡吗?”
徐沛珊明白他是冲那一百五十两银子来的,于是故意低头不搭理。杜紫山发现他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便堂而皇之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沛珊你晚饭都没吃多少,这会儿该饿了吧,我给你送碗香辣排骨面来,你趁热快吃。”杜紫山满脸堆笑将面送到徐沛珊手里,徐沛珊见这人为了些蝇头小利就猛献殷情,那份不屑更多了,斜眼一睨,笑道:
“紫山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怕我不借钱啊?”
杜紫山假装生气:“看你说的!我是那重财轻义的小人吗?老早前就对你这么好了,只是你记性差,才一个月不见就忘光了。”
徐沛珊懒得调戏他,正好有点饿,索性拿起筷子便吃。杜紫山谄媚道:“很香吧,这是我特意拜托小松煮的哦,小松什么都不好就厨艺在行,煮的面比皇帝的御膳还美味。”
徐沛珊已经送到嘴边的面条忽然从筷子上滑落,不动声色笑问:“你说这面是小松煮的?”
“是啊。”
“这样啊,可是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大一碗,你帮我吃半碗,剩下的再给我。”
他挑起一夹面喂给杜紫山,杜紫山张口接住,刺溜一声吸进去,边嚼边赞:“好吃好吃,小松的手艺又进步了,就是我吃着有点辣,不过肯定很合沛珊口味。”
徐沛珊眼瞅杜紫山半碗面下肚也没有异常,这才放心吃起来。吃完后,杜紫山收拾碗筷出去,再回来见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多了锭白花花的银元宝。
徐沛珊指着元宝说:“这可够你赌上好几把了,拿了就快走,别跟牛皮糖似的缠人。”
杜紫山心花怒放收了银子,又见徐沛珊面色微晕,更显俏丽,忍不住嬉皮笑脸搂住他肩膀,在那细如凝脂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徐沛珊忙推开他,嗔道:“都多大了还来这些小孩子玩意,被人看见怎么得了!哪有跟男人卿卿我我的!”
“哈哈,这有什么,我一直把沛珊当我妹妹呢,兄妹间相亲相爱很正常嘛。”杜紫山毫不知羞,还得寸进尺贴上去,在徐沛珊耳边吹气:“沛珊,你这次出去有没有想我?小松那小子跟师父一样死板迂腐,你跟他相处那么久,肯定很无聊吧。”
徐沛珊抿着唇,笑意盈盈回答:“恩,他是没你有趣。他要像你一半,我也不会操那么多心了。”
杜紫山得意大笑,忽然脸色一变,态度正经起来:“说到小松我就想起来了,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跟那蒙面人交手时扯下他一块衣料吗?你猜怎么着?我发现那衣料上有烧酒味,而且还是师父平时做药引的那种。”
徐沛珊流转的眼波随之一定:“是吗?你觉得这是个线索?”
“也不算什么线索,就觉得奇怪,不过那人肯定进过师父藏药的地窖,动过他的酒缸。”
“哦,敢情那人是个盗酒的蟊贼啊,他偷喝了师父的酒,结果一不小心醉倒在房顶上。”
杜紫山不满道:“沛珊我没跟你开玩笑,地窖平日大门紧闭,除了师父还有谁能进去?”
徐沛珊白他一眼:“当然除了我们几个徒弟再没别人啦,我和小松当时跟师父在一起,小霜在房里抄《论语》,就剩下你一个。哎哟你一说我还真就明白了,紫山,你老实交代,今天这一出捉贼是不是你演的双簧戏。你顶撞了师父,就想耍花招转移他老人家注意?”
杜紫山登时暴跳如雷:“你少冤枉人!我杜紫山还没窝囊到那种地步!我追那蒙面人时你们也见到了,难不成我还会分身术!”
“我们可什么都没瞧见,一上房只看见你大喊大叫跳到林子里去,也不知是真有其人,还是你眼花撞鬼了。”
杜紫山又气又急,赶着赌咒发誓,徐沛珊始终不置可否,最后心平气和劝说:“我的好师兄,你还是消停点吧。咱们说话就要下山,临出门时就别为这点小事烦恼了。那蒙面人有也罢无也罢,好也罢歹也罢,只要目前还没给我们造成威胁就不足为患。你一心追查这事,师父又要添堵,就像你刚才说的烧酒一事,你说师父会不会跟我想的一样?说不定查来查去还是查到你头上,你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杜紫山被说得哑口无言,与蒙面人交手后他心里确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可是那种想法不及成立就被他全盘推翻。告诉徐沛珊也只为求得一个佐证,结果被他几盆冷水一浇,解惑的兴致荡然无存。跟徐沛珊说笑,对方也懒懒的不怎么理睬,杜紫山自觉无趣,不久便灰溜溜回自己屋去了。
杜紫山前脚出门,秦笑松后脚就进来,徐沛珊苦笑:“刚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我这儿多早晚才得清净。”
秦笑松也笑:“没心肝的小坏蛋,吃了人家的面还把人往外撵。”上前撩起徐沛珊一缕发丝,故作神秘问:“沛珊那面好吃吗?你没吃坏肚子吧。”
徐沛珊抬起头似笑非笑看他:“你是不是在面里放了什么怪东西?”
“嘿嘿,一点点凝血散,说不上怪。”
“哦,原来如此,那烦劳秦大爷先去那边屋里给杜紫山收尸吧,那面是我们俩分着吃的。”
秦笑松扑哧笑出声,捏着徐沛珊脸笑骂:“你这家伙真是个人精,防我跟防贼似的,好象我非算计你不可似的。”
徐沛珊不耐烦的打开他,骂道:“你这些年哪天不跟我耍上几次花招,天天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不腻歪?讨厌!真讨厌!”
他半生气半撒娇的把秦笑松往门外推,秦笑松撑住门框大笑:“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来是跟你商量正事的。今天师父跟咱们说的那些话,我越想越奇怪,觉得事情肯定不是师父说的那样。”
徐沛珊一摔袖子坐回原位,闷着声音回道:“废话,师父说话向来十句只有三句可信,才不会把那么重要的秘密痛痛快快告诉我们。”
秦笑松怕张书翠突然到来,故意将门大开着,走过去紧挨徐沛珊坐下,小声嘀咕:“师父说那宝藏的秘密就在琉璃若水之中,他把若水交给你保管,却从不准我们接近琉璃一步,所以我认为琉璃才是关键,若水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又是废话,我早把若水检查了无数遍,从没发现有特别之处。”
“师父说他当初为了避祸才隐居于此,可连年都散布消息吸引拜师学艺者前来,这根本同他的初衷自相矛盾。我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太师父知道他的住处,等他自己上门来找。”
“哼,还是废话,师父行事其实一直很高调,不然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是怎么来的?只可怜那些上山拜师的人不了解他的真面目,全都糊里糊涂撞进鬼门关。
秦笑松被徐沛珊冷嘲热讽激怒,眉毛一抖骂道:“你尽说我讲废话,那你倒是说句不是废话的给我听听啊?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都在说师父坏话,他老人家真是白疼你了!”
“我就说坏话了怎么着?门又没关着,你大可去跟师父告状邀功请赏。你呀,也就嘴快,其实是个眼浅皮薄的二百五,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按捺不住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宝藏的事暂且当故事听着吧,咱们当下最要紧的是把各人的差使办好,讨了师父欢心,他才舍得教咱们真本事。不然就凭你我目前的身手,四条胳膊聚一块儿还扭不过师父一条腿呢。你就是立时找到宝藏,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我可告诉你,你最近还是留点神,刚才杜紫山跟我说起蒙面人,他好象有点怀疑小霜了。”
秦笑松一愣,顾不得生气,追问道:“他怎么怀疑了?他不是没看见蒙面人的长相吗?”
“你太小瞧这人了,他表面上大而化之,关键地方一点都不傻。他说他闻到蒙面人身上有师傅的烧酒味,今天小霜可不就偷了酒吗?杜紫山虽没明说,可我听着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有疑心到小霜,慌得我赶紧拿话给他堵回去。要不他一时性起直接捅到师父那儿去,我们师徒再要圆这个谎就难了。”
秦笑松摸着下巴叹气:“紫山这小子迟早是个祸害,你说师父也真怪,按说紫山是大徒弟,那段位应该比咱俩还高啊,可是师父愣没向他兜过家底,要说只是拿他当幌子,那武功又照教不误。难道师父真是因材施教?每次看他在紫山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就想吐,这老东西八成有双重人格。”
徐沛珊笑眯眯指着他鼻子:“你怎么也说师父坏话了,就不怕我告状?”
“哼,告就告吧,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卖我了。那老家伙一直不待见我,三个徒弟里就我最受气,吃香的事全没份,抬包袱就轮到我了,他就是偏心!”
“你说小霜是包袱?啧啧,我怎么觉着你拿他当宝贝呢?瞧你看他眼神柔情蜜意的,我见一次肉麻一次。当心假戏真做,船划远了上不了岸。”
秦笑松一把揽住徐沛珊后脑勺,眼神顿时变得深邃多情:“沛珊你是不是吃醋了?我跟谁都是逢场作戏,只有跟你才是真的。”
“得了,在我面前就别口是心非了,从你嘴里听见‘真的’两个字,更恶心。”
两个人正相互嘲弄,忽然一声喵呜,韩小霜的小花猫跳过门槛钻进屋来。
“小玉,快过来。”秦笑松弯腰把猫捞在怀里,徐沛珊看着那猫:“这不是小霜的猫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霜多半出去了,它肚子饿了就跑来找我。”
“他深夜外出肯定有鬼,你不是奉命监视他吗?还不快找去。”
“师父让我监视他,并没让我监禁他,我要是随时紧迫盯人他还不起疑?”
徐沛珊这才点头,见那小猫长相讨喜,忍不住伸手逗弄。谁知刚一靠近,原本温顺的小猫突然发怒,呲牙裂嘴背毛都竖了起来。秦笑松忙制止:“你别逗它,这猫很有灵性,你身上带着若水的剑气,会吓到它。”
“没事,我保证它乖乖听话。”徐沛珊不由分说,硬把猫抱了过来,举到自己眼前,怜爱的哄:“小宝贝,你主人不在,跟沛珊哥哥玩会儿好不好?”
本已浑身哆嗦的小猫惨叫一声,挥爪抓向他明亮的眼睛。徐沛珊及时扭头,腮边到底被抓出几根淡淡的血丝。他摸着微辣的脸颊,瞪住不断朝他挥爪嘶叫的小猫,眼中的秋水瞬间化做寒冰。秦笑松察觉到那份杀气时,若水的寒光已刺痛他的双眼,可怜的小猫最后看见的是自己被平滑切断的腰身,血漫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圆圈,一直躁动不安的若水剑心满意足回归平静。
秦笑松眼见小猫惨死,不知如何向韩小霜解释,不禁抱怨徐沛珊:“它不过抓了你一下,你何必杀它?这可是小霜的心肝宝贝!”
徐沛珊漫不经心收起若水,找出一罐药膏涂抹脸上的伤口:“我连人都杀得,杀一只猫值得你大惊小怪?把这小东西丢到树林里喂狼吧,顺便帮我把地擦干净。你那么会撒谎,小霜那边也拜托你搞定了。”
韩小霜到达约定的相会地点时已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他惴惴不安的四处张望,黑夜里千年古树的枝桠像魔鬼的爪牙,千奇百怪,遮天蔽月。
“师父,弟子来了。”
几声呼唤,都无人回应,韩小霜更是焦急,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会面时间。就在他进退两难时,一只手悄无声息搭在他肩头,韩小霜吃惊回头,已被人重重一巴掌扇倒在地。他不敢喊疼,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飞快爬回匍匐在来人脚边。
“师父,弟子因故来迟,请您息怒。”
头顶传来严厉的责骂:“不长进的废物,戒备心竟然如此之差,刚才倘若换成敌人偷袭,你早已身首异处了。”
韩小霜大气不敢出,只是不住磕头悔过。那人叹息一声,命他抬起头,韩小霜战战兢兢直起脖子,望向那每次相见都令他不寒而栗的脸。这张脸并不狰狞并不丑恶,上面是细致的五官,秀美的轮廓,不染尘俗岁月无痕。只可惜那本该温柔灵动的眼,像冬天结冻的湖面,冷若冰霜,观之森然。韩小霜不曾想过,这位随时随地都教他寒毛倒竖的师父,十年之前还是个温文尔雅的温柔少年,从不高声说话,珍视生命,连一草一木都不曾伤害,只因一个卑鄙负心汉的伤害,过去所有美好统统扭曲了。
十年后的兰易烟只是个偏执而狂热的复仇者。
看见韩小霜破裂的唇角,韩小霜眉头一皱,抛下一块方巾:“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回去之前先好好想个借口,别露出破绽。”
韩小霜接住方巾,却不敢就此擦拭,仍旧头颅低垂,等待师父发问。
“小霜,三个月前你探知张书翠要到少林寺藏经阁行窃,为师抢先出手,没让他奸计得逞,他一定非常恼恨。算起来,由你通风报信,我已经接连坏了他七宗大事,这次你可有探听到什么?”
“回师父,张书翠自从上次事败防范更严,弟子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直到今天他两个徒弟回来弟子才趁他师徒谈话时听得三言两语。下月初七武林大会,张书翠似乎会有所动作。”
兰易烟眼前一亮:“他打算干什么?”
“弟子只偷听到这两句便被他的大徒弟发现,弟子好不容易才得以逃脱,其间还险些丧命。”
他想起方才的险情,脸已失了血色。兰易烟冷哼道:“你虽是我门下武功最强的弟子,可惜始终不够灵便。张书翠老奸巨滑,只安□□一条眼线,风险确实不小。为师不久便给你派个帮手,到时自会通知你接应。你也要日夜勤加修炼,不能有丝毫懈怠。要知道你周围皆是如狼似虎,大奸大恶之徒。你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迟早是死。”
韩小霜小心应道:“弟子谨记师父训诫,不知师父还有何吩咐,若没有恕弟子先行告退。弟子怕出来久了,他们会起疑。”
兰易烟微微一笑:“吩咐没有,但是有个人想让你见一见,你快戴上面巾。”说罢朝树上一声清啸,韩小霜蒙面抬头,一个瘦弱少年已伫立眼前。
这少年和韩小霜年纪相当,身形也一般瘦小,长相看似清秀,眉眼处却隐隐透出戾气,加上一双稍显薄情的嘴唇,苍白僵冷的肤色,让人难生亲近之感。
兰易烟指着韩小霜对那少年说:“寒月,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小师兄,你所有师兄里数他武功最高,你不是早想和他切磋吗?那么就趁今晚吧。”
韩小霜会意,连忙起身,拔出佩剑,朝那少年摆个起手势。那少年也拔剑而立,微微行礼便抢先出手。
韩小霜之前从未见过这位师弟,料想是他离开师门后兰易烟新收的弟子。前后不过三年,天赋再高的孩子也不可能成气候,出手时便有几分容情。怎知,这少年始一进攻便招招狠辣,所用剑招也都高深繁复,很多连入门四五年的弟子都学不到,这人晋级之快前所未有。韩小霜再不敢掉以轻心,使出全力应战。那少年却是遇强更强,一把剑使得快准狠,招招指向韩小霜要害,双眼矍铄如鹰,杀气越来越浓,看情形已不像同门切磋,竟是性命相搏了。
韩小霜心惊不已,只想尽快罢战。眼见这少年剑术精湛,内功修为却稍逊一筹,便在剑上灌注内力,果然几次兵刃相接,就震得那少年虎口,最后一击终于长剑脱手。韩小霜顺势出剑进逼,他本不想伤害同门,只战败对手便可,所以出剑时力道稍减,打算在最后一刻停手。
少年也像明悉他心意似的不躲不逃,只等韩小霜撤剑,师兄弟便可握手言和。可是就在这即将偃旗息鼓的时刻,少年猝然出手,赤手握住韩小霜剑身,不等对方反应,喀嚓折断长剑,同时闪身上前,将半截断剑贴住韩小霜颈项。
刹那间乾坤倒转,胜负已分。韩小霜感到一股热流顺着冰冷的利刃淌进颈窝,不看也知,少年的手必定已被断剑割得鲜血淋漓。
若是临阵对敌还情有可原,可明明只是普通的切磋,他也如此好勇斗狠,这少年求胜之切,心肠之狠,实属罕见。
兰易烟似乎对这结果相当满意,紧锁的眉头舒展开,脸上增了几分笑意。对韩小霜说:
“我说得没错吧,习武好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对自己严加要求,很快就会被别人超过。你这师弟入门不过两年就已有这般身手,你修炼七年也不过如此,真该好好反省。”
韩小霜羞惭:“弟子资质愚钝,辜负了师父教诲。”
少年既已获胜,抛下断剑,撕破衣袖替自己囊伤。韩小霜见他动作随意,连眼皮都不曾抖一下,似乎不觉得疼痛,更像在处理别人的伤口,呈现的完全是与年龄不合的冷酷。
兰易烟对这少年的态度也是与众不同,见他囊好伤口,便伸出手和蔼说道:“寒月,我们该走了。”
韩小霜从未见师父对徒弟如此亲切厚待,不免吃惊,少年也是诧异,愣了片刻才小声说:“我两只手都很脏,有血。”
本以为他行事狠辣,说话也必定傲慢轻狂,可开口时却局促紧张,更多的是欢喜和受宠若惊。兰易烟含笑拉过他藏到身后的手,轻轻握住,黑影一闪师徒俩就此溶入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