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黑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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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音停下脚步，奇怪地偏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阿依吐露竖起耳朵：“什么什么？有什么声音？”
方才好像有什么响动就从他们头顶传来，但当笛音仔细听着，似乎又听不太真切了。
“什么都没有啊。”阿依吐露道，“你是不是撞到脑子所以产生幻觉了？”
“……我产生的最大幻觉就是你还活蹦乱跳。”
话虽如此，她对于劫难过后有阿依吐露陪在自己身边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谁也不想一醒过来就听一个不认识的异族女子在黑漆漆的洞穴里讲来龙去脉。
“我们现在是在地下吗？”笛音伸出手一一摸过那些姿态各异的石柱，“以前听教主提起过，本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黑戈壁地下居然真的有空洞。”
走在最前面的妫如开口：“正是如此。只是因为我们跋汗一族长期生活于地下洞穴，双目无法直视阳光，所以很少去地上，外面的人便把我们与恶鬼混为一谈。那些风言风语一传十十传百，有时听着，我都要信了。”
“可夜帝的眼睛在白天时并无不妥。”笛音想了想，道，“您说夜帝是被你们族人赶出到地面的，所以他早就已经习惯太阳光了吗？”
妫如点点头：“或许吧，他被赶出跋汗族之后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那姐姐也可以在阳光下行动吧？”笛音指了指眼睛，“不然您也无法在绿洲附近救了我们，而且您的眼睛跟夜帝一样都是红色的，跋汗族人的眼睛并不都是红色吧？”
妫如顿了顿，柔声开口：“笛姑娘说的不错。”
只有经历过阳光折磨之人眼睛才会变成红色。对于长期被黑暗拥抱的跋汗人来说，没什么是比双目灼烧失明更艰难的事了，但若是挺过这关，他们便能够逃离饱受煎熬和痛苦的地下洞穴，像正常人那样去往地面生活，即使彻底失明，也在所不辞。
所以像妫如这一代出生的跋汗人许多眼睛都是明亮的红色，这正是他们迈向新生的证明，也是告别过去的觉悟。
“为了生存下去，来到地面上的族人在歌朵兰沙漠里建立了黑水城，在城中建粮仓开水井，而黑水城底与原本生活过的地下洞穴相连，为地下做补给，如此来去往复，族中不愿离开洞穴的老人也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源，跋汗一族才不至于绝熄。”
“跋汗族……人很少吗？”阿依吐露试探道。
闻言妫如不禁苦笑：“何止很少，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新生儿降临了。”
笛音有些好奇：“为什么？是有什么疾病吗？”
仔细想想跋汗族终年不见阳光，又鲜与外界接触，身子骨一定不好，真有什么病痛那也再正常不过了。
而妫如给出的答案则让人意想不到：
“我们……惹怒了蛇神。”她轻声道，“许多年前，在祭祀大典上，我们要供奉的幼蛇不知为何死在祭台上了。”
她长叹一口气，继续道：“所以这些年，族中没有新生儿诞生，族人的身体也越来越衰弱，时常有洞穴坍塌的意外发生，许多族人都丧命于此……这些都是蛇神降下的天罚，蛇神想让我们因莽撞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这蛇神气性怎么这么大？
听到这阿依吐露忍不住跟笛音悄么声吐槽：“夜帝的族人也太迷信了吧。”
笛音刚想点头，但转念一寻思，他们明教不也半斤八两吗？圣火、蛇神，两者的地位何其相似，他们又哪里好意思去说别人？
“我们没有办法，若再不来到地面，跋汗族就真的无一人存活了。”妫如垂下眼帘，面上说不出地伤感，“若真到了灭族的一日，我……”
剩下的话不比多言，光看女人的表情早已悲伤逆流成河了。将心比心，若今日有这般光景的是明教，笛音可能也会日日忧愁烦闷。
但她毕竟不是当事人，只得干巴巴安慰：“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还有夜帝在么，他已经回来了。”
妫如摇头：“卡卢比回来又能怎样，族长、族人还有蛇神都不会原谅他的。”
“你们族长和族人会不会原谅他我不知道，但是蛇神应当管不到他。”阿依吐露拍拍胸口，“若是蛇神存在的话，明尊也会存在，夜帝又是两位的信徒，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个不争个头破血流是不会罢休的，根本没空去理夜帝。”
笛音挑眉：“如果让教主知道你把日月明尊放在跟蛇神同等的位置，一定掀飞你的头盖骨。”
于是阿依吐露摸摸自己仍然建在的脑袋，躲在后面不说话了。
“但是卡卢比会回来，我很高兴。”妫如道，“我们许久未见，也不知他究竟怎么样了。”
“夜帝可好得很。”笛音在心里默默补上，他还有心思去找老相好呢。
几人谈话间已经走到洞穴出口处，在笛音和阿依吐露的注视下，妫如将门布掀开，露出久违的阳光。
此时他们正是在黑水城内，眼前都是四四方方的房屋，大小道路相互交错，青石土墙伫立在风沙中，零星几点绿植攀爬在木架上十分吸引目光。
笛音左看右看，发现周围都没什么人。看来妫如说得不错，跋汗族的人口是真的很少。
妫如又细细解释：“住在城里的族人不会对你们如何，但若是一直呆在洞穴中遇到长老他们，那才是最危险的。”
这种关系就好像革新派与保守派，革新派对待外界的人和事物都有一种亲切的包容，接受程度也更大；而以老一代族人为首的保守派则希望保持过去的生活方式，惧怕任何习俗之外的变化，所以他们对待外人手段狠戾决绝，不可能让其安然无恙地离开。
笛音应该庆幸自己和阿依吐露遇到的是妫如，而不是其他顽固不宁的跋汗人。
正思考间，阿依吐露道：“姐姐究竟在哪里捡到我们，可否说的详细些？”
“离开黑水城向东走能看到一片山岭，那山岭便是两界山，越过两界山后是大蛇冢和幽幽海，我就是在那附近的绿洲找到二位的。”
末了妫如又问：“两位是可要回明教？”
阿依吐露点头：“我们还要去找找巡逻队的其他弟子，他们或许还在幽幽海那里。”
此话一出，妫如像是想说什么，但神色间又十分犹豫。
笛音见状心有不妙，仍开口：“姐姐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两位姑娘的其他同伴，很有可能已经不在幽幽海了。”妫如咬咬牙，继续开口，“大蛇冢素来是我族禁地，即使是族长也无法轻易踏足。你们的同伴被沙虫带到蛇冢已经触犯了我族禁忌，我的族人是不会放任外人为所欲为的……”
笛音瞪大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巡逻队的人被跋汗族带走了？”
妫如忧心地点头：“我遇到你们时四周空无一人，想来是这个原因。”
“可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被留下了？”阿依吐露不可置信，“我们是隐身了还是怎样？”
——难不成暗尘弥散还是个被动技能来着？
妫如道：“或许是二位年龄太小了，所以才未曾理会。若要祭神，必然是身强力健的成年人才行。”
“祭、祭神？！”笛音和阿依吐露异口同声。
仔细想想，巡逻队的明教弟子确实都比她们两个小姑娘大，再看看外貌……可就因此把她们排除在成年人范围实在让人膝盖一痛。
阿依吐露急得跳脚：“这种事姐姐怎么不早说！那个什么祭神何时开始？又在何处？”
“在黑水城西北面的古城遗址，但已经来不及了。”妫如叹气，“在你们昏迷时，祭神就应该开始——”
话没说完，笛音拉着阿依吐露就跑。
她跑步时仍不忘翻到腰间的骨哨，吹出嘹亮清脆的一声响，不多时天边就传来回应的鹰鸣。
一直在空中盘旋的戈贡双翅舒展，出现在黑水城背后的荒漠上。
而阿依吐露一边被她拽着一边回头冲妫如喊：“劳烦姐姐传信给夜帝！告诉他我们在古城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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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滩，大蛇冢。
卡卢比坐在绿洲岩石上，不灭烟单手叉腰立于他面前，两人相互对视，半晌无言。
“恶人谷，不灭烟。”不灭烟先开了口自我介绍。
卡卢比微微点头：“久仰大名。”
而后他又转头，看向不远处把自己从沙子里拉出来的青年：“敢问阁下是……？”
莫雨抬眸，随意道：“恶人谷，莫雨。”
话音刚落卡卢比不禁一怔。
因为对方会凝雪功，必定与王遗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卡卢比虽然想到了他是恶人谷中人，但不料此人竟然是那个传得邪魔外道的“小疯子”。
可他看起来与“疯”这个字毫无关系。
视线里这位年轻的十恶之一正双手抱前，面无表情地靠在树干旁。
月光晕染下墨色长发柔软地铺在肩膀，羽白外套垂下，脸庞白皙俊逸，身形修长熠丽，只是了解他的人都清楚，其本人的性格却与外表这些斯斯文文格外不符，甚至背道而驰。
卡卢比虽然不耐恶人们的行事作风，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在武学上的确年轻有为。
“多谢莫公子义举，在下感激不尽。”卡卢比抱拳道。
莫雨起身道：“感谢就不必了，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找到什么了。”
看来对方也知道明教巡逻队失踪之事了，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加入恶人谷的伊格夏。
于是卡卢比把方才插在石头缝里的弯刀扔给他：“这是在幽幽海边境捡到的……是伊格夏的刀。”
莫雨顺势接过，横刀于面前，握住刀柄的手略微用力，将银白的寒芒半数出鞘。
夜风顺着轨迹划过刀身的纹路，刃锋森然，曲线流畅，其上盛满月华如水，折射出莫雨一双沉静的眸子。
卡卢比道：“附近还有许多其他巡逻队的刀，都插在沙丘上，但人全都不见了，这些刀或许是为了稳定身形。”
“稳定身形？”莫雨问。
多一个人也算多一个帮手，更何况恶人谷似乎来了不少人，若能相互利用也不失为一件益事，卡卢比就将自己的推测与发现纷纷告知。
但说完之后却见对方并不领情的样子。
“沙漠环境我不了解，地下空洞和沙虫我也不关心。”莫雨收好弯刀，再次开口，“但是我记得笛音说过，明教夜帝出身黑戈壁沙漠异族，可否同我说说，您族中之事？”
几乎是一瞬间，卡卢比就确定了：此人比自己想象中更难敷衍。
方才他解释半天，未提跋汗族只言片语，只说了空洞和沙虫等沙漠的自然危机，对方却仍能在言语之间找出矛盾的蛛丝马迹：
巡逻队全员失踪无一人生还，怎么想都不会是天灾，定然是人祸。
再与最近黑戈壁发生的事情一串连，总归逃不过宝物、寻宝者、沙漠异族等因素。
这边他还在思索，那边莫雨又开口道：“您对黑戈壁这么了解，想必应当听说过今日传言的戈壁滩宝物之事，那些传言虽添油加醋却始终逃不过‘跋汗’二字，不知您——”
卡卢比突然笑了。
莫雨蹙眉，一时间有些说不下去。
“抱歉，我并非是在笑你。”卡卢比道。
他只是想起过去在族中那些亲眼所见的荒唐事，记起那些流着与他相同血脉的荒唐人，更嗤笑于过去那个未曾抗争未曾刨根问底而逆来顺受的自己。
“莫公子猜的对，我确实是跋汗族，但你说的宝物，我也毫无头绪。”卡卢比神色如常，“若你执意要知道跋汗族的事，那便边走边说吧。”
莫雨有些奇怪：“去哪？”
卡卢比看了一眼身后的江元宗，让他去召集其余明教弟子。而后他站起身，重新运作经脉，感受到体内逐渐充盈的圣火和蒸腾的灼热感。
日出东方，目光向阳而行，金色与沙粒茫茫纠缠分不清彼此，天与地交接的尽头出现了模糊的一点。
金鹰长啸之声乘风而来，灰羽振翅，上下浮动，荒野中温热的气流在其身后划出晃动的轨迹。
“……戈贡？”莫雨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灭烟了然：“我道这小家伙去哪里了，原来是来找你了。”
于是卡卢比道：“想来是伊格夏有消息了。”
他刚说完，只听得旁边莫雨一声冷哼。
“别叫她伊格夏。”青年忽然又沉着脸，眉宇间尽是不耐烦，“既然人在中原，那就叫笛音。”而后又转头看他，示意卡卢比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见状卡卢比摇头笑了笑，莫名想起他曾经照顾过的那些圣女陆烟儿的波斯猫。
他望着天边极速放大的明教之鹰，瞳色燃起瑰丽的红：“跋汗族的聚集地，黑水城。”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黑水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