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未归人 ...
-
山洞中果然有一具未彻底腐败的尸体，腰间也挂有与骆北一模一样的玉佩，在莫阿金翻遍了尸体全身并得到了莫杀莫名嫌弃的眼神后，他终于在尸体的嘴里找到了一块羊皮布。
对，嘴里。
莫阿金忍住恶心，将还算完好的羊皮布摊开在众人面前，期间散发出的恶臭使得莫雨都紧蹙眉头。
“这上面画得是啥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莫杀捂住鼻子道。
莫阿金也捏紧鼻息：“红色、白色、绿色，还有这恶心巴拉的黄色，咦～”
“是地图。”莫雨的声音离他们老远，“许是宝藏所在地的地图。”
他们两人回头，发现自家少爷在距离他们至少三米开外，面上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游刃有余，如果忽略掉捏住鼻子的那只手的话。
莫阿金忍不住道：“少爷，那么远您看得清吗？不如凑近点？”
莫雨下意识摸摸鼻子：“不必了，去找人照着描一幅出来直接交给我。”
闻言莫杀低头：“是。”
莫阿金躲在原地受臭味洗礼，脑子倒是通了些：“少爷，若这是有关宝藏地点的地图，那骆北只得到了钥匙，却并未得到地图，岂不是没法真正得到宝藏？”
莫雨嗯了一声，道：“若无意外，我们会赶在他前面先一步找到宝藏。”
“可康雪烛还与骆北有关，没准他们就走在一起。”莫阿金道，“要属下带人在两界山周围再仔细搜查吗？”
莫雨摇头：“以我对康雪烛的了解，他绝对不会直接同旁人联系，必定转借他人之手。”
“所以当务之急是把这地图弄清楚了。”莫杀道。
莫雨点头，抬腿正要走，却忽然想到什么一样止住脚步。
莫杀狐疑地看他：“少爷？”
思索半晌，只听莫雨道：“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把骆北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营地其他寻宝者……就说‘骆北已找到密宝打算独吞’，顺便把他师父那块玉佩也给他们看，让他们代我们去找骆北。”
听到此话，莫杀一边恭恭敬敬行礼一边发笑：这哪是一五一十，分明是添油加醋。
这样一来，就算骆北真的想找人帮忙，也没办法再找那些寻宝者了。
莫阿金则挠挠脑袋：“可是少爷，您说那小子回不去寻宝者营地，他会去哪儿呢？”
说到这莫雨冷笑：“黑戈壁鱼龙混杂，明教、天策、纯阳宫、藏剑山庄……随他去，只是最后能接纳他的恐怕只有狼牙军了。”
————————沙石暗影————————
卡卢比站在风沙中，目光落到远处连绵不绝的山丘与岩石上，视线里沙石将临近黄昏的黑戈壁层层叠叠遮掩起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身后跟着一队人马行走在沙漠中，这些人红白相间的衣饰和身后背着的弯刀都证实了他们明教弟子的身份。
他们是来找人的，就在今天下午，由星木旗弟子古丽仙带领的巡逻队在深入幽幽海后至今未归。
正常来讲巡逻队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营地四周的沙漠巡视警戒，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完成。可自他们离开营地到现在，已然过去好几个时辰，仍没有一个人回来，就好像这些人都被沙子吃了一样。
队伍里有经验又经常巡逻的明教弟子不少，按理来说应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可偏偏太阳都快落山了也不见踪影，这才让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些明教弟子打着灯笼在风沙里艰难前行，忽然听得有一人高喊：
“你们看那边！”
所有人往前方看去，隔着一片黑与光色的交错看到了林立于沙丘上的刀柄。
那些是绘制了斑斓纹路的明教弯刀，与凌乱的烛火遥遥相应，大部分弯刀淹没在黄沙里，有些则插进石头缝隙，刀柄缠绕的红绫白纱扯出顽强的痕迹，猩红如圣火的艳色在这天地近乎融合的戈壁滩上如此耀眼。
“是巡逻队的刀。”有人轻声道。
卡卢比提灯上前，略微用力将其中一把弯刀拔出。
借助烛火微弱的光芒，依稀可见刀刃上一路点缀至刀尖的火焰纹章。
他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便将弯刀翻过来，细细辨认刀柄末端的波斯画，果不其然看到了太阳和圣火的图案——是圣火曜日。
“……伊格夏。”
一旁星木旗弟子江元宗道：“阿里木说方才仔细找了，阿依吐露也不在营地，应该也跟着巡逻队去巡逻了。”
卡卢比捏紧刀柄，眉头紧皱。
“我们问了距离幽幽海最近的牧民，他们说并没有见过任何明教弟子出来，也没见过有马贼或狼牙军进入沙漠。”
没有敌人，没有尸体。
全队覆没，凭空消失。
——怎么可能？
有人道：“咱们明教弟子好歹也是在大漠中长大，就算是百年不遇的沙暴都尚有一线生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莫不是遇到流沙了？”
江元宗摇头：“流沙吸力那么大，若真是流沙，这些刀又怎会好端端的插在这。”
“会不会是牧民在说谎，他们跟马贼沆瀣一气，打劫过路的行人或是商队。”
江元宗道：“那些牧民还要依靠商队和过客而活，怎会如此自断生路。”
“刀上没有血。”卡卢比忽然开口。
他放松了手上的力度，弯刀在空中旋转一圈后又被稳稳地插进沙土中。
“这刀是他们自己插进沙子里的。”卡卢比环顾四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为了稳固身体。”
闻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卡卢比迈开脚步，长靴踏上柔软的沙地，银匕首与腰封玉石相撞发出声响，掩盖在这逐渐狂乱的飞沙里。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晚风带走最后一丝金红色的余温，属于大漠夜晚的冷漠在玄月云纱之下慢慢显露。
“这沙子底下有东西。”卡卢比道。
————————无间影狱————————
等到莫雨一行人回了营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夜里风沙渐起，恶人谷据点的火台被吹灭好几个，营地一时间被黑暗侵蚀，只剩下帐篷里零星的光在勉强支撑。
莫杀拿着描好的地图去找莫雨，路上遇到同样要去主帐篷的不灭烟。
“您这是……？”莫杀看着对方一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牧民打扮有些蒙圈。
不灭烟扯下头巾，原本束起的长发便一下子散落在肩头：“向路过的江湖人打听些事儿，总要有合适的行装吧。”
确实，他现在穿着的这套牧民服总比那些骚包的小裙子要合适。如果说不灭烟原本是界限模糊不变雌雄，现在则好歹有个男人样子了。
“您都打听到什么了？”
不灭烟撇嘴：“正事没多少，疯魔传言倒是一抓一大把。”
他原本只想找找康雪烛的行踪，再探听一下明教、纯阳和天策为何出现在黑戈壁，却不想反而把沙漠里稀奇古怪的谣传听了个遍，什么塔克族跋汗族，什么恶鬼宝库，越不关心就越在耳边晃，那些牧民像是每天也没啥干的了，就知道传这些风言风语。
莫杀展开手里的地图：“现如今这沙漠里流传最广的事就是宝藏了，您不想听也不成啊。”
“矿石有什么可稀罕的，还不如风言风语。”
“此言差矣！”莫杀摆出“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的表情，“少爷说了，寻宝者想找的不只有矿石。”
“……呵。”
不灭烟这些年在谷里，最不耐这群莫家仆人每每一副“我家少爷天下第一”的样子，嘴边还爱挂着那句“我家少爷说了……”，好像什么事都他家少爷说的最对最有理一般，旁人都只有听着的份。
“怎么着，你们家少爷又对宝藏有兴趣了？之前不还不闻不问吗。”
莫杀正欲解释，不灭烟又随意摆手：“不必多言，我不感兴趣。”
见对方面色冷淡，眉宇间又有疲乏之感，似心情十分不善，莫杀便闭嘴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进主帐篷，掀开帘子看到莫雨正坐在案桌旁看密信，见他们两人进来，他便随手移过烛台，把那封信烧掉了。
不灭烟没什么可避嫌的，道：“是谷主的信？说了什么？”
莫雨道：“找到康雪烛，不论死活；监视狼牙军，在尽可能不发生冲突的前提下，调查出他们来黑戈壁的目的。”
调查狼牙军？那不是浩气盟该做的事吗？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莫雨又道：“浩气盟主力在潼关驻守，另有一部分跟随郭子仪前往嘉山，腾不出空来管黑戈壁。”
现如今狼牙军挥师北上欲开辟新的战场，黑戈壁与中原有天堑阻隔，气候严峻，任何消息都难以第一时间传达，他们谁都不知道狼牙军究竟想干什么，唯有派遣人手深入戈壁滩驻扎调查打探，方得制定之后的策略。
浩气盟走不开，言下之意就只能他们恶人谷的来管。
自浩气盟与恶人谷结盟已有一段时日，虽然谢渊并未直言求助，但不灭烟深知以王遗风的性情，若是他内心深处那点家国情怀没出来作祟，他就把自己头拧下来腌咸菜。
想通了的不灭烟只得深深叹气：“我们恶人谷，怕不是要被朝廷招安了罢。”
听到这莫雨原本烧信的动作一顿，指尖一下子被炽热包围，纸张在烛火的舔舐下灰飞烟灭，照映出他瞳色里化开的温光。
“可惜朝廷不会信任我们这些不入流的人。”不灭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吐槽，“死的是我们的弟兄，伤的是我们的情谊，怕不是过几日便会把谷中的房屋让出来给难民去住了。”
莫雨认真想了想，觉得这还真是王遗风能干出来的事。
不灭烟又一次叹气：“朝廷好歹给点甜头才是啊。”
闻言莫雨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
“骠骑大将军。”不灭烟斩钉截铁。
神色坦然，不似玩笑。
莫雨忍不住弯起嘴角：“还真敢说。”
不灭烟耸耸肩，而后又想到什么，招呼莫杀上前。
“你不是有话跟你们少爷说吗，那个什么宝藏的。”
注意力还放在狼牙军上的莫杀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地图摊开在莫雨面前。
“属下找人描好了，与您说的一点不错，正是黑戈壁的地图。”他又伸手指出几个点，“只是那原来的羊皮卷太不清晰，又有多处破损，只能找到宝藏所在的大致方位。”
莫雨细细瞧去，发现地图上画了三个红圈，分别将黑石滩、两界山和大蛇冢画进范围了。
莫杀思索道：“俗话说毒药百步之内必有解药，骆北他是在两界山发现钥匙的，会不会宝藏就在两界山内？”
“两界山全是马贼，若真是那儿反倒不好办了。”莫雨道。
莫杀立刻挺直腰背：“我们恶人又岂会怕他们贼子小人？”
闻言不灭烟笑道：“你家少爷又不是怕马贼，他是怕事情闹大了引起狼牙军的注意，你忘了我们的任务了？”
于是莫杀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明日你和阿金亲自带队去黑石滩找，弄几身牧民的衣服。若是遇上狼牙军能退则退，实在不行记得下手利索点，做成狼群袭击的假象。”莫雨一边收好地图一边转向不灭烟，“你还是在据点附近行动，有什么消息就让戈贡传信给我。”
不灭烟点头：“是是，这天气飞不了鸽子，又要苦了那只小可怜了，它主人抠得很不给小鱼干，每天还要帮我们传信。”
想到白天笛音裹着毯子在火炉前面打瞌睡的样子，莫雨皱起的眉头略微放松，他站起身，视线一转，忽而看到挂在门口的那条写了“我要睡觉”的毯子。
“笛音呢？”莫雨问。
莫杀：“……”
不灭烟：“……”
三人在一片沉默中你看我我看你，愣是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在营地？”莫雨有些意外。
不灭烟蹙眉：“我一整天都在牧民那我怎么知道她在不在营地。”
“是不是去明教据点了？”莫杀道。
莫雨摇头：“我让她酉时前回来，她也说过不会在那边过夜。”
“女孩子的事，谁说得准呢。”莫杀又劝，“您看那边都是笛姑娘的师兄弟，她离家在外总归是想家的，一时想住在那边也是有的，就算真有什么事她也会让戈贡来送信的。”
倒不是说莫杀不关心笛音，而是他有时候是真觉得自家少爷把人小姑娘看得太紧了，毕竟也是走过江湖的丫头，夜不归宿才是常有的事。
而不灭烟很明显忽略了莫杀的想法：“若她是下午出去的，那到现在还没回来，确实有些久了。”
见状莫杀心里无奈叹气：好家伙，又一个把笛音当孩子看的。
莫雨不再看他们两人，他走到门口一把掀开门帘，外面躁动的风沙裹着黑暗直直撞上身体。
头顶的云将月亮遮住，夜幕里涌动着朦胧混浊的烟雾，千里之外亦是泼墨般的山脉丘岭。
那些冰冷、胡作非为的尘土大有山雨欲来的气势，压得空地中央劈啪作响的营火都萎靡起来，傍晚时渡鸦之音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番布与旗帜鼓动在天地间回荡。
莫雨捏紧迎风的大衣，神色沉着到了极点：
“带人，去明教据点。”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未归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