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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说好的不乱跑了呢?”

      第二天一早,Jason对混在搜索人员里的Annabelle如是问道,却是一脸的早料到如此。

      “这是一次有计划,有规律展开的行动。”Annabelle一本正经地和他理论,“我觉得这和乱跑的差别很大。”

      话这么说,Annabelle其实不属于有计划的那个部分。自从过了实习期之后,她就再也没很认真地参与过网格式搜索。五维生物自有不同的线索需要遵循。

      这么说过两句众人也就散开了,时间紧张。

      没有再去看别人,Annabelle始终保持着绳索末端高度的悬崖在视线之内,沿着一条轨迹从西向东摸索。受腿上伤口所限,她走得不算快,但也不需要更快。

      每一点视角上的变化都极其重要。Annabelle的鉴证老师之一说过,越是急迫的时候,就越是要有耐心。

      悬崖在树林枝叶的缝隙中若隐若现,大多数时候都无法目视。Annabelle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巨大的鹿头标本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安静地挂在崖壁上,面部微侧,抬头看向灰色的天空。

      她稍稍加快了脚步,落叶在靴子下扑簌作响。

      就像所有的生物一样,植物之间的竞争,尽管无声,依旧是激烈的。上层的树冠遮挡住阳光,截取了地面植被生长必须的资源。而每当一棵高大的树木死去倒下,清出一片空地,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就会以他们飞快的扩展速度占领空白的生态位。

      直到其他长期优势更明显的品种重新获得占据上风。

      即使如此,一棵树也需要数年时间才能长到那样的高度。

      Annabelle看着树冠中间那块明显的空缺估算了一下,脚步不停地继续朝更东边走过去。

      “你应该已经死了。”

      颤抖的嗓音顺着风从背后飘过来。有些人的声音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尤其是那些在生死一线间传来过的声音。

      虽然BAU的案子一般都比较棘手,Annabelle一边慢慢地转过身一边在心里叹息,但她这次也是倒霉出了新境界。

      她可以掏枪,所有FBI探员都允许携带隐藏武器。但在转过身的那一刻,Annabelle就彻底改变了想法,转而关了对讲机。

      面前这个人的感情如此强烈清晰,以至于Annabelle可以闻到那味道,触碰到那质地,感受到,那感受。

      恐惧。

      他真的以为她死了。

      “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呢?活着,死了?”Annabelle现在脚下落叶不多,足以让她悄无声息地往身旁挪一步,更深地进入树木的阴影中,“我以为你比其他人都清楚这个。既然死人都已经和生者活在了一起。”

      据说对于人格分裂是否真的存在一直有学术上的争论。

      Curran Waters崩溃地握着枪抱住了头,“他们不应该!不应该这么早就把你埋进土里!太早了!这太早了!”

      这倒是个新鲜的理论。

      但是Waters依旧颤颤巍巍地对她举起了枪。这才像是个麻烦缠身的前科犯会有的反应,而不是拿着刀给别人放血的连环杀手。

      人是如此的复杂,而难以捉摸。

      眯眼看着Waters涕泪横流的脸,Annabelle没有动。无数的子弹轨迹在她的眼中穿过两人之间的空气,大多数都落在了她身边的树上。

      他打不中的。

      这是可以精准预料的行为。

      子弹砸进树干里,溅起了几片木屑,惊起了树冠之间的一群飞鸟。如果Waters仔细观察,他会发现木屑在Annabelle颈部划出了一道极细的血痕。

      但他当然不会观察,他惊惧地转身逃跑了。

      松了口气靠在树干上,Annabelle在腰间摸索着打开了对讲机。她这腿是自己没法去追的。

      里面嘈杂模糊地传来惊慌的询问:“我听到了枪响,发生了什么?”

      于是Annabelle立刻眼疾手快地抢了频道,免得这些人一个个的情况确认拖得太久,“这是Graham,我刚刚遭遇了嫌犯。位置16区偏东1.1,偏北2,目前朝东南方向离开。嫌犯持有武器并且开火。”

      尽管对讲机那端只传来了可能是Morgan的大喊:“所有搜查人员留在原地,由警方进行追击。”,Annabelle还是能看见所有人奔跑的样子,脚步带起落叶纷飞,四周的动物慌张地四下逃窜。

      奇怪的是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Annabelle仍旧能在无线电的噪音和奔跑的气流中认出Hotch的声音,“Graham,你受伤了吗?”

      Annabelle非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只有她自己才能感觉到,随后便答道:“没有,他看起来很不稳定。”

      “留在那儿别动,我们会来找你。”匆匆留下了这一句,Hotch就下了线。

      突然之间Annabelle觉得失落感在多年之后依旧沉重得可怕。

      顺着树冠的缺口继续走下去,多走这几步不会造成什么差别,Annabelle终于看见了那块传说中闹鬼的坟墓。顺着墓地看出去,就是那块曾经悬挂过数个受害者的岩壁。

      现在它是空的,这值得欣慰。

      以一个林间乱坟的标准,它实在是精美。光是想想这需要的精力和投入,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就能给Waters的偏执画出一个相当高的标准。

      墓碑前有一束留有水珠的新鲜花束,看来是刚刚才换上的。Annabelle没有去碰。她小心地绕开了所有可能是Waters留下的痕迹,等着鉴证组的其他人过来取证。

      抓捕后的犯罪现场收尾才是工作量最可怕的部分,仅次于写报告。

      而且Annabelle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假如你躺在棺材里,其实是看不见崖壁的。只有在墓碑前的蹲姿或者跪姿才是那个最完美的视角。

      所有的借口,拿死人作为借口,都只不过是借口而已,自欺欺人。

      突然又有一声枪响惊飞了一群鸟,翅膀扑棱棱地扇动起来,一时声势浩大。对讲机那边又响起Morgan的大喊:“医务人员!有没有医务人员?”

      而其中清晰地夹杂着Waters恶意而虚弱的声音,“你们找不到的了。她们会烂在那里,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

      当然,墓地是一个重要的地方,Waters不会把血沾染到这里。他需要别的地方实施谋杀和养着那个他抢走的孩子,一个僻静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Annabelle忽然觉得小腿刺痛起来到她要站不住了。

      “Graham。”Rossi的声音清晰地指向她,“Waters快要不行了,你觉得你能找得到吗?”

      除此以外没有人再说过话。

      扶住身边的树干慢慢滑下去,Annabelle曾经竭尽全力地回忆过父母消失的前一天,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试图找出任何表明他们即将离开的端倪。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一丁点的线索可以预告这个决定,假如一个人突然要改变他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

      视野中忽然有团团黑影从树林间涌了上来,高矮不一,有些四肢着地奔跑跳跃,有些站得高高的步伐匆匆。他们动作灵巧地穿过树木之间的空隙,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却又确实地把Annabelle层层包围起来。

      它们就像是与她生来为伴的,永远都不会离开。

      “I’m on it.”仍旧半蹲在地上,Annabelle却目光犀利地从所有黑影中挑出了她最想看见的那个,走进坟墓中间,就在她身旁放上了那束花。

      “让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不要动。”扶着树又站了起来,Annabelle一边追着那个黑影一瘸一拐地跑出去,一边向对讲机道,“到时候我会指明方向。”

      她不需要更多的轨迹来扰乱方向了。

      无数的黑影仍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个角落,自顾自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过去才是真正的鬼魂,它们永久地萦绕着这个地方。

      在路途中Waters有过刻意阻碍追踪的行为,甚至绕了路,Annabelle不得不停下来仔细分辨那些抹乱的痕迹,重新辨别方向。

      有那么一会儿Annabelle几乎以为自己蠢到迷路了,直到她看见了那种被Waters放在墓碑的花。他们被如此地精细地滋养排列着,甚至达到了一种非常不自然的程度。

      “我找到地方了。7区更往南走1.8英里。”Annabelle没有概念现在距离她上次说话过了多久,最多只是觉得声音有点干涩。通过对讲机报告了现在的具体方位,她拿出随身的手套带上,“我要进去了。”

      至少这件事有唯一一样好处。Annabelle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终于不用检查那些被踹开的可怜兮兮的门了。

      很容易地弄开了门上铁链的锁把它保留下来,Annabelle不知怎么想起了她第一次在现场给Hotch演示“他想用撬.锁.工具开门”的场景来。

      看来一时半会儿这种沮丧感她是过不去了。

      而这种害怕被抛弃的恐惧她估计是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看,有时候正视问题也没什么鬼用。她十六岁被忘在家里一回,从此以后都要在这种事上敏感得不像个成年人。

      不像个正常人。

      推开门进去,Annabelle小心地绕过了房间里摊了一地的垃圾。黑影在这里四散分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厨房边上用半腰高的围栏挡住了一个挺大的空间,大概两岁不到的小孩子正躺在里面酣睡,呼吸起伏清晰可见。

      Annabelle继续往前走,发现房间尽头的门被锁上了。黑影一个接一个地打开门穿进那里,仿佛什么奇怪的仪式。

      利落地撬了门,Annabelle再次感到膝盖一软,但是这次她站住了,对着对讲机道:“我找到失踪人了,她还活着。”

      谢天谢地。

      虽然Annabelle可以推断出Waters过去的几小时都没干过什么体力活,他的身体状况在迅速衰退,逼迫他不得不借助许多之前并未用过的手段,但是她不能确认任何事。

      没有人敢。

      “Lauren Keith, 我是FBI。我是来帮助你的,不用害怕。”Annabelle温声说着给妹子剪开了手脚上绑着的胶带,内心满是喜悦,同时也战战兢兢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份工作可能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好也最坏的选择。

      光脚坐在地上,Lauren一直哭得眼睛红肿,呼吸不畅,Annabelle都担心她是不是要脱水了。一等到Annabelle把嘴上的胶带也彻底取下来,她就干脆地搂住Annabelle放声大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Annabelle跪在地上拍着她的背,喃喃地不断重复,“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围的无数黑影不甘心地将他们团团围住,但是一步也过不来了。

      其实Annabelle也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好不容易妹子不哭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这乱糟糟的一出终于把外面的小朋友吵醒了。她开始扒着围栏嚎啕大哭起来。

      这Annabelle就真的没力气管了。她翻了身给这次及时赶到的医护人员让开位置,把剪下来的胶带全都收到证据袋里,然后就继续在地上坐着了。

      人们会说闲话的。

      她能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在这样说,很熟悉,可能是Jason,或者是Gibson。

      他们会说,那个CSU的冲在前面,一个蹲实验室的书呆子,还真的以为自己能一个人解决一个案子,当什么英雄。

      但Annabelle就是爬不起来。

      她从小任性惯了,现在发作起来当然也是很厉害的。

      结果下一个进房间来的人没有叫她,而是绕到了她面前。Annabelle反应不能地看着Hotch穿着那一身灰不溜啾的套头衫,在她面前蹲下来。

      “Anna,”他说,“我在这里。”

      ——我亲爱的Annabelle

      Hannibal Lector曾经给她写过这样一条便笺。

      ——你曾感觉到过永恒吗?

      是的,Annabelle这样对自己想道,这就是永恒了。

      再也不会有什么时刻会超越这一刻,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和眼前这个人相提并论。她终于走到了荒野的尽头,看到了一切疑问的最终谜底。

      就因为有一个人说要来找她就一定会来。而他甚至都不会多说一句:对,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你。

      真是蠢透了,从里到外,从头到尾都蠢透了。

      但是没办法,她就是很吃这一套,

      Annabelle愿意为了这一刻付出她能做到的一切。而即使她能再活上一个世纪,这个答案也不会丝毫改变。

      此刻重重黑影消失殆尽,透过万千轨迹露出了世界原本的模样。Annabelle恍惚中以为自己会痛哭出声,但是她没有。

      她只是笑了起来,眨掉了眼睛里泛出来的水意抬头看着Hotch,觉得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而又过于短暂。

      借了Hotch右手的力站起来,Annabelle问他:“伤到了哪里?”

      否则他惯用左手。

      “撞了一下肩膀。”Hotch尽可能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Annabelle皱起脸看着他。

      外面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过,现在又再次嚎哭起来。

      不知为何这有种强烈的画面感。

      “阿查南星人你活过来了吗?”Jason在外面大喊,“我要拿她怎么办?”

      摇摇头走出去,Annabelle直接拿白眼翻他,“拿块毯子抱她出去,晚点社会福利机构会通知她母亲来接她的。”

      “那正好,”Jason把一块蓝白色的毯子扔给她,“你把她抱出去,然后去医院给受害人做一下伤害鉴定。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Annabelle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在Jason“你竟敢怀疑我”的眼神中把孩子抱了起来。

      旁边Hotch顾及着Anna腿上的伤,扶了她一把分担重量,随即就退开安静地听着这两个人继续闲聊。

      这奇特地给了人一种生活还很正常的感觉。

      “小孩子真是恶魔。”Jason掏了掏耳朵。

      “怎么会呢?”Annabelle轻轻地拍着孩子来回摇晃,“他们身上充满了近乎于无限的可能性。”

      Jason看了Hotch一眼,“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心情好。否则你早就给自己来一个了。”

      这话真是没法接。

      “正是因为他们重要,所以这才不该是个轻易做出的决定。”Annabelle侧头给趴在她肩膀的小朋友理了理毯子,对方现在稍稍安静下来了打着嗝,“再说我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难搞,我可不敢保证有我父母一半的耐性。”

      Hotch凝神关注着Annabelle走下台阶的动作,可以想起接手这个案子时心中猛然一抖的感触。

      在Annabelle的许多歪理中,至少有一点她说的是对的。忧虑以后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能做的只是抓住眼下的这一分,这一秒。

      时时刻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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