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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郊外学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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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稞儿,保山公子来了。”青母在门外低声说道。
青稞赶紧站起身打开门。
姜保山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锦盒,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伯母好。青姑娘。”他将锦盒递过来,“方才见你似乎很喜欢池里的锦鲤,这是府里特制的鱼食,喂它们的时候,它们会跳得很欢。闲着无事可以解解闷。”
青稞愣愣地接过锦盒。
姜保山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声音放得更柔了些:“怀山他……他只是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并非针对你。”
“还有灸妹,她只是性子直了些,并无恶意。另外……”他笑了笑,“我觉得你这身衣服就很好,干净又精神,比那些绫罗绸缎看着更舒服。”
青稞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带来温暖的男子,眼眶又是一热。
“谢谢……保山公子。”
“客气什么。”姜保山笑容爽朗,“安心住下,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派人来找我。”
送走姜保山,青稞握着那盒小小的鱼食,看着里面五彩斑斓的小颗粒,心里五味杂陈。
之后她每日清晨和傍晚,都会悄悄去花园池塘边,撒下一小把。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锦鲤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搅碎一池平静的倒影,她郁结的心情似乎也能得到片刻的疏解。
她依旧避着人,尤其是姜怀山和乔灸。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待在西厢,看着那几竿翠竹发呆,或者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那本磨破了边的《三字经》,用手指蘸了水,在石桌上笨拙地描摹。那是村里一个老秀才送她的,她收了好多年。
这日午后,她正描到“人之初,性本善”的“善”字,这个字笔画多,她总是写不好。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
青稞以为是送茶点的丫鬟,并未抬头,依旧专注地对付那个复杂的字。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放下东西就离开。
青稞疑惑地回头,竟看到姜父不知何时来了,正负手站在她身后,目光温和。
“姜伯伯!”青稞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下意识想把手指藏到身后,石桌上的水字也手忙脚乱地想用袖子擦掉,显得无比狼狈。
姜父却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无妨。” 他走近两步,目光落在那个歪歪扭扭的“善”字上,语气带着些许感慨,“稞儿在习字?”
青稞脸颊绯红,低声道:“我……我不认得几个字,随便划着玩的,让姜伯伯见笑了。”
“想认字,是好事。” 姜父的声音很温和,带着鼓励,“世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多识得几个字,总是好的。”
青稞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姜父。他眼中的真诚不似作伪,但那过分的关切让她有些无措。
姜父沉吟片刻才道:“如今教怀山的那位赵先生,学问极好,性情也温和。他所开的‘郊外学堂’,并不拘于门户,也收些慕名而来的学子。”
青稞的心猛地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姜父。
姜父看着她眼中的光亮,笑了笑,继续道:“你若是有心向学,不妨去听听看。与同龄人多些接触,总好过一人闷在屋里。你看如何?”
他看向青稞,“与怀山也多些接触,彼此……熟悉熟悉。你看如何?”
去……学堂?和姜怀山一起?
和那些城里的公子小姐们一起……读书?
她惊喜道:“我……我可以吗?我什么都不会……会……会给先生丢脸的……”
姜父笑道:“赵先生有教无类,启蒙而已,有何不可?你若愿意,我便可让怀山去与赵先生说一声。明日便可随他一同前去。”
随……姜怀山一同前去?
青稞的心又沉了一下。他会愿意吗?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麻烦?
但去学堂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她想起姜怀山冷漠的眼神,想起乔灸弹琴时自信的模样,想起自己连字都认不全的窘迫。
青稞朝着姜父郑重地行了一礼:“谢谢姜伯伯!我……我愿意去!我一定认真学,绝不辜负您的安排!”
她的眼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姜父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她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好,好孩子。伯伯相信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
刚离开西厢,姜父便朝迎上前的管家低声吩咐:“去跟赵先生说一声,多加照拂。还有,最好让怀山务必与她同行同返……她的安危,至关重要。”
管家心领神会地应下。
姜父一走,青稞几乎要雀跃起来!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
她能去学堂了!她能读书认字了!
这是她来到城里后,发生的唯一一件真正让她感到开心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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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她去池塘边喂鱼,却远远看见姜怀山和姜父正站在银杏树下说话。
她下意识地躲到了一座假山后。
“父亲何必多此一举。”是姜怀山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赞同,“她既非城中人士,亦无基础,贸然送入学堂,只怕适得其反,平白惹人笑话。”
青稞的心,一下子被攥紧了。
姜父的声音依旧平和:“多学些东西,总无坏处。况且稞儿有心,天资看来也不差。”
姜怀山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讥诮:“父亲当真只是为她着想?还是觉得,她若目不识丁,日后即便过了门,也有损我姜家颜面?”
假山后的青稞,脸色瞬间煞白。
过了门……颜面……
原来,在姜怀山眼里,姜伯伯让她去学堂,只是为了给姜家培养一个更拿得出手的、装点门面的儿媳?
而不是真心为她好?
刚刚燃起的希望和感激,被这番话狠狠践踏,碎得一干二净。
“怀山!” 姜父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警告。
姜怀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顿了顿,低声道:“儿子失言。既然父亲已决定,儿子明日带她去便是。”
说完,他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
青稞从假山后走出来,看着姜怀山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发冷。
手里的鱼食仿佛有千斤重。
去学堂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深深的屈辱。
她看着水中争食的锦鲤,它们至少还是为了自己而争抢。
第二天清晨,青稞换上了那身唯一体面的蓝布裙,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姜怀山准时出现。他今日换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衫,更显得清瘦颀长,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淡漠。
他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走吧。”
然后便转身在前引路。
青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疏离冷漠的背影,昨日听到的那些话再次在耳边回响。
她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学堂。
那是她的希望。
她不仅要学,还要学得比任何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