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一梦》听雨不眠

32、密室蛛丝

　　姜怀山微微一怔，沉吟道：“父亲确为我奔波劳碌，尝尽百草，访遍名士。奇怪的法子……似乎听陈叔提过一嘴，早年父亲极度焦灼时，曾信过一位云游的异人，但那异人后来不知所踪，父亲也再不提及，想来是无效作罢。为何突然问这个？”

　　青稞不敢说出实情，怕是自己多心反而让怀山忧思，只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看医书看到一些古怪方子，随口问问。”

　　几日后，青稞帮陈叔整理库房旧物，发现了一批造型古怪的黑陶碗，还有数把银刀，它们被藏在最角落的箱子里，与一些蒙尘的旧物混在一起。

　　青稞的手触碰那些冰凉器皿时，仿佛能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她借口好奇问陈叔，陈叔眼神闪烁，只含糊说是老爷早年收来的古物，不值什么。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青稞想起戚说过的话：“他的母亲……当年为寻一味罕见草药，误入后山，惊扰了沉寂的‘它’……腹中胎儿染上了至阴死气……”；想起姜父对这门亲事超乎寻常的坚持；想起他每每看到自己时那慈和却深藏审视的目光；想起那药方和这些器皿……

　　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在她脑中成型：难道从姜母惊扰“它”开始，姜父就知道这至阴死气非寻常药石能医？他早就知道需要至阳之血？

　　那道长的批命，是真的巧合，还是……姜父刻意寻来的说辞？

　　所谓的冲喜，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喜”，而是她这个“药引”？！

　　三年之期，是不是就是他计划的最终时限？

　　他等的就是怀山身体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然后……换血续命？

　　她被自己的推论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真是这样，那姜父的慈爱、重视，全部都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他看重的从来不是她青稞这个人，而是她这身可以为他儿子续命的“至阳之血”！

　　青稞变得格外留意姜父的行踪和书房动向。

　　她发现姜父近日常常在深夜独自一人进入书房内侧的一间小室，并且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连陈叔也只能守在门外。

　　机会在一个雨夜来临。

　　姜父被一位突然到访的旧友请去府邸赴宴，一时半刻回不来。青稞假借送安神汤的名义，从陈叔那里套话，确认姜父确实短时间内不会返回，便将陈叔请到了姜怀山那。

　　她颤抖着踏入了那间小室。

　　室内光线昏暗。

　　正中央竟设有一个简陋的法坛！

　　上面供奉的竟是只黑鸦！

　　墙壁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地图，详细标注了九村后山的地形，其中一个红点，正是瀑布那处！

　　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记录着关于“至阴死气”、“至阳血气”、“移花接木续命秘法”的片段！

　　笔迹，正是姜父的！

　　青稞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的猜测被证实了！

　　姜父不仅知道，他根本就是这一切的知情者，甚至可能是……推动者？

　　他信奉的根本不是正道，而是这种邪术！

　　原来一切都是他设计的骗局！

　　他从一开始就选中了她！接她入城、让她入学、对她好，都是为了让她对姜家产生归属感，让她心甘情愿地为怀山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姜父与陈叔的说话声！他们提前回来了！

　　青稞慌忙将东西恢复原状，想要躲藏却已来不及！小室并无其他出口！

　　门被推开，姜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室内的青稞，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继而变得阴沉无比，眼中再无平日半分慈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稞儿，”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稞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绝不能承认自己看到了关键内容！

　　她脸上挤出几分无措，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声音发颤：“父亲……我……我错了……我见这屋子神秘，一时好奇就……就想进来看看有没有……有没有能治好怀山的偏方古籍……我、我什么都没找到……”

　　姜父缓缓走进来，关上门，隔绝了外界。陈叔沉默地守在门外。

　　“哦？找偏方？”姜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稞儿可找到了什么？”

　　“没、没有……”青稞摇头，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又失望，“这里的东西都好奇怪，我看不懂……父亲，这供的是什么神？能保佑怀山吗？”

　　姜父盯着她看了良久，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又变回了那种无奈的慈爱：“稞儿，你既看到了，父亲也不瞒你。这确实是一种……非常之法。是我早年心急如焚时，误信异人所得的一个古法，据说能以命换命。但此法太过阴毒，有伤天和，我早已弃之不用，只是这些物件，弃之可惜，便收在此处，也是个警示。”

　　他走到法坛前，背对着青稞，“如今有你在他身边，他日渐好转，我欣慰都来不及。”

　　青稞心中冰冷，面上却适时露出感动和释然：“原来是这样……父亲，您也是爱子心切，我能理解。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找到方法治好怀山的！”

　　姜父转过身，欣慰地点头：“好孩子，你能理解就好。今日之事，切勿对怀山提起，以免他知晓父亲曾有过这等糊涂念头，心中难过，于他养病无益。”

　　“嗯，我明白的，父亲放心。”青稞乖巧应下。

　　姜父亲自送青稞回房，叮嘱她好生休息，眼神却在她转身后变得难测。

　　青稞回到房中，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浑身冷汗淋漓。她知道，姜父根本没有相信她！他的表演只是为了稳住她，怕她狗急跳墙告诉怀山，打乱他的计划！

　　她必须立刻告诉怀山！必须立刻想办法！

　　她冲到姜怀山房中，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她的发现、她的推论、姜父的表演以及那可怕的换血秘法。

　　姜怀山听完，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咳嗽起来，眼中充满了震惊。他一直敬重、感激的父亲，竟然从一开始就计划用他心爱之人的性命来换他的生？

　　“原来……如此……”他捏了捏眉心，“难怪……他当年那般坚持……难怪他总说……你就是我的生机……竟不知是这般血腥的生机……”

　　他猛地抓住青稞的手，“稞儿，别怕。我绝不会让他的计划得逞。我的命，不由他这般摆布！更不能用你的命来换！”

　　他迅速冷静下来：“父亲既已疑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