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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庭院深深 ...


  •   姜怀山吩咐完陈叔,便径自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微合着眼,指尖轻轻按着太阳穴,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青稞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先前在城门口受辱时都没有此刻这般难堪。那种被无视的感觉,比恶言恶语更伤人。

      姜保山看看面色苍白的青稞,又看看冷漠疏离的堂弟,脸上惯有的笑容也有些发僵,只好打着圆场:“怀山,这位是青稞姑娘,这两位是青叔青婶,特意从九村来的。”他特意加重了“九村”二字。

      姜怀山眼睫微颤,再次睁开眼,目光淡淡地扫过青父青母,略一颔首:“晚辈姜怀山,见过二位长辈。”语气十分客气。

      “哎,好,好……”青父青母连忙应声,姿态局促。

      他又望向青稞,仍是微微颔首:“青姑娘。”算是打过了招呼。

      “姜公子。”青稞觉得自己的声音莫名有些苦涩。

      接着便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越发衬得厅内寂静。

      青稞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那股子倔强劲又冒了上来。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姜怀山:“姜公子,我们这次来,是为了……”

      “为了旧日父辈的一句戏言。”姜怀山平静地打断她,“家父时常提及,感激当年青家的救命之恩。姜家铭记于心,必有厚报。”

      他顿了顿,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用那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至于婚约一事,不过是当时情境下的权宜之言,当不得真。如今时过境迁,不必再提。”

      不必再提。

      四个字,清晰冰冷。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青父青母也愣住了,脸色变得难看。

      “怀山!”姜保山出声制止,语气带上了些许严厉。

      姜怀山却像是没听见,或许是根本不在意。他看着青稞,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残忍的“为她好”的理智:“青姑娘正值韶华,不应被一纸空约束缚,日后定能寻得更好的归宿。此事若传开,于你清誉亦有损。”

      他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仿佛拒绝这门亲事,是为了她青稞着想。

      仿佛她千里迢迢而来,是来自讨没趣,是来攀附他姜家高枝!

      所有的委屈、愤怒、羞耻感在这一刻爆发,冲垮了青稞的理智。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怀山!你过分了!”姜保山霍地站起身,脸上已没了笑意。

      姜怀山终于微微蹙了眉,似乎不解堂兄为何动怒,也不解眼前的少女为何突然落泪。

      他正欲再开口,忽然,厅外传来一道沉稳庄重的声音:“山儿,休得胡言!”

      姜父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姜怀山身上,“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此婚约乃我亲口所许,天地为证,绝无反悔之理。”

      他转向青父青母,郑重拱手,语气恳切至极,“青兄,青夫人,犬子无状,身染沉疴以致性情乖张,万望海涵!当年若无青兄舍命相救,我早已命丧九泉,焉有今日之姜家?此恩此情,姜某日夜不敢或忘,每每思及,唯恐报答不及万一!”

      他目光转向青稞,变得格外慈和,眼底深处藏着希冀,“稞儿,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你既来了,这便是你的家,安心住下,一切有伯伯为你做主。”

      他顿了顿,握住青父的手,力道稍大了些,“青兄,你来得正好。城中‘醉仙居’酒坊正欲革新技艺,广纳贤才,坊主是我故交,久闻九村青稞酒乃一绝,多次向我打听能人。我已向他力荐青兄,聘金待遇一概从优,绝不敢怠慢恩人。如此,你们也可安心在城中住下,彼此有个照应。至于孩子们的事,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青稞看着眼前这位温和的长者,又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姜怀山,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看不懂这父子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低下头,屈膝行了一礼:“谢谢姜伯伯。”

      姜怀山站在一旁,看着父亲,又看了看青家三人,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最终,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不再言语。

      姜父继续温和地询问青家一路是否辛苦,九村收成如何,语气家常,仿佛方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青父青母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应答着。

      青稞却一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姜怀山那些冰冷的话语,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能感觉到姜父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和,却似乎带着审视,让她如坐针毡。

      “一路劳顿,想必也乏了。”姜父终于结束了寒暄,对侍立一旁的陈叔吩咐道,“带青老爷和青夫人去西厢客房歇息,务必安置妥当。”他又看向青稞,笑容慈和,“稞儿就住到后院的‘听竹轩’吧,那里清静,离花园也近,适合姑娘家。”

      这安排,细致又显亲近。可青稞并不愿意:“姜伯伯,我……我想同爹娘住在一起……”

      姜父似乎愣了一下,很快便笑了笑:“既如此,便依着稞儿。”

      青父青母连忙起身道谢。

      姜怀山闻言,眉头再次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

      “怀山,你身子不适,也回去歇着吧。”

      姜怀山起身,微微躬身:“是,父亲。”他转身,目不斜视地从青稞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没有丝毫停留。

      青稞的心,又被那无形的冰刺扎了一下。

      “保山,代我送送你伯父伯母。”姜父又对姜保山道。

      “是,叔父。”姜保山爽快应下,笑着对三人道,“伯父、伯母、青姑娘,请随我来。”

      青稞向姜父行了个礼,跟着姜保山走出了花厅。

      再次走在姜府的回廊下,心情却与来时截然不同。之前的忐忑好奇,如今全化作了茫然和委屈。

      “青姑娘,方才……怀山他……”姜保山斟酌着开口,想为堂弟解释几句。

      “姜公子不必说了。”青稞执拗地打断他,“我明白的。”

      她明白什么?她什么都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他们家提出的婚约,对方却如此嫌弃。

      姜保山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西厢客房外,有几竿翠竹斜倚窗前,环境雅致。

      “伯父伯母好生歇息,若缺什么,只管吩咐这里的丫鬟。”姜保山将人一路送到门口。

      “多谢……保山公子。”

      送走姜保山,青稞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她缓缓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无声地浸湿了裙裾。

      她想象中的夫君,可以是高高大大的,也可以是温文尔雅的,却从没想过,会是一个用最伤人的方式拒绝她的病秧子。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青母的声音传来:“稞儿,要不算了,咱回家,阿娘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她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退婚吗?

      然后呢?让阿爹阿娘成为全村的笑柄?让自己背上一个被城里人嫌弃的名声?

      不。

      凭什么?

      就算是退婚,也得是她青稞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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