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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姜家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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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并不洪亮。
围堵青稞的守卫动作一僵,纷纷扭头望去。
围观的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一位年轻公子缓步走来,约莫二十上下年纪,身着月白色锦缎长袍,腰束玉带,悬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股疏朗之气,嘴角似乎天然噙着笑意,但此刻那双看向守卫的眼睛里,却透着冷漠。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虽穿着寻常,但眼神精悍,步履沉稳,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家仆。
那领头守卫显然是个识货的,一见来人气度穿戴,脸上的横肉立刻抖了抖,凶悍之气瞬间收敛,换上一副近乎谄媚的表情,弯腰拱手:“哎呦,不知是哪位公子爷驾到?小的们正在守城,这几个乡巴佬冲撞小的们,形迹十分可疑……”
“可疑?”那年轻公子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青父青母,最后落在脸色惨白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脊背的青稞身上,“我瞧这姑娘家清清白白,二位老人也是本分人。有何可疑?”
“这……他们拒、拒捕……”领头守卫底气不足地辩解。
“拒捕?”公子语调微扬,“尔等凭何捕人?又凭何?”他声音一沉,“对老人家动手?”
领头守卫冷汗下来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公子不再看他,走到青稞父母面前,微微躬身,态度温和:“老人家,受惊了。快请起。”他示意随从上前搀扶。
青母惊魂未定,连连道谢。青父也挣扎着爬起来作揖。
青稞怔怔地看着这个救了她们一家人的男子,心跳得厉害,她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抹脸,不想显得太过狼狈。
那公子目光转向她,在她那双眼睛上停留了一瞬,笑容真诚了些许:“姑娘,没事了。”
青稞低声道:“谢谢。”
公子点点头,这才又看向那领头守卫,语气淡然:“一场误会,就此作罢。可好?”
“好好好!自然是误会!公子爷说的是!”领头守卫点头哈腰,“小的们不讲道理,该打该打!”他抬手假意拍了自己脸颊两下。
公子似乎懒得与他多言,挥了挥手。
守卫们立刻灰溜溜地散开,驱赶着围观人群:“散了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危机解除,青稞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小心。”那公子手疾眼快,虚扶了她一下,随即很快松开,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青母连忙过来抱住女儿,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我们……”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公子笑了笑,打断青母的追问,目光在三人带来的土产包袱上扫过,似是无意地问,“听口音,几位不是本地人?来投亲还是访友?”
青父老实回答:“回公子话,我们是来寻……寻亲家的。”
“哦?”公子眉梢微挑,显得颇有兴趣,“不知府上亲家是?”
青母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姓姜。”
公子眼中闪过一瞬讶异,随即笑容更深了些,语气也愈发和善:“可是城中南客巷的姜家?”
青父青母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喜:“正是!公子认识?”
那公子朗声一笑,态度更加亲切:“何止认识!真是巧了,晚辈也姓姜,也住在南客巷。”
他此话一出,青家三口全都愣住了。
青稞更是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笑容明朗的年轻公子。
他……他也姓姜?是……那个姜家的亲戚吗?
又或者……他就是……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的心便狂跳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慌忙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姜保山将青稞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笑意更浓,却体贴地没有点破,只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若三位不嫌弃,不如由晚辈引路可好?”
绝处逢生,柳暗花明。
青稞跟在父母身后,随着这位“姜公子”踏入了城里。
穿过城门,喧嚣市声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城中繁华,远非道听途说所能想象。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辚辚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满是食物的香气、脂粉的甜腻。
青稞紧紧跟在父母身后,眼睛却不够用了。原来冰糖葫芦可以做得那么晶莹剔透,面人能捏出活灵活现的孙悟空,绸缎庄里的布料色彩斑斓,晃得人眼花。
她下意识地又拽了拽自己的衣角,那份自卑感,又悄然浮了上来。
公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局促,脚步放缓了些,笑着指向两旁:“那是用桂花做的点心,这个时候的最是美味;那是赵老爷子的金铺,手艺是极好。青姑娘若有兴趣,回头让怀……让舍妹陪你们好好逛逛。”
他语气自然亲切。
青稞低低“嗯”了一声,心里却因他的话而打鼓。舍妹?他还有妹妹?
她偷偷抬眼去看这人的侧脸,眼睛大、鼻梁高,嘴角似乎总是带着笑。
这样一个家世好、模样好、性子也好的人……若真是她的未婚夫婿……
脸颊又开始发烫,她赶紧掐灭了这念头,暗骂自己不知羞。
公子领着他们拐进一条稍显安静的巷子,青石板路干净整齐,两旁高墙耸立,朱门大户比比皆是。
最终,他在一扇黑漆铜环的大门前停住。门楣上悬着匾额,龙飞凤舞两个鎏金大字——姜府。
青稞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到了。
公子上前叩响门环。很快,侧门打开,一位穿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探出身,见到来人,立刻露出笑容:“保山少爷,您怎么过来了?”目光顺势落到他身后的青家三口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陈叔!”姜保山笑道,“巧了,在城门口遇上几位贵客,是来寻叔父的。劳烦通传一声,就说……九村的青家来了。”
陈叔眼中闪过讶异,但很快掩去,恭敬道:“老爷此刻正在书房会客。不过既是贵客,快请先进来在花厅用茶,我这就去禀报。”
姜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清幽的檀香气隐隐传来。
青父青母有些手足无措,青稞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跟在父母身后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府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假山流水点缀其间,一派静谧雅致,与门外的世俗喧嚣恍若两个世界。下人不多,皆屏息静气,行动悄无声息。
青稞连走路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陈叔引着他们穿过一道拱门,来到一处小花厅:“三位请稍坐,用些茶点。”
茶水是清香的,点心是精巧的。青稞却一口也喝不下,一块也吃不进。她紧张地绞着手指,耳朵竖起来,捕捉着每一丝动静。
时间仿佛过得极慢。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廊外传来,不疾不徐,渐行渐近。
青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抬头望向厅外。
先是一角素雅的月白袍角,然后,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
来人年纪稍轻,身量颇高,却带着一股子孱弱感。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白皙,甚至能隐约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他的眉眼极其清俊,只是眉宇间缠绕着疲累感。
他的目光在青家三口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了青稞脸上。
那目光没有一丝热情,让青稞因期待而发热的脸颊,瞬间凉了下去。
公子笑着起身:“怀山,你来得正好。你看谁来了?”
怀山?
姜怀山?!
青稞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原来……他不是。
对,进门时管家称呼那位公子是保山少爷……
原来……她的未婚夫,是眼前这个……病秧子。
巨大的落差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她浑身发冷。
姜怀山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又朝着姜保山说道:“兄长。爹已知晓,正在过来。”
他的视线再次经过青稞,没有厌恶,没有欢喜,甚至没有好奇。
然后,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侧身对陈叔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竟是完全不再看他们一眼。
青稞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跨越千山万水来见的未婚夫婿,似乎……并不欢迎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