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一梦》听雨不眠

18、乌鸦眼睛

　　姜怀山是在一阵剧烈的灼痛中醒来的。

　　右臂伤口像在被烙铁炙烤，喉咙干得冒烟，身上却一阵冷一阵热。

　　他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熟悉的屋顶，不是他在姜府的卧房，而是……九村青家的西厢房。窗外月色朦胧，已是深夜。

　　他想动，却浑身无力。

　　然后，他感觉到手边温热的触感。

　　微微侧头，借着月光，他看到青稞伏在他的床沿，睡着了。她的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没有受伤的左手，脸颊上泪痕未干，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蹙着，写满了担忧和疲惫。

　　她就这样……一直守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姜怀山的心头，酸涩，温暖，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悸动。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以免惊扰她，却又贪恋那一点温暖，最终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手指。

　　却还是惊醒了浅眠的青稞。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姜怀山睁着眼睛，先是愣了一瞬，随即惊喜道：“你醒了？！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渴不渴？饿不饿？”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又急又快，手忙脚乱地想去倒水，却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麻了，踉跄了一下。

　　“慢点……”姜怀山忍不住叮嘱道。

　　青稞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一点，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温水润过干涸的喉咙，姜怀山感觉舒服了些。他靠在青稞勉强垫高的枕头上，目光落在自己包扎得严实实的右臂上，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黑影，利爪，他推开青稞，剧痛……

　　“大家怎么样？”他急声问，又引发一阵咳嗽。

　　“你别担心，保山公子都安排好了。”青稞连忙安抚他，用温热的布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虚汗。

　　看着她专注而心疼的眼神，感受着她笨拙却真诚的照料，姜怀山的心防在这一刻，似乎彻底瓦解了。他闭上眼，低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青稞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我……”

　　“不关你的事。”姜怀山打断她，“那黑影……速度力量绝非常人。咳咳……我们遇到的，恐怕……比想象中厉害的多。”

　　他挣扎着想坐得更直些，脸色因疼痛而更加苍白。青稞连忙帮他调整姿势，又端来一直温着的汤药：“先把药喝了吧，老丈说能止痛消炎。”

　　姜怀山看着她手中那碗散发着苦味的药汁，沉默了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接过，而是抬眼看着她，忽然问了一句：“之前……我喝的药里，你是不是加了东西？”

　　青稞的手一抖，药碗差点没拿稳，脸颊瞬间爆红，眼神慌乱地躲闪：“我……我……”

　　看着她这副模样，姜怀山心中已然明了，轻笑了一下：“下次……不必如此。直接告诉我便好。”

　　说完，他接过药碗，仰头，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将苦药一饮而尽。

　　青稞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心跳如擂鼓。他……他知道了？他不生气？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是王朵儿的声音！

　　“且兰！且兰你怎么了？！”

　　姜怀山和青稞脸色一变！

　　青稞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她快步冲进安置且兰的房间，只见且兰不知何时醒了，正蜷缩在床角，双手死死抱着头，浑身剧烈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声。乔灸和王朵儿吓得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且兰？且兰你别怕，是我们！”青稞试图靠近。

　　且兰猛地抬起头，牙齿打着颤：

　　“鸦……乌鸦的眼睛……红色的……好多……好多眼睛……在看着……被吵醒了……醒了……饿……好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血！要新鲜的血！”

　　她一边嘶吼着，一边用指甲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瞬间留下道道血痕！

　　“拦住她！”姜怀山不知何时也强撑着走了过来，靠在门框上，急声喝道！

　　青稞和乔灸连忙上前，费力地按住且兰自残的双手。

　　挣扎中，且兰的目光猛地对上了门口的姜怀山，尤其是他染血的右臂绷带。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贪婪和疯狂，像饿了许久的野兽看到血肉！

　　“血……会喜欢的……喜欢的！”她嘶吼着挣脱了青稞和乔灸，朝着姜怀山扑了过去！

　　姜怀山重伤虚弱，根本无力躲闪！

　　可突然，且兰的动作停下了！

　　她眼睛瞪得极大，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然后，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青稞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且兰身边探她的鼻息，还好，有呼吸。

　　王朵儿吓得哭了出来。乔灸也脸色惨白，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许久回过神来：“方才……她是不是一靠近怀山哥便这样了……就像是……她害怕怀山哥一样。”

　　青稞走到姜怀山身边，下意识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是血，且兰似乎是闻到了血……她那时好像需要血，却又在靠近血的时候晕了过去……”

　　姜怀山反手，紧紧回握住了她：“没错，或许……罢了，等她清醒时再说吧。”

　　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