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一梦》听雨不眠

15、疯语孤女

　　恐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先前还只是听闻邻村出事，如今灾祸真切地降临到自己头上，村民们人人自危，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田间地头再也看不到往日劳作的身影。

　　青稞家的小酒坊，此刻成了临时的“议事堂”。村里几位有威望的老者和青父、姜保山、姜怀山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老村长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烟杆，脸上布满惊惧：“是鸦神，是鸦神的仆从……李老四家的大小子老爱去后山玩，定是被它们盯上了……”

　　一老者叹了口气：“这……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山匪流寇，尚可防可报官……这邪门的东西……”

　　“当务之急，是加强村防，组织青壮日夜巡逻，妇孺老弱集中安置，切勿落单。”姜保山沉稳地安排着，“同时，我们必须主动查探，不能坐等官府。”

　　姜怀山点头，掩唇低咳了两声：“我们曾听青稞说过这个传说，不知村长认为鸦神是？”

　　老村长沉吟片刻，浑浊的眼睛眨了眨：“鸦神自然是真的！都说不要去后山，非要去……唉，你们这些外乡人别管了，只要不去后山，就没事的……”

　　说着，老者们便离开了。

　　姜怀山还想问青父青母，却也以要去酿酒为由推脱了。

　　姜保山也打算放弃：“既如此，我这便往西南去了，你们安心等官府来人。莫要冲动行事！”

　　“兄长，此事尚有疑虑。青稞说过，信奉鸦神的人，穿着像乌鸦羽毛一样黑的衣服，住在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他们不喜外人，会惩罚闯入者，有时候留下的痕迹，不像人弄出来的。”

　　姜保山回忆了一番：“我虽未听青稞说过，不过听这意思，如果他们是人，那便是要受律法管束的，岂能这般伤及无辜？”

　　“兄长，如今九村附近都遇了难，我们在此也不能完全保证安全。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青稞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片刻，说道：“其实……我们村有个从三村来的人，叫且兰，听说是之前三村没了，到处流浪，前两年流浪到我们村后山那个废弃的土地庙里住下了，大家看她可怜，偶尔也送点吃的。她……她总念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山神发怒啦，乌鸦吃人啦……不知道和鸦神有没有联系……”

　　姜怀山却眸色一凝：“疯癫之人，有时反而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兄长，我想去会会这位且兰姑娘。”

　　“我同你去！”青稞立刻道。她实在不放心姜怀山独自去后山。

　　乔灸和王朵儿虽然害怕，但更怕被留下，也纷纷表示要一起去。

　　于是，姜保山、姜怀山、青稞、乔灸、王朵儿以及两名护卫，一行七人，朝着后山土地庙出发。

　　越往后山走，越是荒凉。废弃的田埂，坍塌的矮墙，无不显示着人烟的稀少。

　　终于，在一处山坳里，他们看到了那座破败不堪的土地庙。庙门歪斜，蛛网遍布，院子里杂草丛生。

　　一个穿着破烂灰布衣裳、头发凌乱如枯草的女子，正蹲在院子里，对着地上几只啄食的麻雀，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面容憔悴，眼神涣散，正是且兰。

　　听到脚步声，且兰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突然，她缩到庙门的柱子后面，只露出了一双充满恐惧和戒备的眼睛。

　　“且兰，别怕，是我们村里的人。”青稞试图安抚她。

　　“乌鸦！乌鸦要来了！”且兰忽然激动起来，挥舞着手臂，“他们抓走了石头哥！还要抓我！”

　　所有人脸色骤变！

　　石头正是李老四家的大小子！

　　青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且兰，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救石头哥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乌鸦’长什么样子？他们在哪里？”

　　且兰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手指胡乱地指着天空：“乌鸦……黑色的乌鸦……好多好多……从山里飞出来……哇！哇！叫得难听死了！他们住在黑黢黢的洞里！吃人！哈哈！吃人！”

　　她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

　　王朵儿吓得紧紧抓住乔灸的胳膊，乔灸也脸色发白，强作镇定。

　　姜怀山眉头紧锁，试图从这些疯话中提取有效信息：“山里？哪个山？什么样的洞？”

　　“洞……黑黢黢的洞……有血的味道……好多骨头……”且兰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三村……五村……都没了……都没了……就剩我一个……就剩我一个……呜呜呜……”她忽然抱住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三村？五村？那不是多年前就已经荒废的村子吗？难道它们的荒废，也和这些“乌鸦”有关？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青稞看着且兰那副可怜的模样，心生不忍，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早上没来得及吃的馒头，柔声道：“饿了吧？这个给你吃。”

　　且兰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青稞手中的馒头，又看看青稞温和的脸庞，眼中的疯狂和戒备似乎褪去了一点点。她先是迟疑，随后飞快地伸手抢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噎得直伸脖子。

　　青稞连忙又解下水囊递给她。

　　且兰喝了几口水，喘了口气，抬头看着青稞，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她忽然凑近青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小心穿黑衣服的……他们……不是人……”

　　说完，她像是害怕什么，猛地推开青稞的水囊，转身跑进了破庙深处，躲藏起来。

　　青稞僵在原地，回味着且兰那句话，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姜保山敏锐地问道。

　　青稞深吸一口气，将那句话复述出来。

　　“穿黑衣服的……不是人？”乔灸声音发颤，“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怀山面色凝重。

　　回村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且兰的疯话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乌鸦、山洞、血祭、消失的村落、黑衣非人……

　　姜怀山一路沉默，眉头紧锁，咳嗽声断断续续。

　　快到村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脸色苍白地看向姜保山：“兄长，我们若不做些什么，九村会不会也像三村、五村一样……”

　　姜保山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