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终：眠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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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角之龙，沉眠于毒花之中，其名为——＂耀＂
清末年间，王朝腐败无能，国民麻木堕落，随着鸦.片的流入，古老的东方大国摇摇欲坠。终于，百年前的一天，西方列强的大炮轰开了大.清.帝.国脆弱的城墙，数不胜数的财宝暴露出来，英、法、美、日、俄、奥等等国家的军队涌入王朝的国土，掀起了掠夺的狂潮，而这个国家高高在上的主人，却沉溺于鸦.片和享乐——
*
＂那么，布拉金斯基先生，您又有什么要求呢？＂大.不.列.颠.帝.国的代表亚瑟柯克兰手中转着笔，脸上带着礼貌而疏远的微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俄.罗.斯.帝.国的代表斯捷潘.布拉金斯基。
在拿破仑第一次被打败之前，西欧的各强国压根就没注意到过沙.俄那片蛮荒的冰雪之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叫＂斯捷潘布拉金斯基＂的斯.拉.夫青年从东边开始膨胀，一下子吞并了西.伯.利.亚，一路扩张到了西欧，甚至还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拿破仑。虽然亚瑟及时联合了他的死对头弗朗西斯去打压斯捷潘，但斯捷潘还是迅速地壮大了实力，成为了欧洲新兴崛起的大国。
亚瑟认为，这次的战利品分配，需要注意点陌生的斯捷潘。
斯捷潘解开了军服领口的扣子，他不太适应南方的湿热天气，已经感到热了。他一如既往地笑得淳朴，实际上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遍会议室，像随时准备捕猎的野熊一样，观察着其它各个强国。
当然，对方也干着同样的事，国家与国家之间彼此相互刺探。
斯捷潘笑眯了眼，轻快地开口说：＂领土。我想要北方的领土。＂
各国表情各异，正当有人要提出异议时，斯捷潘突然站了起来：＂我的要求就这些，加上刚才谈好的条约，详细情况会记录在最终报告的，剩下的请各位自行决定吧，以上。请容我先告辞。＂
他直着腰鞠了一躬，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这笑容在各国眼里极端狂妄和讽刺。
斯捷潘握着腰边雕刻了华美花纹的佩剑，大步在各国的注视下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一个给人带来压抑感的背影。
亚瑟双手交叉抵住唇，以挡住他踞傲的表情：沙.俄，这个国家又将走到哪一步呢？
亚瑟清清嗓子：＂好的，那么下一位，琼斯先生……＂
*
大使馆内。
＂谈判太随意了，先生。＂斯捷潘的秘书提醒道，＂陛下会发怒的。＂
＂既然陛下派我来谈判那么陛下一定能料到这个结果。＂斯捷潘在草稿本上边写着边打断了秘书的发言，＂这场谈判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你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到这里。陛下都安排好了。＂
＂但……＂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不能轻易离开，＂斯捷潘喃喃自语道，他专心地在本子上写着，＂但陛下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和我达成交易了，陛下只有借谈判为由才能把我送出国。恐怕陛下早就和其他国家达成协议了，我只是个幌子。＂
他望向他的秘书，眼神深邃。
＂况且，我的目的要是暴露了的话，国家的平衡会崩溃的。＂
＂是。＂秘书低下了头，适时地提醒道，＂先生，陛下劝您收敛点。＂
斯捷潘回头，朝他的秘书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一下：＂我会的。＂
＂……＂秘书很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那么，您需要安排'那位'去宫外吗？＂良久，秘书抬头又问。
＂不，＂斯捷潘用钢笔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我亲自去见他。＂
秘书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我的国家大人，您可真是个疯子。＂
＂然而疯子都是强大的。＂斯捷潘捂了一下胸口，放下笔，起身走向门口，＂差不多了，该出发了。＂他回头望了眼桌子上的草稿纸。
＂是。＂秘书连忙收拾收拾桌子上的乱纸。
斯捷潘走出门外后，他忍不住瞄了一眼纸中的内容，却窥见纸上满满写着俄文和另一种他不认识的文字。俄文部分只有一个单词——＂太阳＂。
秘书叹息：傻子。
他知道，早在战争开始之前，斯捷潘就多次向上司提出要求了。那个人愿意继续支持皇帝的统治，亲自上战场加入战斗和劳动，唯一的愿望就是那个人。
所有人都不理解：一个国家爱上另一个国家，而它的子民都反对如此，这是多么的怪诞和矛盾啊！
——国家与国家之间，怎么能有爱情？
*
皇帝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斯捷潘，他背着手，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怒火：＂请适可而止，先生，您越线了。＂
本来这种荒唐的诉求是根本不可能被加入考量之中的，但斯捷潘就是这个帝国，他是国家的意志，即使是国家最高统治者也不能完全回绝他的要求。
＂我知道。＂斯捷潘保持着纯朴的微笑，＂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他晦暗地瞥了上司一眼。
皇帝顿了顿，他鼓着腮帮子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了下鼻梁，压低了声音说：＂这可能会毁了你，斯捷潘布拉金斯基！＂
＂您认为，＂斯捷潘垂下了眼睑，＂我国不会畏于毁灭、渴于欲望而前进吗？＂
＂——如果您满足我，恐怕您会得到比战争更庞大的利益。＂
斯捷潘摘下帽子，上前行了一礼，伸手捋直了上司的衣领：＂您认为呢？＂他眯着眼浅浅地笑。
皇帝一哽，不禁咽了口唾沫，一半是驱于恐惧，一半是驱于兴奋。
最终，他叹了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请收敛一点。＂
＂是的，我的陛下。＂斯捷潘忠诚地半跪下来行了一大礼。
*
＂所以，小露西亚要去见那个人了吗？——小时候遇到的那个。＂
索菲亚站在窗前，窗外是一大片向日葵花田，明黄色的花朵生机勃勃地仰望着太阳。她回过头来，眉间有些忧愁地望着斯捷潘。
斯捷潘也走到窗前，他抬起头来仰望太阳：＂是的。露西亚已经变强了，可以去见那个人了。＂
索菲亚却垂下了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两人沉默了良久，最终，索菲亚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覆在斯捷潘的手上：＂我知道了。小露西亚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小露西亚长大了嘛。＂她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但眉间的忧愁仍萦绕在上。
斯捷潘反握住了她的手，发现那只手有点冰凉。
现在，那个雪精灵般的少女沐浴在阳光下，穿着碎花的长裙，脸上干干净净，身材丰腴——
但她也不再蓄起长发了。
*
"哥哥，不准去。"
娜塔莎堵在车门口，满脸阴霾。
＂我会去的。＂斯捷潘面无表情。
＂不准去！＂娜塔莎紧紧攥住斯捷潘的袖口，眼中透出强烈的嫉妒和仇恨，＂一直待在哥哥身边的人是我！哥哥应该和我结婚！不是那个人而是我！是我！＂她用尽力气抓着斯捷潘，好像糖果要被抢走的小女孩。
＂是嘛。＂斯捷潘无奈地拍了拍娜塔莎的头，然后毫不留情地、一点一点地，扯下了娜塔莎用力得发白的手，＂但是对不起呢，兄妹，是不能结婚的。＂
——他选择了上车。
＂哥哥！＂娜塔莎气得涨红了脸，拼命追赶绝尘而去的车，她的眼中浮现出十分可怕的执念，＂哥——哥——＂
斯捷潘转身，拉上了车窗帘。
*
＂先生，我们到了，'那位'就在这里面。＂
秘书打断了斯捷潘的思绪。
斯捷潘抬头，看见眼前这栋金碧辉煌的宫宇的牌匾，上书三个端庄大气的汉字，斯捷潘看不懂它们，但直觉那有太阳、闪耀之类的意思。
＂先生，您进去是为了'商讨'，不得拖延太长的时间。＂秘书小声提醒道，＂记住，请收敛些，不要忘记了您的身份、'那位'的身份……＂
斯捷潘叹息：＂我的名字仅此一个——俄.罗.斯.帝.国。＂
秘书别过头去：
＂是的。＂
斯捷潘深吸一口气，走向紧闭的朱红色镂空雕花大门——
这时，斯捷潘的心却突然抽痛了起来，痛得他几乎推不开门，像是他心上的腐肉被剔去、新肉开始愈合的疼痛。
世界迅速地寂静了下来，静得只剩他雷鸣般的心跳声。
斯捷潘强忍着心痛推开了大门，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彩上，似乎要飘起来，又似乎要猛地坠落下去……
推开层层帷幕，斯捷潘闻到一股黏腻腥甜的味道，这味道他认识，是一种花香。
来到这座古城后，斯捷潘见识了很多花，才理解很多年前那个南方商人所说的＂一年四季都有漂亮的花儿盛开＂的含义，诚然，那些花儿很美，但里面并没有向日葵，也没有能与向日葵媲美的花。
斯捷潘突然感觉有些腿软，走不动路了，他只好停下来，靠在柱子上休息一会儿。
斯捷潘已经很多年不再颤抖了，不论多大的苦痛或劳累都打不败他，但现在，他却双腿发软，好像一瞬间，他从一个强大的男人又变回了当年那个腼腆的男孩。
斯捷潘苦笑着捂了一下胸口，那人留下的东西早已腐朽消失了。
斯捷潘突然想起很多事：
当斯捷潘第一次效忠于皇室时，他说：＂我想要一片向日葵花田，陛下。＂
每一任皇帝都说：＂您是个疯子，十足的傻子，斯捷潘布拉金斯基。＂
斯捷潘总是在做梦：他被困在西.伯.利.亚的冻土层里，他想要太阳，于是他走出了冻原，边走边抛下了一切行李，不管他最终是否得到了太阳，最初的他也彻底地死在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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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直辛辛苦苦寻找的人要是已经变了，那不是很让人难过吗？小露西亚不怕吗？＂索菲亚担忧地问。
斯捷潘摇了摇头：＂我也已经长大了，走过的路不可能再回头……＂
＂——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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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捷潘看见王耀的那一刻，心情反而格外的平和。
刚进来时，斯捷潘就闻到了花香，甜甜的罂粟。当他听说亚瑟把鸦.片卖给王耀时，他就想到了这种结果，那东西他也试过，只是浅尝一口，就差点沉溺了。
斯捷潘踏上台阶，他所思念了几世纪的人就在台阶之上的龙榻里——
王耀散着枯槁的长发如尸体般躺在床上，他病瘦的身体裹在寿衣似的龙袍里，袖子里伸出一小截如同枯枝的手腕，干枯的手指间夹着玉烟管，他消瘦的脸埋在乱发里，干裂的嘴唇微张，缓缓吐出一大股烟。
斯捷潘慢慢走到他跟前，他毫无反应。
他无力地瘫在床上，身体抖得厉害，那是鸦.片在摧毁他的神经，使他罔若无人地吸食鸦.片，深陷自己美好的幻想，他瞪大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他集中精力，但什么也听不见，他甚至不知道战争的爆发、国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斯捷潘单膝跪在王耀身边，伸手轻轻夺去了他的烟管，远远地抛在地上，王耀就像突然被惊醒了似的，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无助地向空中抓挠了两下，手很快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斯捷潘合眸，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孤身行走在雪原里的黑发少年。
那人睁着太阳般耀眼的金眸，直面西.伯.利.亚凛冽的寒风，他身上带着热爱太阳的花朵的种子，他来到这片冻土，为了选择或放弃。
最终，他放弃了这片冻土，而冻原之子却追随他走出了冻原。
斯捷潘捧起王耀的脸，拂去他脸上的乱发，他像一具死尸一样，任人摆布。王耀干瘦的脸上嵌着一双呆滞浑浊的眼睛，果然，它们已经失去了太阳的光辉。
斯捷潘抿唇，把自己的额头抵在王耀的额头上，凑到他耳畔轻喃：＂王耀先生，我的名字是斯捷潘布拉金斯基，感谢您的向日葵。恕我直言，我爱您爱了五百年。＂
王耀偏着头，干涸的眼中似乎要沁出泪水。
＂……＂他的唇一翁一合，发出微弱声音，＂烟……我的烟……＂
斯捷潘紧紧地抱住了王耀，紧紧地，似乎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他并没有哭。
——只是那一刻，他无比地渴望回到冻原，做一个弱小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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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终：眠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