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凰》神的飞飞

8、奇怪的梦境

　　承诺永远是一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的事情，吴雍现在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以前她虽然谈不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俏小姐，但确实是没有怎么操心过读书和工作之外的事情，父母不让她插手，楚江更是家里大小事务一手包揽了，虽然她也曾打着体验生活的旗号下过几次厨房，但基本都以完败告终，再加上工作实在忙碌，那仅有的一点对于家务的热情也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加班中渐渐被消磨殆尽了。
　　而现在吴雍要面对的，是全天候地照顾一个没有知觉的病人，虽然有护工阿姨在，但她又是个不太放心把事情假手于人的人，尤其这个人是楚江，于是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这样的劳心劳力，一个星期下来，吴雍迅速地憔悴了下去。
　　“滴答”，有液体滴在地上的声音，将吴雍从昏昏沉沉中惊醒。
　　她记得她刚刚用毛巾把楚江全身擦拭了一遍，时间已经快晚上11点了，张承送来的晚饭早就冷了，她把饭盒放进微波炉里，然后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打算吃了饭歇会儿再去清洗毛巾，谁知道就直接睡过去了。
　　难道是厕所里漏水了吗，不然怎么会有滴水的声音？吴雍迷迷糊糊地想着，睁开眼准备去厕所看看，结果眼前的一幕把她惊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不在医院里，而是身处在一处雄伟的宫殿前，宫殿前的阶梯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她的怀里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凌乱的长发遮住了脸，吴雍认不出他是谁，正想颤抖着手去拨开头发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抵上了自己的喉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液顺着剑头，慢慢流进自己的衣服里。
　　“他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你而存在，现在，该你用自己的生命去祭奠他的亡魂了！”有怨毒的女声响起，然后利剑深深地刺进了喉咙。
　　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吴雍一个激灵，眼前的一切随即化为灰烬，再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医院里。
　　“吴小姐，你一定是累极了，快回家去休息吧，今晚我来守着就好。”护工阿姨温和地说。
　　看着阿姨慈善的眉眼，再看看周围的一切，吴雍确定刚才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可是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如果刚才不是阿姨拍了自己一下，自己会不会就死在梦里再也不会醒来？
　　算了，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才会有这些奇怪的念头，还是快睡觉吧。吴雍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回到家立刻又昏睡了过去。
　　绝大部分时候人们都是通过睡眠来恢复体力和精神，然而也有极少数的人会被睡梦困顿不得解脱，吴雍显然属于后者。
　　自从那天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每天夜里，吴雍都会做同样的梦，只是每次苏醒的时间越来越晚，她甚至怀疑再过些日子，她真的会被那个女人杀死在梦中，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雪白的颈脖上出现了一道淡红的痕迹，怎么洗也洗不掉，用遮瑕膏也毫无效果。
　　我一定是撞鬼了。吴雍心慌慌地想着，忘了自己是一个很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人。
　　在这样的思想困扰下，她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时常神思恍惚、丢三落四，连张承都看出来她的心不在焉，关切地询问她是否需要暂时休养几天。吴雍其实不想承认自己现在脆弱的状况，但是事实摆在那里，她很担心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给楚江造成什么意外，终于松口说自己需要休息一个周末。
　　吴雍回到家煮了一碗面，坐在饭桌旁边吃边玩手机，饭桌上一抹淡紫色突然落入眼帘，吴雍随手拿过来一看，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思微心理工作室首席咨询师穆苏。
　　家里怎么会有这种小广告？以前不都是直接扔进垃圾桶了吗？平时也没听楚江提起过有个叫穆苏的朋友在当心理医生。吴雍疑惑地想着，正准备把名片扔进垃圾桶，突然瞥到名片下一行熟悉的地址，那不是自己公司所在的大厦吗？只不过思微心理工作室是在最顶层。
　　这座大厦是这座城市里租金最昂贵的地方，能够在里面租楼的公司非富即贵，而一个小小的心理工作室居然能够租用整个顶层楼，其财力可见一斑，应该不会是装神弄鬼糊弄人的地方。再联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扰，吴雍觉得去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话不投机即刻走人就好。
　　吴雍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思微心理工作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有悦耳的女声传来。
　　“你好……那个……请问穆苏穆老师在吗？”吴雍舔舔嘴唇，她对心理医生这种职业一向持怀疑态度，总觉得和路边摆摊算命的没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马甲而已。
　　“穆医生这会儿正在治疗病人，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我帮您登记一个预约。”
　　“我叫吴雍，口天吴，雍容华贵的雍。”
　　“您请稍等片刻。”听到这个名字，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有几秒钟的静音，“吴小姐请问您最快什么时候有空？”
　　“明后天都可以。”
　　“那就帮您预约在明天上午9点钟可以吗？”
　　“当然……可以，然后请问一下你们是怎么收费的？”在那种昂贵的地方做生意，收费估计也是不菲的，要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还是立刻拒绝比较好。
　　“您是免费的，吴小姐，请按时来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吴雍自嘲地笑笑，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去看心理医生的一天，罢了，就当是去找个人倾诉一下。不过为什么对自己是免费的？多半是新开业招揽客户的促销手段吧，她这样想着。
　　很久之后，有人问吴雍，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还会不会拨通这个电话？她认真地说，很多决定在事后看来，一定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在当时最合理的选择，因为你永远也无法预测命运。
　　早晨八点五十五。
　　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地上升到最顶层，吴雍突然犹豫起来。
　　她觉得不该一时兴起预约了穆苏，万一对方是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厚眼睛的江湖术士，又或者只会一些故弄玄虚的东西，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而且她很担心穆苏会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心理有问题的病人，自己只是最近操劳过度而已，并没有病。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电梯的门缓缓打开了。
　　立刻有暖气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阵阵清苦的香味，让人浑身的戒备和紧张感无形中便松懈了下来，尤其是空气中那股特别的清新又带点微苦的味道，使人精神为之一振。
　　有一位身着淡紫色套装的年轻女子笑意盈盈地站在前台，好像知道来人是吴雍，款款上前 ，亲切地唤道：“吴小姐，欢迎您的到来。”
　　她这般水到渠成的熟稔让吴雍觉得自己局促不堪，不禁红了脸，轻声道：“你好你好……呃，我预约了穆老师……”
　　“穆医生已经在房间里等着您了。”美女温言软语，引吴雍前往穆苏所在的房间。
　　修身的套装不仅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身段，更显得她气质出众干练优雅。吴雍跟在她后面，不住地打量着这个心理工作室，工作室的装修走的是简明干净的路线，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奢华的装饰，墙壁都漆成了温暖的象牙白，略带一点微黄，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即便穿着高跟鞋也完全听不见一点声响，整个一层楼都安静极了，一路上也并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吴雍觉得大概是自己来得太早了。
　　“到了，穆医生就在里面等您，您请进。”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极其自然地接过吴雍手中的外套。
　　“谢谢你。”
　　轻轻推开门，吴雍看见一个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的女人正在低头看着什么东西，仿佛是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女人抬起头，很职业地伸出右手：“吴小姐您好，我是穆苏，很荣幸能与您会面。”
　　吴雍已经完全陷入了震惊中，她万万没想到心理咨询师穆苏竟然是这样一个精美的人儿：饱满光洁的额头、飞扬跋扈的眉毛、智慧狡黠的眼眸、笔直挺拔的鼻梁、水润丰满的嘴唇，活脱脱一张电影明星般出类拔萃的面庞，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和自己想象中刻板呆滞的心理医生扯不上丝毫的关系。
　　穆苏的眼神让吴雍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女王般骄傲和美丽的渔乔，然而渔乔就像神峰顶上的女神，让众生只有远远望着顶礼膜拜的份儿，而穆苏却像是一张粘稠的网，一旦罩住你，便几乎难有逃走的机会。
　　更让吴雍讶异的是，穆苏的瞳孔竟然是灰色的，一开始她还以为她戴了灰色的隐形眼镜，但细细看过去，那却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纯净的灰色，像一片茫茫的旷野。
　　吴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她似乎看到那片灰色开始流动，像是荒漠深处慢慢卷起的风暴，突然急速向自己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