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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过往的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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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雍想起自己在某篇文章里读到的一句话:“有时候,最大的悲伤,是没有声音的。”其实林念离平时话也不多,除非涉及到工作的事情,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清冷变成了让人觉得不可拯救的绝望。
吴雍走到他的身边,挨着他一起坐下,把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手臂上,让两个人成为一个有连接的整体,这样万一他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她还可以凭自己的血肉之躯拖延一时半会儿,而整个过程中,林念离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毫无反应和生气。
地板上的凉意迅速穿透布料传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随着冰凉一起蔓延在吴雍的心里的,还有密密麻麻的害怕。
她不是害怕林念离会做出自残的举动,因为她不认为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生命,尽管那个女人曾经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她害怕的是秦语筝的离开会带走他对于生活仅剩的热情,让他的心从此变成一堵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但不管怎么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撒手而去,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足以让一个人的心在瞬间破成一地的碎片,而自己要做的,不是把这些碎片小心翼翼地重新拼接好,而是牢牢地守着这些碎片,不让它们有任何遗失的可能。
这样想的,吴雍又紧了紧林念离的手臂。
“她死了。”就在吴雍全身都冻得要麻木的时候,林念离突然开了口。
“请节哀”,吴雍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可以悲伤,但是不要让自己永远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
“你让我如何原谅自己?”林念离突然抓住吴雍的肩膀用力往自己这边转,“她就那样倒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你知道她在我怀里有多冷吗?如果不是我说了那些重话,她一定不会那样激动,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是我害了她!是我!我以为这么些年我真的忘了她忘了一切,可是当她重新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在我心中的位置,从来就没有变过!我好后悔,是我毁了这一切!”说罢,林念离一把抱住吴雍痛哭起来,整条走道都充斥着他痛彻心扉的声音。
吴雍轻抚着他的背,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为秦语筝、为林念离、也为自己。
而不远处的渔乔看到这一切,再次泪流满面,秦语筝和林念离,这一段她关于青春和梦想最美好的回忆,在这个寒冷的日子里,灰飞烟灭。
而秦语筝死亡的真相,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很快水落石出了,而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
谁也不会把温润如玉的秦语筝和满屋凌乱的烟头、桌上四散的酒杯、柜子里各色的止痛片、冰箱里大大小小的罐头和方便食品联系在一起,阴暗潮湿的小屋更像是某些贫困群体居住的地方,而不是秦语筝这种高级白领的居所。
“她以前是极少吃垃圾食品,更不会碰烟酒的。”林念离哑着嗓子,完全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都是我的错,我平时只看到她工作中的情况,几乎没有时间关心过她的私生活,就算偶尔问起,都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我以为,她一直过得很好。”渔乔自责不已,“大夫说了,语筝是因为作息和饮食习惯长期极度紊乱、又嗜烟酒,种种原因叠加,最终导致了心脏病发作……你看看她柜子里的那些药片,她一定吃了不少……”渔乔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语筝,这几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林念离喃喃地问道。
知道答案的人,只留给了他们一抔骨灰。
悲伤过后,林念离把自己一头埋进工作中,秦语筝逝世后,林念离接替了她的工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吴雍知道,他之所以这样忙碌,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有时间去缅怀而已,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忧虑更甚。
这天,渔乔突然约了吴雍吃晚饭。
“就你和我?”吴雍有些惊讶,“不叫上他吗?他今天连午饭都没有怎么吃。”
渔乔当然知道吴雍说的他是谁,无所谓地说:“不用管他,死不了……况且他今天本来就不在我的计划里。”
坐在渔乔对面,吴雍有些局促,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自己面前的甜品。
那场变故后,渔乔看着也憔悴了几许,但是眼角的疲惫丝毫掩盖不住她眼神中的精明和尖锐,就像此刻她静静地看着吴雍,让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你喜欢念离,或者说,你在乎念离的程度早已超越了普通同事的范畴。”渔乔冷不防地抛出一枚重型炸弹,震得吴雍手中的勺子直接掉在了碗里。
“不不不,乔总,您误会了……”吴雍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护。
“我从来都是依据事实说话的。”渔乔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虽然你什么也没告诉我,但是我看得出来,你看念离的眼神,和看别人,完全不一样。”
吴雍觉得在渔乔这样可以用眼神吞噬人的女人面前,她是什么也隐瞒不了的,只得轻轻地说:“我只是想关心他而已……”
“他的确需要一个人去关心他,自从和语筝分手之后,他的生活就一直处于荒芜的状态,而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去温暖他,那么他极有可能会一辈子就这样草率地打发。”说起林念离,渔乔嘴角涌现出淡淡的笑意,“只是我所说的关心和温暖,是全心全意的爱与付出,而不是生活闲暇之余好心的施舍,更不是一时兴起的无聊的热情。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念离说过,你是有男友的。”
渔乔的语气温温软软的,却带着让人无法躲闪的凌厉攻势,吴雍完全招架不住,只能红着脸呆呆地坐在那里。
觉察到吴雍的窘迫,渔乔伸出手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别误会,我不是质疑你对念离的关怀,更无谓指责你用情不一。本来对于我这种人来说,爱情就是生活可有可无的装饰品而已,况且你还没结婚,随时可以再选择,即便结了婚,一样也可以重新开始,这完全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真的对念离有感觉,或者你真的有过想要和他一辈子的想法,那你需要在你的男友和念离做出明确的选择,而不是让自己再陷下去,那样的话对谁都不好。”
看到渔乔眼睛里的诚恳,吴雍知道她并不是在试探她,她也是因为真正在乎林念离才会这么说的吧。
“我想知道他和秦语筝的故事。”吴雍觉得在理清自己的想法之前,她很有必要知道那个让林念离崩溃的女人是谁。
“这个啊……”渔乔轻啜了口柠檬水,带着吴雍一起,走进了那段温暖的岁月。
渔乔、林念离和秦语筝都是上海一所著名大学的校友,林念离和秦语筝是一个班的同学,而渔乔是高他们两届的师姐。开学那几日,渔乔负责接待,在那么多新生中,这两个人给她留下了最深的印象——一个沉稳内敛、清俊的脸上带着让人难以靠近的淡漠,一个美丽大方、清新得犹如清晨第一缕阳光中带着朝露的玫瑰。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却巧合地在选择社团的时候同时选了渔乔组织和负责的社团,林念离是因为听闻渔乔出类拔萃的专业能力,而秦语筝则是因为欣赏渔乔出类拔萃的外貌气场,两人虽相识于同班,却相熟和相知于渔乔的社团里。
至于身边永远不缺优秀追求者的秦语筝为什么会爱上沉默寡言待人冷漠的林念离,个中原因渔乔只能理解为丘比特在放箭时打了个喷嚏。反正到最后高傲的女神心甘情愿地“堕落”成了牛皮糖牌小女人,不厌其烦地向林念离灌输自己此生非他不嫁的理念,终于成功地穿越了林念离坚固的心防,成为他眼里和心中的唯一,成为他话语中仅有的温柔。
“既然这样,为什么最后会分手?”吴雍有些诧异。
“本来两个人是相约一起在上海发展的。”渔乔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种身不由己的遗憾,“毕业后我进了我们专业最好的公司——也就是我现在供职的地方,以他俩的成绩和能力,我相信也是不用费什么大力气。那年招聘时,两个人一路过关斩将,网申、笔试、一面、二面,一路过来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轻松。然而在最后一场面试之前,念离的妈妈被查出患了绝症,念离当然不可能抛下自己的母亲不顾,但是又顾念着语筝的前程,不想让她因此被拖累,便向语筝隐瞒了真相,只是执意地要求分手,语筝拗不过他,只好含泪离开。我爱惜念离的才华,正好当时公司在他家乡成立了分部,我便向那边大力推荐念离,当然这几年念离也丝毫没有辜负我的期待,直到他妈妈病逝,念离也把两边的事情平衡得很好。”
吴雍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这么说,秦语筝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林念离离开的真正原因,只是单纯地以为他抛弃了她?从头到尾这都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渔乔重重地点了点头:“所以那天见面时语筝才会那样的激动。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语筝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从小缺乏关爱渴望关爱,因此她才把和念离的感情看得那么重……那天我们去她住的地方,屋里全是烟酒残留和各种药片,语筝以前的生活习惯很好,我猜测就是因为这段感情的失败,给她的打击太大,让她一直没有走出原来的阴影,让她活生生地把自己,分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