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凰》神的飞飞

3、幽冥路999号

　　“幽冥路999号，你知道在哪里吗？”看着楚江呆愣的样子，张承又好不得意地重复了一遍。
　　楚江此刻的大脑就像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对他所了解的这个城市进行了360度无死角的搜索，然而他的记忆里仿佛从来没有过“幽冥路”这三个字的存在，似乎从来也没有听到长辈或者别的什么人提起过有这个地方，然而看张承认真的表情，又全然不像胡诌出来的样子。
　　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犹如角落里覆盖了厚厚灰尘的相框，被一阵猛烈的风吹过，慢慢地露出陈旧的一角。
　　那时他奶奶在世的最后一个春节，老人因为身体不好，平时极少出门，但是在那年的大年初一，她不顾天寒地冻，执意领着小楚江出门，七弯八拐地到了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在这里，小楚江见到了一个老阿婆。
　　阿婆长什么样子楚江已经完全忘了，他只记得她的声音，嘶哑得犹如冬日的寒鸦、又像粗粝的刀刃划过古老的城墙，让人浑身起疙瘩，他不禁往奶奶的怀里缩了缩。
　　奶奶慈爱地抚着他的头，絮絮地和那个阿婆说了好些话，他记得阿婆看了他的手掌和面相，又极郑重地叮嘱了奶奶些许，然后便送客了。
　　回家的路上奶奶一路无语，走了这些路、说了那么多话，她明显是累极了，到家后便一直在床上歇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把楚江唤道跟前，只嘱咐了一句话：“千万不要去幽冥阁。”
　　正回想着往事，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把，“阿江到了，快下车。”
　　楚江回过神来，张承的车已经停在了一片开阔地带。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这里以前是一家红火的工厂，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兼产品落后于市场需求而倒闭了，几年前有家房地产公司买了这里的地皮准备修建商品房，但是旧址还没有拆除完毕工程就停止了，有人说是公司资金链断裂了，也有人说是公司老总涉案被查，反正无论如何，商品房迟迟都没有修起来，这里便成了一个荒芜之地。
　　然而楚江是知道的，即便是这里，也绝对没有幽冥路999号的存在，张承到底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个奇怪的地名？
　　“承子，你是在耍我吧？这里怎么会有幽冥路，虽然荒凉了点，但是我还是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楚江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败，轻笑着。
　　张承把脸凑到楚江眼前，神秘兮兮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跟我来，里面可是别有洞天。”
　　张承带着楚江进入了废弃的厂区，因为年久失修且拆除工作半途而废，厂区里破败不堪光线昏暗，有的地方枯黄的杂草都齐人的膝盖那么高，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霉烂味，楚江不禁用手捂着鼻子，眉头微微蹙起。
　　也不知道到底绕了几个弯转了几个角，只听见张承一声欣慰的叹声：“到了，就是这里。”
　　楚江正跟在他后面低头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的路，张承突然停了下来，楚江来不及刹车，一下子便撞在他的后背上。
　　“你小子也太投入了嘛，完全不顾后面还有个我，要是把我英俊的鼻子撞歪了你如何……”楚江边揉鼻子边抬头，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便被眼前奇异的情景完全吸引了过去。
　　一座青灰色的建筑，极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
　　灰色的墙砖、墨绿色的琉璃顶、朱红色的大门，门上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口立着两座不知名的动物石雕，门楣上方高高挂着一片牌匾，上面用漂亮的楷体工工整整地书写着三个大字——幽冥阁。
　　看着这三个字，楚江的大脑轰地一声炸开了锅，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个地方的存在，那奶奶去世前所说的幽冥阁，是不是指的是这里？可是在奶奶生活的那个年代，这里还是一个运转的工厂，她又如何能未卜先知？
　　张承兴奋地指着墙上的某个地方说：“看，我说的没错吧？”楚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一方类似于门牌的东西，上面清楚地注明：幽冥路999号。
　　楚江失神地说：“这该不会是哪个剧组拍悬疑片或者恐怖片而搭建的场景吧？”
　　张承走过来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嘻嘻地说：“这里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拍戏的地方，别人可是新晋的品茗聊天的顶级会所，据说每天只接待前10位顾客，并且不接受预约，先到先得。”
　　楚江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听到张承这样谄媚的说法，不禁白了他一眼：“这明显就是饥饿营销的手段啊，亏得你家世代经商，你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居然也被这种司空见惯的方法迷得七晕八素的。说吧，是不是看上了里面哪位奉茶的小妞，然后巴巴地拉着我过来喝茶，然后趁机和别人套近乎？”
　　楚江这样的猜测完全是基于根据多年和张承打交道的经验。张承家境殷实，人又长得英俊潇洒，貌比潘安眼带桃花，身上亦没有一些有钱人家公子狷狂自大、狂傲不羁的习气，和谁都能说得到一块儿去，再加上为人爽直出手阔绰，因此极有人缘特别是女人缘，身边的女伴走马灯似地换，楚江记忆中就没有呆在一起能超过1个月的，因为张承在朋友圈里有一个绰号，叫“一个月男友”。
　　“我倒是想哟。”张承斜斜地靠在墙边，邪魅一笑,“只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里面的妹妹一个比一个高冷。不瞒阿江你说，我长这么大，还真没遇到几个视我这个美男子于无物的女人，而这幽冥阁里，我看着都是一群眼高于顶的女人呐。”
　　张承说罢站直整理了一下衣服，拉着楚江走到门口，拿起门口镶嵌的金色圆环轻扣了三声，低声对楚江说：“希望今天运气不错。”
　　圆环撞击门锁，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平静湖面上突然漾起的水波，一圈圈旖旎地扩散开来。
　　吱呀——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清丽绝尘的小脸，让楚江立刻想起那句诗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尤其是那双澄澈的眼睛，像是群山环绕中一汪最纯净的湖水。
　　来人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张承，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应该是认出了张承之前来过，然后目光落在楚江脸上，盯着楚江看了至少有10秒钟，错愕中有一丝探寻的意味。
　　楚江被这道目光盯得极其不自然，他并不是那种善于迎逢女人的人，只好稍微别过脸去避开那道目光。
　　来人终于朱唇轻启，声音泠泠如淙淙流水：“阁主说今日有贵客到，想必就是二位，欢迎光临，幽冥阁上下不胜荣幸。”

　　张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他和楚江变成幽冥阁的贵客了？看楚江一路上的反应，今天必定是第一次来，而上次他跟着富得流油的舅舅一起来时，也只不过是受到最普通的待遇，接待他们的小姑娘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任何一眼，怎么今天这就变成这般隆重的说法？
　　脑袋里虽然有很多问号在盘旋，但张承脸上立刻浮现出明朗的笑容，正准备踏进去时，发现楚江明显还没有进入状态，呆呆地立在那里迟疑不决，他不禁伸出手去一把把楚江拽了进去，“今天运气这样好，别人求之不来的，发什么愣，快快快！”
　　就在楚江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是摔着进幽冥阁的同时，上海那边，林念离、吴雍和渔乔才刚刚走出上海分公司的大门。
　　“念离，详尽情况就是这样，目前看来语筝的嫌疑是最大的，”渔乔疲惫地叹了口气，“为了不打草惊蛇，前天我已经找了个理由让她带薪休假去了——当然，她的行踪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一旦确定她就是内鬼，我会立刻将她移送到总公司纪检部交由他们处理，然后她的工作，就由你来承担。念离，我认识语筝也有些年头了，现在在我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不瞒你说，我心里真的有恐惧和担忧……”
　　渔乔忽然停住脚步，双眼直视林念离，无比认真和郑重地说：“现在我需要你的配合和支持，这么些年，我唯一真正相信的，始终还是你。”
　　渔乔这样精致和强大的女人，说到此处时，语气中也满带着历经沧桑的无奈和脆弱之感，吴雍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禁升起深深的怜惜。
　　林念离上前拢住渔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渔乔宽慰地笑了笑，然后带林念离和吴雍到他们住的宾馆，宾馆离公司仅仅是一街之隔，对于工作来说异常方便，渔乔住的小区也刚好在宾馆附近。
　　熬了一夜，刚到房间吴雍便觉得困顿不堪，洗了澡正准备躺下好好睡一觉，突然想起这么久都没有和楚江联系，便拨了电话过去，结果电话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这小子跑到哪个荒山野林去了，连信号也没有了吗？”吴雍嘟了嘟嘴，轻哼一声，然后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吴雍睡得起劲的时候，隔壁的房间却烟雾缭绕，林念离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本来以为相隔千里便不会再有瓜葛，没想到最后竟然以这种方式有了再次交汇的可能性。
　　语筝，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当初的选择，然而时至今日，你选择的，难道是走上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吗？
　　眉心突然一动，有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从林念离记忆荒漠的深处显现了出来，他立刻熄了烟头，拿出笔记本电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按照回忆的提示操作……
　　吴雍是被一阵手机铃音吵醒的。
　　“喂……”她迷迷糊糊地说着
　　“乔姐请我们去吃宵夜，5分钟之后在一楼大厅见。”传来的是林念离的声音，依然是命令似的口气，依然是说完即挂断。
　　“就住在隔壁，难道敲个门一起下去会死人吗？也没有问我到底想不想吃，哼，林念离你个独裁者、法西斯！”吴雍一边歪歪斜斜地穿衣服，一边嘟嘟囔囔地埋怨着。
　　渔乔请他们吃的是大学路里面的一家日式料理。
　　“几年过去了，这里面依然没有变，味道还是一样地好。”渔乔吃了一口面，啧啧地赞叹，又对吴雍介绍说：“念离和我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我是高他两级的师姐，以前读书时我们最爱来这里吃饭了，物美价廉，希望你也吃得惯。”
　　“乔总客气了。”吴雍连连摆手，“或许是咱们有缘，我也是超级爱吃日本料理，今天这顿饭正中我下怀……”
　　两个女人热烈地讨论着关于寿司的问题，而一旁的林念离只是闷闷地埋头吃东西，完全不参与其中。
　　吃饱喝足回到宾馆，林念离再次打开电脑，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地把所有的东西看了一遍，沉默了许久，然后拨通了渔乔的电话：“乔姐，我这里新发现一些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