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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   “过去”之于尹沉澜,是一个矛盾的存在。他时常回忆过去,像细数宝匣中为数不多的宝石,一遍又一遍回忆起他的童年,回忆那人与他牵手时掌心传来的温度,在他身边低吟诗歌时的嗓音,还有小憩被惊醒时,迷糊而毫无防备的表情。可他又不愿细想,因为他至今为止的十八年人生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他不得不按部就班地走,即使出了BUG也会被强行修正,完美,却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的人生。

      一帆风顺并不是什么坏事,从起点到终点的路能一眼看尽,不必担忧航道中央会否出现暗流或漩涡,但尹沉澜心心念念的,却是藏在未知航道上某块礁石后冲他唱歌的海妖。

      显赫身世之下的他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傀儡,受他人牵引,而想要摆脱操控,只有夺取权与力,反过来成为操控者这一条路。

      但反抗没有想象中容易,更何况他现在有了软肋。

      尹老爷子递给他邀请函的样式,让他挑选,告知那将用于下个月月初的他与德塔菲·安德鲁的订婚仪式。

      又是订婚,又是一个强加给他的未婚妻。尹沉澜没有接那本厚厚的样式集,他垂眸看着面前柱杖的老人,岁月的痕迹在老人身上并不明显,他腰背仍笔挺,眼神不曾浑浊,面貌依然英俊,甚至连那拐杖,也只是个装饰,或者说是一个象征,象征他仍紧握在手的权与力。

      尹沉澜那几秒钟的不作为让尹老爷子抬了抬头,他知道尹沉澜的不悦,他们爷孙之间那潜藏在平和之下的斗争早在他意图培养尹沉澜作为尹家唯一的继承人那天就开始了。帝王终需要册立储君,但并不意味着帝王就愿意退居幕后,以空有虚名的太上皇头衔安度晚年。

      “不选也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尹老爷子随手把样式册子搁到一边的茶几上,提着拐杖转身回到了沉重的桌案后,摆弄着桌上的盆栽,说:“明天不用过去公司了,裁缝会过来给你量礼服的尺寸。”

      尹沉澜突然很想把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狠狠惯在地上,转身就走。每一次,每一次,在这个宅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觉得难以呼吸。无以名状的愤怒在他胸口涌动,迅速消耗着他的冷静和耐心。

      “没有订婚。”尹沉澜说,“爷爷,我不会跟德塔菲·乔·安德鲁订婚,也不会娶您指派的任何一个女人。”

      尹老爷子只瞥了尹沉澜一眼,淡漠的一个眼神,就像看一个幼稚的、在餐桌上拒绝投喂的孩子。
      “阿澜,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只是下达一个命令。”尹沉澜正视尹老爷子,一字一句回答:“我知道,但我并不想服从。”

      仿佛长达一个世纪的对视在尹老爷子嘲讽的笑声中戛然而止。当权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愚蠢。”

      尹沉澜说:“如果反抗您即是愚蠢,我只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成为一个愚不可及的人。”

      “尹沉澜!”拐杖重重叩击实木地板,沉重的“咚”的一声过后还有隐隐回响。尹老爷子眯起了眼,冷笑道:“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真以为自己护得住明家那个小子?”

      尹沉澜猛地抬头:“你敢动他!”

      不存在任何理性思考的时间,尹老爷子的话恰恰触及尹沉澜隐藏最深的那块逆鳞,暴怒瞬间吞噬了尹沉澜的理智。怒气郁结于胸口,尹沉澜呼吸变得短促而压抑,他眉心紧拧,阴沉的双眼死死瞪向他面前的人,仿佛那人已不是他血脉相承的祖父,而是有杀亲之仇的敌人。

      果然还是太幼稚,太愚蠢了。尹老爷子轻蔑地哼出声,而后状似失望地摇头,提着拐杖往窗边走了两步,冷声道:“毫无长进!”

      他扭头,凌厉的目光射向失控边缘的尹沉澜,道:“我不管你,放任你瞒了那么久,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真以为,你那点龌龊心思能瞒得住旁人的眼睛?”

      “我不管你喜欢什么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兴趣,养几个小玩意在外头玩玩,只要不损家族的名誉,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把手伸向明家的人,还是明家那个摸不清深浅的小子……我还是没说你什么,玩够要知道收心,尹家子孙应当自知分寸。”拐杖朝着地板又是狠狠的一叩,“可而今你连轻重都分不清了!”

      尹沉澜红着眼睛,声音嘶哑:“我没当这是儿戏……”

      “还敢顶嘴!”地板又是沉闷的一声叩响,“目无尊长,不知礼数!跪下!”

      尹沉澜死死攥紧拳头,一动不动,仍是倔强地瞪着他的祖父。

      尹老爷子震怒:“跪下!”

      “我不跪……”尹沉澜一字一句清晰道:“我没做错任何事,我不跪。”

      “好啊,很好……”尹老爷子沉眸凝视尹沉澜数秒,怒极反笑,“跟明家那个小子厮混的这些日子,你学到的就是这个,很好……当年我还真没看出来,那小子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此时尹沉澜即使再急火攻心,也不可能听不出尹老爷子话语中的威胁,他努力平复呼吸,尽可能冷静道:“他是明家的继承人,是明学渊唯一的儿子……”尹沉澜冷声道,“你……您要对他下手,就是要跟明家宣战,由此付出的代价……您不可能不知道。”

      “你还想反过来要挟我?”尹老爷子猛地眯起眼睛,“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毫无长进!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让你理智全失,一个明以澈就让你方寸大乱!你这个样子,对得起家族对你十几年的培养?”

      “我放任你这些时日,就是想看看,你为了隐瞒,能做到什么地步,心术能长进到什么程度。”尹老爷子冷哼一声,“没想到啊,你居然堕落到这样愚蠢的地步……”

      “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世上,我什么时候需要弄脏自己的手?”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丛生的寒意自尹沉澜的脚心沿着血管向上滋长,冻得尹沉澜浑身发颤。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力——权力的王座仍不属于他,他还是那个幼时那个仰视着祖父的稚嫩婴孩,在权力的重压之下,颤抖着呜咽,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这一刻,尹沉澜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最深沉的欲望究竟为何,不仅仅是所爱之人,他需要的,是能遮蔽,保护爱人的力量,滔天的力量——尹家最顶端的位置。

      尹沉澜眼神黑沉,看不出喜怒怨嗔,他收敛了暴涨的怒气,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寡言深沉的尹家继承人。

      “到那时……”他缓缓道,“我将与您为敌……与家族为敌。”

      尹老爷子冷眼看着尹沉澜屈膝触地的一条腿,“就因为一个男人?”

      “他是我的命。”尹沉澜腰背挺直,目不斜视。

      “那就让我看看,你能为你的‘命’,付出多大的代价。”

      携着一身寒意踏出尹家森严的大门,尹沉澜行色匆匆,边走边挂上了蓝牙耳机,连通了甚少联系的通讯频道。

      同一时间,隐藏在明家外密林中的黑衣人扣紧耳麦,轻敲两声表示安全,示意联系方发声,而后便听尹沉澜冷峻的声线响起,道:“他在哪?”

      “主子。”黑衣人伏趴在密林的枝叶间,手中紧握的望远镜对准明家大宅内的某个房间,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狙击手出身的潜伏者有着无比的耐性。“明少爷在他的房间里。明少爷进门后直接到了内宅的庭院,过后就回了房间,一直到现在。”

      “一直在房间里?”尹沉澜问。

      “是。”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他的监视对象自进门到回房这段时间里,一直处于他的监控死角,直到回房,他也并没看清对象本人。

      “他现在在做什么?”

      “呃,”黑衣人顿了顿,道:“明少爷的房间拉上了窗帘,没法看清里面的动静。只不过……人就坐在窗边,除了起身走动过一两次,影子一直都在。”

      尹沉澜沉默了片刻,沉声道:“看好他……别让他出任何事,不然……你知道下场。”

      黑衣人浑身一颤,听着通讯断开的“滴”声,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望远镜。

      这时,他一直注视着的那人起身熄了灯,望远镜的视野内黑暗一片,而一行车队也悄悄从明家后门驶出。

      三小时后,原祈留医的医院内,悄无声息的潜进了一队人。他们熟练地干扰医院的闭路电视,放倒守在病房门外的公安,分别从门口、窗户,突入病房,将房内唯一的病床团团包围。为首的人示意持枪的其他人警戒,自己拔出匕首,缓缓逼近床头,猛地一把掀开被子——

      床上却只躺着一床绑成人形的被子。

      几分钟后,身处寒家的夜零幽收到了手下的报告:尹沉澜的人潜入医院,接手病房,然而,原祈不知所踪。另外,夜间巡逻的手下在“暗夜”的港口发现走si/qiang支,来历不明,走si者在被截获时趁人不备,跳海潜逃,生死未知。

      “啧。”夜零幽挂断手机,长叹一声:“自从沾上那两个人,麻烦事就一直没停过。”

      “真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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