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几分GL》隔剑还花

4、何为真心

　　所谓江湖刑堂，只是江湖人之间的俗称，毕竟除了官府以外，谁也没有权利私设公堂，何况江湖人本就以武犯禁，更加不能落了口实。
　　所以这个地方对外的名称，叫做云台。至于它的具体位置，则是飘忽不定的。或者说，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叫做云台，刑堂开在哪里，哪里就是云台。
　　和湘姑初听这个名字很有些感慨，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未上得九天之上得云台，倒先入了一回人间的云台。不过对于一个准地府工作人员，她也觉得私设公堂实在是不大好。
　　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三人在一处茶寮打尖歇息，莫奇非便说道：“仙子不问世事，有所不知。江湖中人行的本就是官府所禁之事，自然也不便请官府主持公道。况且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身为江湖中人，自然要依着江湖的规矩来。
　　和湘姑说道：“这便是诸位不明之处了。方才这位莫少侠所说‘替天行道’，敢问行的是何道？何者谓道？诸位又怎知所行之道便是天道呢？”
　　莫奇非道：“自然是行侠义之道。所谓是非黑白自有公论，道自然在诸人心中。”
　　和湘姑道：“你瞧，这便不对了。你又怎知各位大侠心中的侠义之道是否有不同之处呢？你说道自在各人心中，然而不同之人心中的道义本就是不同的，又如何判断该依从何人之道呢？退一步说，即便江湖中人心中皆有一样的侠义，又怎知旁人心中的正道是什么呢？比方说行商之人有商道，教书先生有文道，便是风尘勾栏之中，又自有一般说法，须知天下广大，岂能依一家之言呢？”
　　莫奇非顿觉头大，万万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清冷仙子居然是个话痨，且有不感化到底不罢休的态势，连忙转移方向，向叶沉尘道：“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叶沉尘并不瞧他，淡淡说道：“自是我师父说得对。你们自诩替天行道，着实可笑。凭你们，也妄言天道？不过是打着天道的幌子，行私心之事罢了！可笑竟还有如你之流，竟当真相信这些鬼话。”她冷笑，“似你这等人，也只有我师父这般善心苦口，才相劝一二，若是我，懒得与你废话。冥顽不灵，呵。”
　　直接杀了完事。她默默补上一句。
　　大约是瞧出了她眼神里的杀气，莫奇非决定尽量少招惹她。用完茶饭，三人继续赶路。
　　说是赶路，走得却并不急，马车慢慢地走在官道上，叶沉尘早已察觉有人缀着，只当不觉。如今江湖刑堂的人认为有当年残存的叶家“余孽”在她身边，如今将她们师徒二人“请”出来，明里是请师父共商此事，暗里不过是想将人引诱出来罢了。她也不拆穿，既然他们认为另有其人，就索性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就是了。
　　夜间行至落脚之处，是一处野店，这附近尽是茫茫郊野，没有人家，只有这破落小店冒着炊烟。
　　叶沉尘见了这样一处所在，便心中冷笑：想来今夜必是不能安生了。这般想着，她心头便起了杀意：师父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他们却这般来扰，真是该死。不若早早料理了这些人，带师父回去静养才是。
　　她心中计议已定，搀扶着师父随莫奇非走进店内。莫奇非叫店家开出一间房，向二人解释道：“这里偏僻，客房只有男女通铺，这一间房是刑堂常年预留的，便委屈二位同住一间了。”
　　叶沉尘微微皱眉。若是如此，夜间行事便不方便了。和湘姑却已瞧出徒弟似有旁的心思，安心要留她同住，便说道：“如此正好，为师身子不便，夜间便烦你照看一二也好。”
　　叶沉尘听得此言，立时熄了心思，低声说道：“服侍师父乃是徒儿本份，何来劳烦之说，师父快休如此说。”
　　和湘姑便说道：“你心中不嫌弃为师拖累便好。如今不在家中，你可莫要抛下为师，悄悄溜出去游逛。”一面说着，一面愈发将身子倚靠着她。
　　叶沉尘听了这两句话，心中早已万般自责，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忙仔细服侍着师父往楼上客房去歇息。
　　这客栈简陋，客房也极简陋，幸而还干净，只是积了些灰。叶沉尘揭开床帏，将枕被拢作一堆，扶着师父倚坐床头，将房间里需用的东西理一理。莫奇非送了茶饭来，略问候了两句，便识趣地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晚，二人用过饭，叶沉尘便想着早些服侍师父睡了，免得夜来有些动静，又是一番惊扰。
　　和湘姑却也担心一旦睡去，又不知她出去做些什么，因此虽是乏倦，却偏想方设法将人拖住，便说道：“一路风尘仆仆，须得泡一泡热汤才好。方才我瞧见那帘子后面有个浴桶，便烧些热水来，我们都洗洗再睡罢。”
　　说罢见徒弟一时不应，又说道：“不好么？”
　　叶沉尘沉默一时，方说道：“后厨有热水，徒儿这就去舀水来。”
　　和湘姑又嘱道：“速去速回。”
　　叶沉尘将被子盖好，转身去了。
　　绛仙宫中有温泉，叶沉尘时常抱着她去洗浴。虽然她休眠的时候，并不会有汗渍尘垢，叶沉尘仍固执地要将她照顾得清爽干净。只是每一次，都是在她沉睡的时候。
　　叶沉尘知道自己对师父动了心思。她是个早慧的姑娘，如何能不知道何为动心，所以她愈发怕在师父醒着的时候过于亲近。
　　她怕自己藏不住心思，被师父发现。在师父看来，这定然是欺师灭祖的行径。
　　可她又无法拒绝师父着意的亲近和依靠——这太难了。所以，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罢。
　　叶沉尘走下楼，莫奇非正在大堂吃饭。她没有理会，径直去了后厨，寻了个水桶，洗涮干净，去灶上舀水。刚打了半桶水，莫奇非便走来，低声对她说：“叶姑娘，我们似上被人缀上了。”
　　叶沉尘不理会他，随他自导自演。莫奇非又说道：“刑堂行事，断不会有无关江湖人主动招惹，在下猜测此人大约是冲着叶姑娘来的，叶姑娘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叶沉尘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耍什么花样。若不想安静闭嘴，就等夜深人静时再说，我定然奉陪。”
　　说罢，提水上楼去了。莫奇非望着她的背影，明白了这意思——至少，她承认有她的人跟着了。如此看来，今夜或许当真能抓住些线索。
　　既然如此，那就配合她的要求也无妨——她想避开师父，他也打算单独试探她一番。
　　叶沉尘很快打好了水，扶着师父到浴桶边。和湘姑见她有意回避，如何知道她心中旖旎心思，只当她生性冷淡，便着意与她培养感情，哄着她服侍宽衣，言语温软，定要将她一身冰霜化作春水不可，浑然不知自己如何撩拨得小徒弟心动神摇，早已成了个被太阳照化了的雪人儿。
　　叶沉尘却不敢多瞧她一眼，又拒绝不得她这般哄着求着似地，折腾了半晌，她实在倦了，方才静静地半合上眼睛，靠坐在里面。
　　叶沉尘慌忙退出帘外，摸摸自己脸红心跳，慢慢喝了一杯茶水，心中愈发压不下一种渴望。在帘外立了一会，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师父。
　　里面无人应答，只闻得一缕轻柔的气息，想是师父倦极，半昏睡了。她掀帘走了进去。
　　和湘姑确实是累了。本就是身子初愈，颠簸了一日，方才又费心费力说了那许多话，自是支持不住，睡去前却还不忘低低地说了一声：“沉尘，你不要走，在此陪着为师。”
　　那一声叫的叶沉尘心神不守，到底还是定住了脚，待得她睡去，方才进来。
　　叶沉尘给她披了一块布巾，探手试了试水温，仍还温热，便守着她，定定凝视她的眉眼。
　　她生的淡雅，若说美丽，并没有自己这般惊艳动人，然而她就是这般令人移不开眼。
　　或许是前世的冤孽罢。叶沉尘想。否则又为何会被她所救，有了师徒的名分，又为何会懵懂地对她动心，又为何——当初是因她而家毁人亡呢？
　　痴痴地瞧了她片刻，叶沉尘便将她从浴桶中抱出来，轻柔地擦干水渍，穿好里衣，抱回榻上。
　　盖上被子的时候，她醒了，便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去哪里？”
　　叶沉尘柔声道：“徒儿替师父守夜。”
　　和湘姑道：“客栈里何须守夜，明日还要赶路，与师父一同睡罢。”
　　叶沉尘顿了一顿，说道：“床铺窄小，徒儿怕扰了师父休息。”
　　和湘姑道：“不妨事。”见她犹在迟疑，便只好使出手段来，将她手放开，落寞道：“你若果真嫌弃为师，不愿亲近，便罢了。”
　　叶沉尘见她伤心，哪里顾虑得许多，忙改口道：“徒儿陪您一起睡就是。”
　　和湘姑方转颜欢喜，心想徒弟外冷内热，到底还是关怀师父，只消多多相处，哄得她真心以对便好了，却哪知此真心非彼真心。这样想着，便又昏沉睡去，脸上犹自带笑。

作者有话说

　　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