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思年》木吉木吉

3、第3章 探

　　第二天，叶弦起了个大早，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鹅黄绫罗衫子，发髻只了插一支银花小簪，叶弦坐在镜前，自己观察着这张尚且稚嫩，还有着些许婴儿肥的脸但却动人的脸，想起脑海中的林夫人，她留给女儿们的两样东西，刺绣手艺和容貌，在这个时代对于女人来说都是最直白的武器。吃过早饭之后，叶弦准备带着青黛和紫竹出门，银瓶和绿袖性格好动，叶弦怕她们会打扰那位喜静的老夫人，若是惹了她不快，叶弦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叶弦先是去了杉林阁给金夫人请安，金夫人倒是吓了一跳，这叶弦还真是脑子进了水，平日里和她两不对付，晨昏定省可是从来没过的，她也不想见到她。匆匆应付了两句，便急忙让叶弦离开了，只留下叶琦叶梨和叶煦三人说话。叶弦今日见到了那位叶家大少爷叶煦，长得虎头虎脑倒是挺可爱，只是一开口说话就惹人讨厌，口气狂妄一看平时就是娇惯无比的。才两岁大小的二少爷叶存，走路还有些颤颤巍巍，便只能安静地跟在叶煦身后，大气不敢出。啧啧啧．．．叶弦一边咋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一边前往罗梭斋。

　　到了罗梭斋，看门婆子见是大小姐，很是诧异，禀后回到说老夫人正在佛堂做早课，请她到厢房稍坐。叶弦坐了足有一个时辰，正想着这老夫人莫不是故意的，下人就姗姗来报，请她独自到正屋去。在青黛和紫竹担忧的目光下，叶弦一人进入了罗梭斋。一进屋，就发觉丫鬟早已全数退下，只留下罗汉床上端坐着一位身穿木兰青双绣缎裳，闭目捻着手中佛珠的老太太和一位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嬷嬷。叶弦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这老夫人果然不同寻常，应是早知自己有求于她，才做此安排。此时，榻上的老夫人睁开了眼，一双精明的眼睛直直向叶弦看来，仿佛一瞬间就将她从外到内看了透彻。叶弦强装镇定在榻前跪拜：“孙女叶弦见过老祖宗，老祖宗安好。”

　　“噢？若不是我这老骨头还有点记性，都快记不住我何时有这么一个孙女了。”叶弦汗颜，确实，叶老爷成了亲就赶紧领了职到扬州避风头来了，林夫人身体又不好，和老夫人不过几面之缘，更别提和她这个孙女了。“老祖宗说笑了，叶弦是您的孙女，这一点说到哪里去都是更改不了的，以往是叶弦年纪小不懂事，没有前来孝敬，请老祖宗莫要一般见识。”

　　见她如此说来，李老夫人倒真有三分诧异了：“听下人们说，你这次落水坏了脑袋，今日看来，倒是都被你欺瞒过去了，那为何到了我这，又露出本性了。”
　　叶弦微微低头：“老祖宗英明，叶弦如今境况，确实有求于您，当是一丝一缕都不敢有所欺瞒的。”李老夫人面上松了松，吩咐嬷嬷把瘦小的叶弦抱到了她旁边，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六岁光景，本应承欢父母膝下，却已经想着如何为自己将来打算的小女孩儿：“你怎么能确定你有求于我，我就一定会帮你？”叶弦微微叹气：“叶弦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公务无暇分心，夫人管着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叶弦不敢去叨扰她们，小雅如今才三岁，正是好动的年纪，她院里的嬷嬷丫头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听说前日她午睡时从床上摔下，幸好没磕破皮，不过额头着实肿了几天，叶弦看了实在心疼。”说着，叶弦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叶弦说的隐晦，可李老夫人听的明白。金夫人如今风头正盛，只要不是明面上太过分，叶老爷断不会为了一个不爱的女人生的女儿去责怪金夫人，不由地心生同情：“还有这事，虽说是孩童好动，可照顾不周也万万没有由得小主子就这么摔下地的道理，看来我久不问事，这府里也是另一番光景了。”

　　李老夫人松了口，叶弦借力打力：“叶弦经过此次落水，反而清明了许多，从前有娘在，难免放纵了些，所以落水前才会那样和二妹妹起了争执，可今后万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原想着你怕是挺不过来，不过你是个命大的，居然好生生的醒了过来，也算是佛祖保佑。”李老夫人说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今日你就回去吧，从明日起到你母亲那问过之后就到我这里来帮我抄一些经书，带上你妹妹。”叶弦心中大喜，她一个六岁的“文盲”和一个三岁的小屁孩，抄什么经书，这不过是老夫人一个借口罢了。“叶弦谢过老夫人。”叶弦跳下床，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大礼，这一句谢是发自肺腑的，原本她不抱多少期望，没想到李老夫人这么容易就肯出手帮助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姑娘，单凭这份心意，就已经让她心生感恩了。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看你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叶弦走后，李老夫人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胡嬷嬷说到胡嬷嬷是她的陪嫁丫头，跟了她几十年，所以今日的事情对她也毫无避讳。“恕老奴就直言，我有一事不明，大小姐如今人单力薄，夫人又视她如眼钉肉刺，老夫人帮她毫无半分益处，只会带来不少麻烦，为何还要出手。”“胡嬷嬷，你绝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胡嬷嬷一听，突然就明白了。“老夫人是个极念旧情的，老奴自愧不如。”原来李老夫人尚在闺阁时，有一个闺中密友，两家私交甚好，她二人又是相隔一天出生，甚至连满月酒都是挪到一日办的。关系自然比旁人要更加亲密，可她这小姐姐的父亲前户部尚书，某年得了一名美妾，从此性情大变，甚至到了宠妻灭妾的境地，在京城那样的地界，最忌家风不正，被弹劾之后又被查出挪用公款与那妹妾在外置办家宅，被罢了官职，那位小姐姐也草草被嫁了出去，婚后不到两年便与世长辞了，甚至连个后人都没有留下。李老夫人看着如今的叶弦，不过是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旧人，身为叶府老太太，背后又是京城的娘家威远伯府，关照一个小女孩，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我答应帮她是一回事，将来会如何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依老奴看来，只她能想到前来寻老夫人这一点，这大小姐也是个极聪明的。”李老夫人只笑不语，默认了胡嬷嬷的话。而此时正对于未来重新燃起希望的叶弦，丝毫不知道罗梭斋里主仆二人的谈话。

　　翌日，叶弦早早地爬起来，收拾完自己就带着紫竹和青黛先去了菡萏阁，对于叶雅这个“妹妹”，她前后也就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她刚醒来那天，小丫头趴在床边哭的像个眼睛红红的小兔子，另一次就是这丫头睡觉从塌上摔下来那次了。其他时间叶弦都一个人躲在自个儿院里，不敢与她多接触，若是被发现端倪就不好收场了。

　　叶雅对于叶弦的到来显然激动无比，早早的站在门口张望，一件叶弦，立马蹦蹦跳跳的拉着她的手往里拽：“姐姐你可算来了，我都快饿死了，我们一起吃早饭吧。”看着叶雅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叶弦始终没有忍心说出自己已经吃过了。饭后摸着自己撑的圆鼓鼓的肚皮，叶弦欲哭无泪，谁叫自己是个萝莉控呢。

　　牵着叶雅到衫林阁给金夫人请安，虽然事先对叶雅有所交代，可叶弦还是感觉到了她明显的害怕，更另她诧异的是，金夫人今日对她们的态度可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叶弦看着此时正和蔼可亲地和叶雅说话的金夫人，一时无语。突然，正关心叶雅吃穿琐事的金夫人话锋一转，问到：“小雅，告诉母亲，老夫人今天叫你们去做什么？”叶弦心里一惊，老夫人今日让她们去罗梭斋的事，她今天一早才告诉了王嬷嬷，金夫人这么快就收到消息来套叶雅的话，看来百草阁还有许多她没注意到的事情。

　　叶雅怔怔的看着面色和蔼却眼神凶狠的金夫人，害怕极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老夫人叫她和姐姐去做什么，急的就快要哭了出来，还好叶弦适时地替她解了围：“母亲，老夫人做事自有她的考量，我和小雅身为晚辈不敢多问，只知道老夫人叫我们去，我们便去就是了。”又天真地看着金夫人：“母亲…母亲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叫紫竹她们跑一趟，去问问老夫人再回来告诉您，想必也就一会儿工夫的事情，可以吗…”叶弦弱弱地说完，又弱弱地看着金夫人。而金夫人一时愣神，分不清眼前的小女孩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应当没有这份心机与智谋，也许真的是她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