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相] 神说》hahasnake

3、Chapter.3 神说面包超人会有的

　　1.
　　苹果两只560円。
　　露出无辜的眼神后，大妈会很HIGH地捂住脸说好可爱好可爱，然后把价格一降再降。
　　不过，二宫和也不屑走此路线。
　　他非常大爷地把硬币扔在盘子里。苹果甩到身后，拱着背朝夕阳的方向走去。
　　到家的时候说“我回来了”，然后想起应门的家伙最近怠工中。
　　把苹果放在水池洗干净，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蔓延。
　　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搁在桌上。
　　压着的白纸上落着四个大字。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可是相叶雅纪临出门前那样地关照了，好像找不出能够反抗的理由。
　　“一定要找到小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把照片贴好，写上小二的名字和自家的地址。
　　末了又觉得不妥，在最后加了相叶的携带号码。
　　酬劳，是没有酬劳。
　　也许会有一两个爱狗人士路不拾遗。
　　也许什么也没有。
　　扔下笔，做了大字型躺在地板上。
　　天花板白乎乎地悬在很遥远的地方。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一只狗。
　　好像突然空荡起来的房间。
　　于是变得有些别扭。

　　2.
　　相叶雅纪的老家在千叶。
　　出门走上一段路就能看见海。
　　有些灰白的浪花拍打在沙地上，转眼留下绵延的深色痕迹。
　　自说自话辞掉东京的工作，这还是第一次回家。
　　母亲应门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
　　相叶站在门口捏着衣角。脸上还有没有褪去的红潮。
　　天开始有些热了。

　　3.
　　像是——
　　“过得好不好？”
　　“现在在干什么？”
　　“有没有好好吃？”
　　“同住人好不好处？”
　　吃饭的时候这样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
　　看着碗里逐渐堆成小山状的菜，心里升起酸楚。
　　原本以为会被骂，甚至做了很多设想和建设，但最终还是不了解父母的伟大。
　　“过得很好，妈妈。”
　　相叶的眼泪流进了嘴角，母亲得意的土豆饼成了苦涩而甜蜜的味道。

　　4.
　　二宫和也提着一桶糨糊，把友枝町前前后后逛了个遍。
　　小镇上面还没有开始严打黑色广告。
　　印着小二画像和相叶携带的纸片一时间猖獗。
　　有好事者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拿红笔将那个携带号码划出来，路过的大妈脸上于是扑闪扑闪掉了几层粉。
　　经过水果店的时候，老板娘主动送了一只苹果，二宫啃在嘴里对于前者欲打听的类似“怎么不见相叶君”的消息一概沉默是金。
　　回家的时候夕阳西下。
　　左手甩着小桶，右手拿着刷子。
　　二宫和也有了莫名的成就感。

　　5.
　　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小时候觉得高大无敌的父亲。
　　某一天看上去变得平平凡凡。
　　背影瘦瘦小小的，甚至有些微驼。
　　鬓角长出白色的头发。
　　英俊的脸庞爬上了皱纹。
　　好像是突如其来的——苍老。
　　相叶坐在床边，出神地看着父亲。
　　想起母亲在电话里的哭声，左心房就好像被人用拳头狠狠地攥紧。
　　“雅纪，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母亲在背后轻轻地说。
　　相叶突然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6.
　　家里是开中餐馆的。
　　从相叶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开始，从很不起眼的路边摊，慢慢发展成了小有成就的两层商铺。
　　父亲自他父亲那里继承了衣钵。
　　原本以为会像这样祖祖辈辈地传承下去，却总是在自己儿子的眼里看见无奈。
　　“我想要做我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整天满身油腻。”
　　相叶雅纪十七岁的时候这样对父亲宣判着。
　　然后是联考失利和人生不得志。
　　那一段叛逆期几乎每天都在和父亲吼话。
　　甚至逼到慈祥的父亲对自己抡起巴掌。
　　觉得委屈和不理解。
　　觉得人生不公平。
　　觉得其实还有个弟弟，讨厌的事情为什么全都轮在自己头上。
　　就是这样的想着，在还非常不懂事的年岁。
　　然后离开父母孤身去东京寻找所谓的梦想。
　　究竟靠自己的手能够实现的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那么年轻，未来就是无限的美好。
　　多年后无论自己以怎样的姿态站在他们面前。
　　是狼狈还是成功。
　　那句“欢迎回家”却原来还是带着十几年不变的温暖静静守候。
　　曾经打在脸上很痛的那只手，变得越发粗糙。
　　原来可以在厨房高强度工作的身躯也消瘦了。
　　父亲躺在自己面前，闭着眼，很安详。

　　7.
　　电话响的时候，二宫记起了相叶的话。
　　“不要随便开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要常常看看后门的狗洞要记得三餐准时吃没能量的时候就多睡觉可以长个子。”
　　能说出这样话来的人，大约是生长在非常幸福的家庭。
　　把腿搁在茶几上翻滚几下，听筒对面是分别了五天零四个小时十三分六秒的声音。
　　“你爸爸没事吧。”
　　“嗯，轻度脑中风……因为抢救及时，医生说静养一段日子好好休息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好。”
　　电视里正在放曾经风靡一时的哥斯拉，看上去很假的怪兽套装带着非常明显的七十年代印记。
　　“队长，撤吧，这里顶不住了。”
　　“不，一定要死守住，让居民先安全撤退。”
　　“啊啊啊啊——”
　　“大家快跑！”
　　二宫把电话夹在脖子间，伸手去拿桌上的爆米花。
　　然后被如此恶俗的对白吓了一跳。
　　小时候明明还很崇拜的东西，随着年岁的增长也慢慢被归类到幼稚中去。
　　“好吵，在看什么？”
　　“……新闻。”
　　“好像有爆炸声。”
　　“拉登弟弟搞恐怖啦。”
　　“哦……诶，拉登有弟弟的么？”
　　“当然有，只不过你不认识。”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小些。
　　一阵沉默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有去问诸如“什么时候回来”的话。
　　就像平常的出远门，但因为没有太深的牵绊，所以也有可能就这样说再见。
　　“爸爸老了很多。”
　　“是吗？”
　　“嗯，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混帐儿子。”
　　“再混那也是他的儿子。”
　　“是啊……我过几天再回来……可能再一个星期……我想等爸爸的情况好一点……”
　　好一点后面的话二宫没有听清楚。
　　随便“嗯”了一声，想转身去拿饮料，不小心将爆米花洒了一地。
　　这个时候二宫想起来——
　　毕竟那里才是相叶真正的家。

　　8.
　　灰色广告的效用。
　　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门口蹲着的人形手中变成了让人感动无比决心下次还会利用的东西。
　　在小二吐着舌头蹿到二宫怀里时，其半个主人正思量着跳蚤的消灭方法。
　　多么感人的重逢场景。
　　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作威作福，总觉得那张狗脸越发圆润起来。
　　而世界上仅存的路不拾遗的爱狗人士正蹲在寺院后门，背后黑影重重。
　　凑过去看的话，能够发现犹如动画般神奇的瘦身效果。
　　“……好饿。”
　　这种时候如果相叶在旁边的话，一定已经大呼着“不得了”，一边扛着小二的恩人就往屋子里拖吧。
　　二宫踏出半只脚，思来想去，终究捂着脑袋一手抱狗一手拖人，把莫名的善心再次归结到脑神经抽搐上去。

　　9.
　　双膝下跪，用了全身的力气把头抵在膝盖。
　　是很混蛋的儿子。
　　一直以来也很任性。
　　想要表达歉疚的心情除了跪下来眼眶发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把负担抛给弟弟，又以失败的姿态回来。
　　相叶雅纪在父亲面前咬着嘴唇一直一直地哽咽。
　　床榻上苍老的人抬起手。
　　温柔地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发顶。
　　最后，握住了还在颤抖的手掌。
　　“去吧，这里还有裕介。”

　　10.
　　爱狗人士名叫大野智，来自外乡。
　　梦想是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面包店。
　　有怎么也吃不完的面包是其人生最美好和崇高的信条。
　　职业是自由画家，目前流浪于日本各地寻找伯乐。
　　带着小二出现在本文的契机是他想要——化斋。
　　在听到大野如是说后，二宫用那种“你根本就是笨蛋”的眼神看着他。
　　在友枝町方圆百里的范围内，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没有一个人不坚信。
　　想要在二宫寺院里化斋那是何等可笑而荒唐的IMPOSSIBLE MISSON。
　　“所以你要感谢相叶雅纪。”
　　因为是他使我产生了不给你吃饭就会对不起他的罪恶感。二宫在心里补充道。
　　大野想了想，那个叫做相叶雅纪的人大约便是这里的主人。于是他点点头吃完了最后一根方便面。
　　为了感谢神明的眷顾，大野说，我来给你画张画。
　　二宫于是权衡再三，搬出了珍藏的WII手柄。
　　要求不高请体现出本人打游戏时无敌气场和盖世神韵。
　　小二趴在大野的腿上，后者说着包在我身上，拿着炭笔眯起一只眼。
　　太阳完全落下了山。
　　大野智得意洋洋满脸陶醉。
　　二宫凑过去，片刻后甩着手大叫“你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也许是梵高再世。
　　又或者莫扎特改行。
　　大野智的画错乱中体现着隐晦，精致中蕴含着深刻。
　　只是大凡普通人很难通过肉眼去辨别哪里是手哪里是腿。
　　二宫抢过还在撒娇的小二，立志执行“关门放狗”的命令。
　　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门铃“叮咚”地响了。

　　11.
　　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领子的钮扣掉了大半，还有一颗幸存的在锁骨处来回晃动。
　　右侧的袖子破了，露出里面擦红的伤口。
　　还有鸟窝一样的脑袋和乌青了的熊猫眼。
　　就是这样一路扛着行李坐着新干线回到了这里。
　　虽然嘴角的伤口稍动一动就生疼。
　　可是相叶雅纪仍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对着发呆的二宫说——
　　我回来了。

　　12.
　　原来不是什么劫财劫色。
　　只是笨蛋们的兄弟情深。
　　相叶一边说一边呲着牙让二宫下手轻点轻点再轻点。
　　有时候心结这种东西不适合拿来扮苦情。
　　是男人的话动手比动口更实际。
　　相叶回味着裕介的眼泪，抿了抿嘴唇，倒在沙发里觉得全身都散架。
　　“我真讨厌你那妥协性过头的性格。”
　　“不喜欢的时候就说不喜欢。讨厌的时候就说讨厌。”
　　“继承家业有我就够了，你这种笨蛋哥哥只适合装小资搞文艺。”
　　于是就这样狠狠地打了一架。
　　从床上滚到地板。从地板滚到客厅。
　　大汗淋漓，泪眼汪汪。
　　最后变成兄弟俩一起大哭的场景。
　　一直到病怏怏的父亲走出来作出快要咳血的样子才平息了风波。
　　然后，相叶雅纪就被一屁股踢回了友枝町。
　　还年轻。
　　还可以编织自己的梦。
　　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走。
　　父亲说你不适合一成不变的东西。
　　二宫拿着祖传的跌打膏药卖力地在那长手长腿上来回搓。
　　不知怎么地意外地很想哭。

　　13.
　　如同预料中一样，相叶抱着小二死命地说啊好想你真想你想死你。
　　在脸上沾满小二的口水后又抱着大野拼命说恩人恩公再生父母。
　　当然，最后那句是替不能开口的小二转达的。
　　看着眼前的场景二宫和也右眼皮“腾——”地直跳。
　　他下意识觉得肯定会有讨厌又麻烦的事发生。
　　诸如你看他好可怜都没地方去。
　　又如你总不能让恩公没饭吃。
　　再如家里那么大多张嘴多双筷子而已。
　　抱着头痛苦不堪的二宫就是非常想不明白,相叶雅纪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软肋。
　　明明欠了一屁股债。
　　明明脑神经粗得撞也撞不断。
　　明明叫做二宫和也的人是地主。是财阀。最抠门。没善心。怕麻烦。
　　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那样的。
　　大野智跟着相叶一起露出闪亮无比无比闪亮的眼神，他发誓说我只是想要化斋，体验别样生活，为艺术寻找灵感，我保证家底清白，没有案底，模范市民良好青年。
　　大呼着“OH,MY GOD”，二宫抱着那张再世毕加索的名作泪流满面。